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等職業義務教育：向經濟強國轉變的勞動力準備

今年“兩會”，職業教育再度成為眾多代表委員的熱議話題。溫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對職業教育也有了一些新的提法，“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特別要重點支持農村中等職業教育。逐步實行中等職業教育免費，今年先從農村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和涉農專業做起”，引起代表和委員們的強烈共鳴。近日，記者就此采訪了全國人大常委、民盟中央副主席李重庵。

夯實強國富民的重要基礎

《教育與職業》：溫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旗幟鮮明地提出，要“大力發展職業教育”，“逐步實行中等職業教育免費”。對此，您是怎么看的？

李重庵：近年來，國家對各類教育發展的政策中，只有對職業教育特別提出要“大力發展”，反映了對發展職業教育的高度重視和巨大期望。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進一步強調“特別要重點支持農村中等職業教育”，這就準確抓住了現階段職業教育的戰略重點，尤其是首次提出“逐步實現中等職業教育免費”，并且今年先從農村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和涉農專業做起，這是中國職業教育發展政策演進的里程碑。逐步實施免費中等職業教育，并且最終發展到升入普通高中以外的青年普遍接受中等職業教育，是國家發展新階段的要求，是教育適應國家需要應達到的目標，標志著我國職業教育的改革發展將步入一個新時期。

《教育與職業》：在您看來，職業教育的重要性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

李重庵：職業教育是支撐中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使中國真正成為經濟強國的重要支柱，也是保證中國社會和諧與良性發展的必要條件。首先，職業教育是提高國民素質的重要基礎。國民素質包括多方面內容，但其中決定一個國家在國際競爭中生存力和競爭力的關鍵，在于每一位國民的敬業、精業程度，這是國民素質最實在的體現。其次，職業教育是建設和諧社會的重要基礎。如果沒有成功的、足夠規模的職業教育，就不能培養大量高素質勞動者進入中等收入階層；而只有形成兩頭小、中間大的“橄欖形”社會收入結構，才能為和諧社會構建穩固的基礎。再次，職業教育是國家競爭力的重要基礎。一個國家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各方面的實力，無論硬實力還是軟實力，說到底，都需要這些戰線上的一個個具體的人來產生和體現，都有賴于廣大從業者的素質。

在當今我國經濟發展和轉型的關鍵時期，職業教育更有特殊的重要性。厲以寧教授分析說，中國經濟只有實現了產業結構和勞動力結構兩方面的轉型后，才能由經濟大國變為經濟強國。實現第二個轉型，即勞動力結構的調整和勞動力素質的提高，職業教育應該是主角之一。即使是第一個轉型，即調整產業結構和產品結構，把經濟增長質量放在首位，職業教育也在其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

從教育事業本身來看，職業教育的發展有助于優化教育結構，有助于教育事業實現科學發展。職業教育與普通中、高等教育，如同鳥之雙翼、車之兩輪，缺一不可。周濟部長說，要把大力發展中等職業教育作為推進整個教育事業科學發展的戰略突破口，我非常贊同。以應試教育問題為例，以前有機會上大學的人很少，曾經只占百分之一，可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時至今日，高等教育的毛入學率已經提高到百分之二十幾，但為什么上學的競爭壓力反而更大、人民群眾對應試教育的不滿反而更突出呢？看來發展更多的普通高中和大學并不能解決所謂應試教育的問題；或許切實搞好職業教育，搭建另一座更寬闊、更有吸引力的橋，才是釜底抽薪、破解問題的關鍵。

《教育與職業》：您認為制約職業教育發展的因素有哪些？

李重庵：突出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現有的政策和機制還不足以支持職業教育的改革和發展。例如，職業教育是一種國家行為和社會行為，若限于部門行為，就不利于調動更多方面支持和參與職教的積極性。再如，要政府大力支持民辦職業教育，就應開辟公共財政通向民營機構的暢通渠道。有必要改善職業教育的資金支持方式：資金跟著受教育者走——政府出錢購買服務，資助學生接受職業教育，不論他選擇公辦學校，還是民辦學校，誰的服務更好，政府就向誰購買服務。

二是職業教育的管理體制還不足以煥發出職業教育自身發展的活力。有必要改變職業教育主要由政府辦、主要由教育部門辦和主要由教育界辦的現狀，因為這不僅不利于廣泛開發支持的資源，也不利于職業教育與行業、企業本應有的緊密結合，導致很多職業學校缺乏實訓基地和雙師型教師，從而影響職業教育質量和市場認可。因此，有必要解放思想，改革創新，提高企業行業對職業教育的積極性和介入力度，讓它們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和決策影響力，并與職業學校形成利益共同體，使職業教育的發展更具生機與活力。

制定積極科學的發展目標

《教育與職業》：對于落實溫總理《政府工作報告》提出的“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任務，您有什么建議？

李重庵：首先，進一步提高對職業教育的認識和重視程度，進一步提高職業教育在國家戰略中的地位，對此要在各級政府和全社會達成共識。建議出臺中央文件，在幾年前國務院文件中關于職業教育是“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基礎”論斷的基礎上，對職業教育的地位做出與時俱進的表述，或對“重要基礎”做出更為全面深刻的闡述。只有形成廣泛的高度共識，才能營造有利于職業教育發展的法律、政策和社會環境。

第二，在制定《教育中長期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時，對職業教育提出積極的發展目標。中職學校和普通高中的學生比例大體相當，是眼下的目標，而不應是中長期的目標，因為這不符合教育和經濟社會發展的實際需要。從社會對從業者的需求看，從事研究等工作的學術型人才占少數，更多的還是技能型人才，而后者正是職業教育的直接任務。從人才培養的“立交橋”看，有一部分中職畢業生會升入高等職業院校，而且中、高職培養周期比相應的普通（學術型）教育要短。從經濟和職業發展趨勢看，越來越多地需要對從業者進行分類更細的甚至個性化的職業能力培養以及繼續教育。因此，中長期的發展目標，無論高中階段還是高等教育階段，職業教育的規模比例明顯大于普通（學術）教育的規模，應該是合乎邏輯的。當然，具體的階段比例需要分析測算。在做國際比較研究時，要注意我們的國情與美國相差較大，特別是普通高等教育的服務面向，美國的普通高校因接納相當數量的國外學生，所以普通高等教育與高等職業教育規模的比例比歐洲一些國家要高，我國可能更宜研究參考歐洲一些國家的經驗。

第三，建議在實行中等職業教育免費的基礎上，研究從“免費”發展到“義務”的時間表和路線圖，適時提出逐步實行中等職業義務教育的目標。中等職業教育免費現在實行正當其時，它是職業教育的一個進步和里程碑。但從長遠看，應該研究何時提出實行中等職業義務教育的問題。這里所謂的“義務”，是指除了升入普通高中準備考大學的學生外，初中畢業后就業前的青年應該從制度上要求并保障他們接受一至兩年的正規中等職業教育，取得必要的職業素質和技能，然后才能進入就業市場。只有實行這個制度，才能從源頭上保證我國勞動力結構的轉變和勞動力素質的提高，為我國向經濟強國轉變提供必需的勞動力準備。建議在教育中長期規劃中對此提出階段目標。

第四，在刺激經濟的4萬億資金中，建議拿出更多部分投向年輕農民工。不僅用于短期培訓，而且讓盡可能多的年輕農民工免費接受一年的職業教育，并給予相應的生活補貼。這些農民工的知識技能和素質的顯著提高，有助于他們實現穩定就業，所帶來的經濟和社會長遠效益將是非常可觀的。政府應該下決心，眼光放長遠，這筆用在“人”上的錢，會比某些用在“物”上的錢花得更值。

此外，要實現“大力發展職業教育”，還需要政府和社會從用工制度、稅收政策、社會輿論等各個方面，營造有利于職業教育發展的和諧社會環境，提高職業教育被認可的程度和吸引力。

《教育與職業》：眼下金融危機肆虐，給求職者和在崗職工帶來了很大壓力，您認為職業教育應該做些什么？

李重庵：我國首先受到沖擊的是那些低成本、勞動密集型、依靠外貿的企業，這類企業大量裁員甚至倒閉，造成大批農民工失業返鄉。職業教育首先可以做的，就是為這些農民工開展就業培訓，特別是開展適合他們在家鄉發展的技能培訓和創業培訓，使他們盡快有能力獲得新的生計。

其次，職業教育可以利用就業疲軟帶來的教育機會，為勞動者的長遠發展提供服務：除短期的技能培訓外，盡量對家庭負擔較輕的青年農民工提供較為正規、全面的職業教育，著重提升他們的全面素質和能力，幫助他們提高就業門檻和適應能力。這需要政府積極倡導和支持。

同時，職業教育界也需要觀察這次經濟危機潮起潮落對不同層次、不同類別勞動者的沖擊，考察對各類行業、職業結構變化的影響，研究對從業人員素質能力要求的變化等等。不僅要反思職業教育的成敗（體現在培養的勞動者在危機中的抵抗力和適應力），更要注意在應對危機過程中，我國經濟結構調整、發展模式轉變等大勢走向會對職業教育提出哪些新問題、新挑戰，做到早研究、早準備，從而使職業教育主動適應新形勢下經濟發展對勞動者的新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