光焰與洗禮

編者按：五四運動是中國人民反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的愛國運動。以毛澤東為杰出代表的三湘學子，在湖南推動了五四運動的發展，掀起了聲勢浩大的“驅張”運動。值此五四運動90周年之際，特刊載《光焰與洗禮》一文，以為紀念。

湖南一師是湖湘文化的演練場，是中國革命文化的發祥地之一。中國近代以來的重大社會事件中，都閃現出了湖南一師人積極進取的身影。五四運動也不例外，這一運動在湖南如火如荼進行了一年余，直到“驅張”成功。湖南一師人毛澤東和何叔衡等，是湖南五四運動的主要領導者，新民學會會員是湖南五四運動的主力軍，而新民學會骨干會員基本上都是湖南一師學生。經過五四運動洗禮，湖南一師也由新民本主義教育過渡到民主教育，引領歷史潮流，取得璀璨的成就。

湖南一師：五四運動傳火種

1919年4月30日，一戰結束的巴黎和會無視戰勝國中國提出的“廢除二十一條”等要求，決定將戰敗國德國在中國山東的特權轉讓給日本。消息傳來，國人怒不可遏。5月4日，北京學生5000多人在天安門前發動了大規模游行示威。轟轟烈烈的五四愛國運動迅速蔓延全國。

當時毛澤東由于母親重病催歸和護送首批湖南青年從上海赴法，已經離開北京，回到長沙，在修業小學任歷史教員。5月9日，當他獲悉北京學生游行示威的消息后，立即召集新民學會成員何叔衡、周世釗等商議，積極響應北京的五四運動，并準備在湖南一師等學校開展聲援活動。

湖南一師、商專等校的學生，連日在街頭散發“請先救山東人之性命”、“請看我國之危險”等動人心魄的傳單。那時，毛澤東雖已離開一師，但他和母校的聯系仍然十分密切。就在5月9日那天，他寫了一張措詞激烈、鼓動人心的傳單，以一師學生會名義發出，宣傳“毋忘國恥，誓死反抗”。

5月23日，北京學聯代表鄧中夏等人受命來到長沙，找到毛澤東等人。鄧中夏也是湖南人，曾與蔡和森在湖南省高師同學，后來考入北大中文系。1918年8月到1919年3月毛澤東在北京期間與鄧中夏交往甚密。當晚，毛澤東和鄧中夏到了第一師范，與一師新民學會會員蔣竹如、陳書農、張國基等人見面，大家商議后，決定盡快成立學聯，實行罷課，響應北京學生運動；并決定每個學校推舉兩三個代表，于25日上午到楚怡小學何叔衡房間開會。第二天，湖南一師新民學會會員分頭活動，通知各校推派代表。

這時，旅居在北京、為赴法勤工儉學做準備的湖南一師學生蔡和森，也積極組織一師學生賀果、陳紹休等湖南青年投入到五四運動。

成立學聯：罷課聲援北京

5月25日上午，各校推舉的代表按時來到楚怡小學。彼此見面后，首先由北京學聯代表鄧中夏匯報了北京學生和市民群眾游行示威的經過，希望湖南學生實行總罷課，聲援北京學生懲辦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3個賣國賊，拒絕巴黎和會通過的對德和約。鄧中夏報告完畢，毛澤東便提出罷課的問題，經過討論，形成決議：一、盡快成立湖南學生聯合會，作為發動罷課和統一各校學生行動的領導機構；二、迅速傳達北京學聯代表的報告和會議的決議；三、全省學聯正式成立后，立即實行罷課。會上還討論醞釀了學聯的章程。湖南一師推舉陳書農、白瑜作為學聯總代表。

5月28日上午，各校代表齊集省教育會，舉行湖南學生聯合會成立大會，選舉夏正猷為會長（6月5日組織罷課不力被彭璜取代）、彭璜為副會長、易禮容為評議部長、陳書農為干事部長（6月5日改選為執行部長）。大會確定“愛護國家，服務社會，研究學術，促進文明” 為湖南學聯的宗旨。當天，學聯還通過了長沙和全省學生總罷課的決議。

第一師范是當時長沙各校響應學聯號召最得力、最堅決的學校。學聯下達決議后，湖南一師學友會的骨干和新民學會會員日夜進行活動，用串聯的方式發動同學起來罷課。不但一師的同學走在反帝反封建的前列，而且許多進步教師也大聲疾呼，宣傳反帝救國和爭取解放，如有的宣揚男女平等、勞工神圣的進步思想；有的極力主張自由平等，喊出“不自由，毋寧死”的口號；有的甚至私藏炸彈，準備去炸死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張敬堯。

6月3日，以第一師范、長沙師范、湘雅醫學校為首的長沙20多所學校舉行罷課，隨后長沙73所學校也舉行了罷課，緊接著湖南全省學生實行總罷課。站在學生對立面的張敬堯于8日以“過激黨”搗亂的罪名恫嚇學生，聲言“社會黨人利用時機，到處煽惑，淆亂人心，業經當局查黨，正嚴令偵察總局一體拿辦”，并扣留學聯對外各種通電。10日，通函各校，迫令學生上課。11日，又發表了所謂“告學生訓令”，殺氣騰騰地說：“倘有聽信浮言，固執己見，荒廢學業，游行市街……定當遵照命令嚴加制止，勿謂言之不預也。”在“訓令”和“忠告”未能湊效的情況下，張敬堯便通令各校提前放暑假，把學生遣散回家，實行“凈校”。這一措施更加激怒了長沙學生。

學聯領導的罷課斗爭，得到各界人士的大力支持。省教育會于6月7日發出快郵代電，告全國各省教育會說：“國是日非，人心愈憤，禍至無日，恐不獨危及教育前途。查學生此次舉動實激于愛國熱忱，倘政府不諒其苦衷，學校將全體動搖。”與此同時，還發布了《呈省長文》，告誡張敬堯：“祈通飭軍警，對各校外出講演之學生，隨時加以保護，以防意外。”湖南教育界、工商界以及社會團體等還捐款支持學聯的愛國行動。

6月12日，學生繼續參加了湖南各公法團體成立的國貨維持會的活動，以抵制日貨為中心工作。400余名學生搗毀了屢教不改的破壞抵制日貨的坡子街華太長號，引起長沙轟動。7月7日，舉行了焚燒日貨的示威活動。7月9日，學生聯合會聯合工商各界成立湖南各界聯合會，到會的工商代表有30多個主要行業。會上組織了包括20個代表的各界聯合會代表團，并發行以鼓吹新思想為宗旨的會刊。各界聯合會的基層組織是救國十人團。徐特立等領導下的教育會共成立了250余團，第一師范達數十團之多。他們分布到市區各商店調查國貨，推動抵制日貨運動的開展。法政專科學生符契在碼頭指揮乘客坐中國船不坐日本船，遭日本水手毒打。學聯將此事控告到長沙縣法院，法院判處日本水手3個月徒刑。這是五四運動中判處外國人罪行的唯一一例，大漲中國人志氣。

《湘江評論》：喚起民眾大聯合

在熱情澎湃的反帝愛國運動中，為了不斷提高群眾的政治覺悟，毛澤東提議學聯創辦自己的刊物，學聯主席彭璜、何叔衡和陳昌等一致贊同。何叔衡擬名為《湖南周刊》，毛澤東認為刊物應該以評論為主，遂琢磨擬用《湖南評論》、《長沙評論》、《湘江評論》。其他人問毛澤東怎么名字越來越小，毛澤東認為湘江能代表湖南，湘江能到洞庭達海洋，波及世界。大家表示認同。由毛澤東主編的《湘江評論》周刊于1919年7月14日正式創刊。

《湘江評論》的許多文章是由新民學會的骨干毛澤東、陳書農、蕭三（當時在一師附小任教）等所寫，毛澤東寫得最多，第一期除了《創刊宣言》，毛澤東還寫了長短文章20多篇。在《創刊宣言》中，毛澤東呼喚民眾沖決一切羅網、解放思想。他說：“世界什么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什么力量最強？民眾聯合的力量最強。什么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資本家不要怕。”毛澤東撰寫的《民眾的大聯合》是一篇極具思想意義和理論價值的文章，分三次發表在《湘江評論》第二、三、四期上。文章提出以民眾大聯合的力量實行社會政治改革，對抗強權者、貴族和資本家的主張，并指出“壓迫愈深，反抗愈大，蓄之既久，其發必速”。文章還說，“天下者是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是我們的國家，社會者是我們的社會。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干，誰干？刻不容緩的民眾大聯合，我們應該積極進行。”這篇文章對當時湖南的革命運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湘江評論》由于觸怒了封建軍閥和士大夫守舊人物，因而受到無端的誣蔑和攻擊，被說成是“怪人怪論”，“無稽之談”，“大逆不道”。到8月中旬，《湘江評論》只出了5期就被張敬堯派軍警查封了。之后，毛澤東接手主編《新湖南》，堅持辦到第10期，也被封閉了。1919年10月，張敬堯將所有不利于他的期刊統統查封了。從此，毛澤東只好利用長沙《大公報》等報紙，發表了一些隨感錄短文，對張敬堯的黑暗統治以及不合理的封建制度，予以揭露和抨擊。毛澤東以新民學會會員為基礎，聯絡教育界、新聞界人士，策劃“驅張”運動。

1919年11月16日，湖南學聯重新恢復組織，選舉法專代表徐慶譽為會長，一師代表張國基為副會長，并發表重組宣言。宣言指責張敬堯“如昏如醉，刮削民膏，犧牲民意，草菅人命，蹂躪民權”。12月2日，湖南學聯聯合長沙各界再次舉行焚毀日貨示威大會。這天，湖南一師、商專等好幾批學生檢查隊拖出一批又一批日貨，到教育會坪集中焚毀，許多商店店員和工廠工人也參加了。這時，張敬堯的參謀長張敬湯帶領一營士兵、一連大刀隊，沖擊坪中，圍攻學生。張敬湯還辱罵學生是“土匪”，并指使士兵用槍托毒打學生，激起各界人士的無比憤怒。于是，轟轟烈烈的“驅張”運動爆發了。

“驅張”運動：取得徹底勝利

12月3日，新民學會會員、學聯負責人和毛澤東、周世釗、蔣竹如等，聚集在白沙井楓樹坪湖南一師的國文教員易培基家開會，商量聯絡省內外力量發動全省學校總罷課，將“驅張”運動引向深入。會議由毛澤東主持，他向大家分析了當時的形勢，認為湖南“驅張”具備了條件：青年學生的憤怒，全省人民的憤怒，全國輿論的抨擊，直皖兩系軍閥內訌的斗爭，都使張敬堯完全陷于孤立，陷于四面楚歌之中。特別是這次張敬堯鎮壓愛國運動，取締報刊、停發教育經費、侮辱學生，更是引火自焚的舉動。必須利用這個有利時機，把張敬堯趕走。會后，毛澤東找到陳潤霖、張孝敏、易培基、趙鴻鈞等有威望的校長、教師商量，由健學會召集會員開會，統一對罷課“驅張”的認識。同時作出決定：一是組織“驅張”學生請愿代表團赴北京請愿，要求撤懲張敬堯；二是各校在12月6日一律罷課，同學自動回家，不許走漏消息；三是長期罷課，張敬堯不離湖南，學生不回校；四是各校代表向學校當局交涉退還伙食費，作為學生回家旅費。

張國基、蔣竹如從學聯開完會回到一師后，當晚即召開全校學生大會，傳達學聯的決議，并由大會選舉蔣竹如和鐘秀兩人為赴京請愿代表團代表。會后，蔣竹如等向學校交涉，退出學生入學時所交押金，作為罷課回家的旅費。

12月6日，湖南一師學生全體罷課，各人捆好行李回家，其他學校積極響應。學聯代表中學以上的學校13000多學生發布了“張毒一日不出湘，學生一日不返校”的宣言。接著，長沙73所公、私立學校宣布湖南教職員1200人總罷教。

總罷課、總罷教成功之后，隨即進行“驅張”的具體活動。這時形勢愈加緊張，張敬堯偵騎四出，散布種種謠言威脅、收買教育界人士。已參加了各界聯合會的領導工作的毛澤東認為，這時是實行湖南民眾自決、各界民眾大聯合的絕好時機，只要能在省內外開展一個堅決的持續的“驅張”運動，必將促進張敬堯同各方面矛盾的發展。在總罷課、總罷教的基礎上，其他各界群眾一定能逐漸發動起來，同“張毒”作斗爭。

經學聯和各界聯合會研究，商定了幾個具體辦法：一是組織“驅張”代表團，分赴北京、上海、廣州、衡陽、常德、郴縣等地作請愿活動，一方面擴大“驅張”宣傳，一方面利用張敬堯與吳佩孚、譚延門的矛盾，從軍事上壓制張敬堯；二是每校教職員代表分別參加并率領各代表團開展活動；三是一部分人留在長沙，繼續組織學生和團結省內人士進行“驅張”斗爭，并負責與外地代表的聯絡。何叔衡、夏曦留在長沙擔此重任。

“驅張”代表團于12月中旬分途出發。毛澤東到武漢后發表了《“驅張”宣言》，很快在省內外掀起了“驅張”高潮。1920年6月11日，張敬堯自長沙倉皇逃走。26日，張敬堯部全部退出湖南。“驅張”運動的勝利，大大地壯大了湖南人民的革命力量，同時對全國的民主革命勢力，也起了極大的鼓舞作用。

五四運動洗禮：湖南一師民主教育璀璨奪目

1920年驅走張敬堯后，譚延門再次主政湖南，為湖南一師選定了一位好校長易培基。易培基推行民主教育改革，面向全國選聘了一批優秀教師。特別是聘請五四運動中“火燒趙家樓”的匡互生為教務主任主持一師教務工作，聘請毛澤東為附小主事主持附小工作。

匡互生到任后，提出要把一師建成全省新文化運動的先鋒陣地和中心，他對“老條例”作了重大修改，增加了“一師附小的主事可以到一師教課”這么一條，為畢業于本校的毛澤東有資格登上母校講壇鋪平了道路。就這樣，毛澤東被破格聘任，成為一師22班的國文教員，后來成功培養了夏曦、郭亮等一批革命志士。湖南一師除了更新師資隊伍外，還聘請了李達、周谷城、舒新城、夏丐尊、李維漢、田漢、趙景深、孫良工、辛樹幟、熊夢飛、王魯等一批有學識的教師任教，并邀請杜威、羅素、章太炎、章士釗、惲代英、江亢虎等中外名人先后來一師講演，從而極大地提高了一師的教學水平和社會聲望；此外，湖南一師還大膽修改了舊教材，增加與充實了反帝反封建的新內容。如辛樹幟老師開湖南教育之先河，不僅講人的生理結構，還公開向學生開講性教育課，并在教學管理上開放“女禁”，主張男女同校，從1921年第21班開始招收女生。校長易培基首先把自己的女兒易漱萍送到學校，著名作家丁玲就轉學到湖南一師學習過。一師第一屆女生中，就出了解放后擔任全國婦聯書記處的書記曹孟君。學校提倡獨立思考，自由討論，鼓勵學生實行自治和民主管理。學校成立了各種學術團體，創辦了各種刊物，還成立了話劇社。這一切充滿新鮮空氣的舉措，使湖南一師成為了當時湖南地區傳播新文化、新思想的重要陣地和中心。自此，湖南一師的招生也開始走出湖南和全國， 1921年招了3名湖北學生，1922年招了1名朝鮮學生，此后還招收了南洋學生薛俊炎、李益吾等多人。

毛澤東在擔任附小主事時，進行了一系列的教育、教學改革。他主張聘請教員以德才為標準，學生普遍反映不好的教職員一律辭退。他還經常邀請有學問的學者來校講演。為了鼓勵全校師生民主辦學把學校辦好，他特意寫了一副對聯：“世界是我們的，做事要大家來。”至今，這仍是一師附小的校訓。毛澤東在附小工作期間，以新民學會為基礎，創辦了文化書社，組織馬克思主義研究會、俄羅斯研究會，組建湖南共產黨的早期組織、長沙社會主義青年團。他從湖南一師出發走向了中共一大，返回長沙后建立了中共湖南支部，中共湘區委員會。他非常重視向進步教師、學生傳播革命思想，積極引導他們走上革命的道路。師范部學生蕭述凡、郭亮、夏曦等，附小教師何叔衡、陳昌、謝覺哉，學生任弼時、毛澤民、毛澤覃、易禮容等在他的引導下都成了著名的革命家，為中國的革命事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馬日事變”后，第一師范的共產黨員和革命校友被殺的就有100人左右。抗戰后，一師校友奔赴延安抗日救國者達300多人。據初步統計，第一師范師生收入中國辭海的就達46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