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森在常寧

在常寧宜水河畔，有一座始建于清朝同治年間的古建筑培元塔。1964年，培元塔旁發生了兩件轟轟烈烈的事：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及修筑培元塔大壩。45年過去了，這兩件大事并沒有被人遺忘，相反，卻銘刻在古塔周圍蕓蕓眾生的記憶里。當那些親歷者繪聲繪色地講述這段往事時，又總離不開一個密切相關的主人公——郭森！

神秘的“ 張老師”

1963年，衡陽地區在開展“五反”（反貪污盜竊、反投機倒把、反鋪張浪費、反分散主義、反官僚主義）運動中，常寧縣委5個正副書記就有4個“中箭落馬”，受到撤職處分，其中副書記張宗光被判死緩。10月，經報請湖南省委批準，衡陽地委決定對常寧縣委班子“大換血”。1964年，湖南全省“社教”拉開序幕后，常寧縣就自然成了省、地領導關注的焦點。9月初，衡陽地委組織 “萬人”工作團進駐常寧宜陽、羅橋、板橋、蔭田、洋泉5個區36個公社。9月9日，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郭森奉命從省直機關抽調110多名干部組成省委“特派分團”，悄然進駐宜陽區桐黃公社16個大隊，與衡陽地委“社教”總團在培元塔下幾間不起眼的簡陋平房里合署指導“社教”運動。

為了便于工作，郭森隱蔽了真名實職，對外化名“張育民”，工作隊員稱他“張老師”。 郭森在妥善安置其他工作隊員后，自己親率13個隊員駐扎到大立大隊第一生產隊。他與秘書陸德品、陳茂志、溫干事3人住進了貧苦社員胡光湘家中。

社員群眾對這位從省城下來的神秘的“張老師”也開始關注：衣著樸素，相貌平平，中等身材，年齡五十出頭，城里人雖沒曬多少太陽，卻皮膚黝黑；言談舉止，豁達大方，當官不像官，因為沒有官架子。

“張老師”很樸實，與隊員們一同調查、摸底，深入大立大隊9個生產隊320多戶，對1500多名干部群眾宣傳貫徹中央、省委決定，與隊員們一同“訪貧問苦”，“扎根串連”，“組建貧協”，將群眾一致認可出身苦、思想好、作風正、為人忠厚老實的胡日祥選為貧協主席。接著，按部就班先后在9個生產隊開展清賬目、清倉庫、清財務、清工分。接著，又幫助大隊、生產隊干部“洗手洗澡”，輕裝上陣。

20世紀60年代初，農村里沒有電燈，一到晚上黑燈瞎火，蚊蟲飛舞。“張老師”與隊員們享受著普通百姓同等的夏夜驅蚊“待遇”，通宵點著“刨木糠”蚊香。做飯時，房東譚金鳳燒柴禾，弄得滿屋子煙霧繚繞，見“張老師”嗆得回不過氣來，連忙道歉說“對不起”， “張老師”邊咳邊回答“沒關系，沒關系”。“張老師”與社員同吃、同住、同勞動，虛心向農民兄弟學習，拜農民為師，如學習挖土、插秧、割稻子、挑擔子等。“張老師”白天干農活，晚上在油燈下看材料。經過與農民實實在在的“三同”，廣大群眾認識到“張老師”領導的工作隊員與他們是心連心的，因而主動反映情況。“張老師” 因勢利導，對有“四不清”問題的干部，以批評教育為主，大多采用“平和過渡”的方法，只要積極配合，坦誠說清問題，主動退賠、改正，隨即宣布“解放”。這種寬嚴結合的方法使大立大隊20多名干部逐步放下思想包袱。

“張老師”極富同情心，對社員的疾苦更是關懷備至。一次，他忽然發現社員胡日云4歲女孩胡桂花患嚴重感冒且高燒不退，趕忙叫秘書陸德品從“社教”總團醫務室拿藥來給其服用，并將自帶的收音機調出音樂節目逗她開心，胡日云全家感激涕零。

“張老師”樂為群眾排憂解難，被譽為“及時雨”。他看到駐隊社員冒著炎炎烈日，汗流浹背地用腳踏水車車水抗旱時，隨即派工作隊員購買兩臺柴油抽水機，解決了抗旱燃眉之急。他還親自挑著水桶打滿清涼井水送到田邊為社員解渴。晌午時分，為了讓困倦的社員打個盹，多歇會，他迎著熱浪在發燙的禾坪上為社員清堆、梳谷或趕雞。他幫助群眾發展庭院經濟，號召大家在房前屋后栽種桃、李、柑桔等果木。每天天剛亮，“張老師”扛著糞鏟下田垅，上丘崗拾撿狗屎牛糞。于是，一首順口溜不脛而走：“社教 干部張老師，平易近人沒架子。曬谷趕雞送井水，還提糞箕撿狗屎。”

神奇的“郭部長”

隨著時間的推移，社員群眾終于獲悉“張老師”的真實身份，原來是南下干部、湖南省委組織部部長郭森。人們從耳濡目染中更加對他肅然起敬，習慣叫他“張老師”的人又改口稱他“郭部長”了。

作為一名老共產黨員，郭森明白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他懂得：搞社教只是一種思想教育手段，幫助群眾發展生產、改善生活才是真正的目的。他從調查中得知，常寧地處衡邵“干旱走廊”，水利是農業之命脈，要確保農業增產增收，必須抓好水利設施建設。他親眼目睹社員用原始的水車車水抗旱，親耳聽說1963年大立大隊遭遇大旱，100%的高岸臺田顆粒無收，災民靠救濟維生，而培元塔下的宜河水卻白白流淌，郭森憂心如焚。

仰望培元塔，俯看宜水河，多日寢食不安后，郭森斬釘截鐵地決定：在培元塔下的宜水河上修筑攔河大壩。方案提出后，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大立大隊干部群眾既為郭森提出的宏偉藍圖感到驚喜，又為修筑大壩的種種困難而擔憂。因為當時，常寧縣財力捉襟見肘，十分拮據，工程技術力量薄弱，談不上機械化作業。

郭森對工程建設方面作了一番分析研究后當機立斷：請省里抽調精兵強將組建指揮部，省水利電力廳長楊子云任副指揮長，水利水電勘測設計院負責勘測設計；從省直有關部門調撥專項資金50萬元，動員常寧縣各公社、縣直各機關單位出人力和物力。郭森的決策得到了常寧縣委和廣大干部群眾的衷心擁護。指揮部一聲令下，全縣浩浩蕩蕩的隊伍就開進了工地，民工自帶工具、被褥，自搭簡易工棚。整個工地紅旗招展，人聲鼎沸，炮聲隆隆，各項工程按計劃順利展開。社教工作隊員與帶隊干部同民工睡在工棚，同吃、同勞動在工地。為活躍氣氛，郭森還要求常寧縣電影隊每個星期為民工放一場露天電影。

施工階段，圍堰截流，清淤掃障打基礎是最難的。郭森指揮用草袋裝沙土圍堰截流。時值寒冬，為摸清橋墩基礎情況，郭森安排蹲點隊上的青年民兵胡先云、胡光俊、譚廣生、譚祖仲等從商店買來散裝苦楝、薯渣酒，灌上幾口暖暖身子后輪番潛入冰冷的深水中。然后，上游截流迅速清渣打混凝土，下游截流迅速砌石加固。為解決船閘和砌護坡缺石匠的難題，郭森指示常寧縣委從大塘公社專門調來10多個石匠鑿石配料。打炮眼的民工不知打爛了多少鋼釬，手上不知磨出了多少血泡，卻從來沒有人誤一個班，叫一聲苦。民工們靠著頑強拼搏的精神，作出了無怨無悔的犧牲和貢獻，郭森感到由衷敬佩。

看著大壩日漸升高、成型，郭森心里充滿著喜悅。他一天到晚風里來，雨里去，走東岸爬西坡，廢寢忘食，披星戴月。1965年秋冬之交，經過近一年時間的艱苦努力，一座以提水灌溉，兼發電、通航綜合于一體的長120米、高12米的9孔跨度大壩勝利竣工，東西兩岸分別安裝一臺60型水泵。當河水經兩處300米長的飛天渡槽，然后流入3公里主干渠，再分別灌溉桐黃公社的大立、金橋、塘彎、嵩聯、嵩塘5個大隊合計4460多畝農田時，社員群眾奔走相告，歡呼雀躍。他們從心底發出感嘆：做夢也沒想到能建成培元塔大壩。從此，桐黃公社5個大隊的“望天田”成了旱澇保收的豐產田，糧食產量逐年攀升。昔日社員的擔心，如今都化為安心。有順口溜印證：“郭森部長來大立，領導群眾修水利。以后如遇干旱年，社員再也不受急。”

郭森用自己的心血和汗水率領常寧人民樹起了一座治水的豐碑。1985年，金秋時節，郭森又蒞臨培元塔大壩視察。當看到宜河兩岸那谷穗如金、豐收在望的稻田時，回想起那激情燃燒的歲月，他仍不失當年的矯健與豪邁。可誰也沒想到，這竟是郭森與常寧這方故土的最后訣別。2006年，郭森因病去世，享年9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