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嗎?對門搬走了。”天氣很悶熱。我脫去外套,妻接過掛在衣架上,幫我松了松領帶。真有夏天的味道了。
“干嘛搬走——要有雨了,看過天氣預報了嗎?”我擁抱了她一下,問。
“夜里到明天有雷雨、陣雨。”妻回答,“他們家太有錢了,光裝修就三十多萬,一個坐便器就一萬多塊錢。”
“干嘛搬走呢?”我因為常常早出晚歸,或者一連幾天都出差在外地,對對門的情況不甚了了。
“唉,咋說呢?一家人不是這個疼就是那個癢,當家的又突然得了怪病——八成是兇宅!”
我搖搖頭:“別信那個。再說了,他家要是兇宅,這全樓就沒有一個不是兇宅了。”
“就是呀。可是咋回事呢?新樓房,新裝修,才搬過來幾個月,就接二連三出事兒。福大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你說那男的得了怪病?什么怪病?”
“怪著哩,在外邊好好的,進家就頭疼,就嘔吐,就像得了肝病,四肢無力,臉上黃裱紙似的。女人拉他去醫(yī)院,走在路上就好了,回來又犯。一天到晚犯了好,好了犯,反正是在外邊就好,回家里就犯。你說那屋不是兇宅是什么?”
“那就不在這兒住嘛,就搬出去嘛。”我頓了頓,接了妻遞過來的毛巾,擦了一把臉。“晚飯吃什么?”
“肉絲手搟面,你愛吃的。”妻下廚去了。
我環(huán)顧了一下房間,覺得有哪兒不對頭。她干嘛要把衣服被褥都打了包呢?她這是想干什么?難道……我沖進廚房,迫不及待地問:“你要干什么你?”
“對門是兇宅,太可怕了!咱也搬走吧,隨便租個房子。我怕……對門是兇宅!”妻聲音有點兒顫,余悸未消似的。
“對門是對門,咱是咱!”我聲音有些粗,然后又平和下來,“他家肯定是裝修惹的禍,這類報道很多。裝修太豪華了會藏污納垢,而且完全打亂了原生態(tài),連生命的編碼都亂了,自然就會招來報復,這有啥奇怪的?咱怕啥?再說,咱又往哪兒搬?”我看著她,極力擠出笑容。
我重新回到客廳,回到臥室,把包裹推到一邊去,拉開一條毯子鋪在床上。我覺得很困乏。我不想吃飯了,盡管肉絲手搟面的香味刺激我的嗅覺,但我的胃口真正倒下去了。
我閉上眼睛。我看見一個小小的幽靈在我面前轉悠,然后,它一下子沖到天花板,又從天花板那兒緩緩地飛下來,它翅膀扇動的風把陽臺上的灰塵都裹了起來。灰塵迷了我的雙眼,我揉了揉。我看見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向我示意,那意思好像是要我們離開這兒,這兒已被他所占領。我不能接受,因為這是我的家,是我們全家人艱苦勞動、省吃儉用積攢的錢買來的房子,我不能輕易放棄。然而,他兇神惡煞般的面孔顯現(xiàn)了,接著便張牙舞爪,不可一世。我知道他只不過是一種虛幻,一個幽靈,他只能是“它”,不是人,怕他咋的?
房間里昏昏暗暗。我應該開燈。開了燈,光明于此,幽靈便會不復存在。
我伸手去拉開關。
幽靈似乎冷笑了,說:“你不用開燈,明亮對你沒有什么好處。你還是回鄉(xiāng)下去吧!”
我猛地驚醒過來。
妻在餐廳里叫我:“肉絲面好了,來吃晚飯吧!”
我遲遲疑疑的,終于問:“咱們是不是也——搬家?”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