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后的黎明

好消息是，美國經濟似乎即將觸底；壞消息是，它向全球擴散的波瀾還未結束。

粉碎華爾街驕傲、摧垮百年老店、腰斬眾多產業并震撼了整個世界的2008年終于已經永遠地成為歷史。與去年次貸危機出人意料的集中爆發不同，經濟學家在2009年尚未開始吋就對接下來300多天的經濟形勢作出了預判——一些分析人士表示，這場始于2007年下半年的經濟危機將在18至21個月后宣告結束。

這個預言很大程度上參考了歷史：大蕭條之后美國經濟在1970年代中期和1980年代初的兩次衰退都是持續了16個月左右。按照這個時間表，我們將在2009年的某個時段看到美國經濟復蘇。

眾多預測中，最樂觀者將這個時段定義為2009年7月，這意味著在一干陷入衰退泥潭的發達國家中，危機的始作俑者美國可能最先實現谷底反彈。持謹慎樂觀態度的學者則將2010年視為轉折點。曾經在華爾街做交易員的北京大學金融學教授邁克爾·佩蒂斯(Michael Pettis)即對《環球企業家》表示，美國經濟將在2010年恢復并實現增長：“令人感到神奇的是，美國自二戰以來經歷了太多次金融危機，但每次都沒持續多久。雖然這是戰后最糟糕的一次經濟危機，伹我覺得兩年后，美國的麻煩就沒有了。”

佩蒂斯將美國經濟能夠迅速恢復的原因歸于其極富彈性的金融體系，但更多人將希望寄托在即將上臺的奧巴馬政府上。摩根士丹利全球宏觀經濟預報認為大規模的財政刺激計劃將是提振經濟的亮點。奧巴馬政府提出的刺激方案規模目前確定在7750億美元，并可能進一步擴大。這個長達數年的“美國復蘇及再投資計劃”(American Recovery and Reinvestment Plan)包括對失業者和各州政府提供短期幫助、中期減稅及長期的基礎建設投資。奧巴馬在2008年底表示將制定并執行(上世紀)50年代建立高速公路網后最大規模的基礎設施投資計劃。龐大的經濟刺激計劃必然會加大政府預算，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預計聯邦政府在2009財年的赤字將達創紀錄的1.186萬億美元。

兼具魅力和雄心的奧巴馬運氣也不錯，當他上任時美國經濟最黑暗的時候已經過去，他所需要做的是加速黎明的到來。對于希望名垂青史的美國領袖們而言，這是一個重塑美國公共政策的歷史性機遇。在2008年11月份舉行的《華爾街日報》CEO會議上，奧巴馬的智囊顧問Rahm Emanuel曾說：“你永遠也不愿意讓一場嚴重的危機白白發生。這場危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機會，去做一些前人不可能做的事。”從2009年開始，美國的公路將被重修，學校將重新粉刷一新，醫院的病例記錄將實現電腦化，風車將遍布全國。

除了理想化的詩情畫意，這是一個非常現實而迫切的計劃。《美國藍籌經濟指標》執行編輯蘭道爾·摩爾表示，如果聯邦政府不頒布經濟刺激計劃，專家普遍認為衰退將持續到2009年的絕大多數時間。

很多報告都顯示出人們對經濟刺激計劃的期望，公共設施投資和減稅政策向來被認為是能在短時間內提振經濟的靈丹妙藥。在財政和貨幣政策的刺激下，美國GDP將重新回到增長軌道，至于時間，分析人士大多認為不在2009年第三季度就在第四季度。但未來并非一片玫瑰色，美國非農就業人數在2008年12月份下降50萬人以上，當月失業率觸及16年高位，失業人數也達到二戰后的最高水平。分析人士預計美國失業率將在2010年初達到8％至9％的峰值。

對沖基金Craig Drill Capital的顧問、經濟學家阿爾伯特·烏澤盧爾表示，工作穩定得不到保障是一個嚴重的問題，而且是所有問題中最壞的。他同時指出，絕大多數經濟上行的開始都伴隨著消費量的反彈，而當人們不再擔心失業的時候、也就是勇敢消費的開始。烏澤盧爾預計剛剛結束的2008年第四季度已是這場衰退最糟糕的時候，該季度CDP的收縮幅度將在4％至6％。

耶魯大學經濟學教授羅伯特·希勒希望心理因素在這一階段開始發揮作用，美國商會首席經濟學家馬丁·雷加里亞持相似觀點：“我想消費者現在肯定還處在震驚中，但是他們的行為在根本上是理性的。他們想工作、想賺錢、想消費，所有這些都基于經濟和金融系統的彈性。他們舔舐了自己的傷口，借助從政府那里獲得的幫助，再次回到原來的跑道上。”

無論對未來持悲觀還是樂觀態度，人們一致認為新建住宅的開工量和房價將是決定經濟能否復蘇的關鍵性因素。S../Case-Shiller房價指數顯示，經過通貨膨脹調整的美國房價現在正以比大蕭條時期更快的速度下跌。但在今年春天結束之前，房價將很有希望探底成功。美聯儲正在通過購買抵押擔保債券、將30年期抵押貸款利率降至5％以下等措施促使房價反彈。這不僅鼓勵大家買房，而且鼓勵了再融資行為，根據人口統計學，美國市場對新屋的需求量約為每年170萬套，隨著庫存量的收縮和價格的逐漸趨穩，新屋開工將會復蘇，并再次成為國民經濟的增長點。

考慮到住房抵押貸款的固定利率已達歷史最低點，而美國政府還將窮盡手中的一切工具把利率繼續壓低，讓眾多投資者血本無歸的房地產市場在2009年也許是一個不錯的投資選擇。如果一個有著良好信用記錄的美國人發現了自己真正需要和想要的房子，同時賣家又能正視市場縮水的嚴重程度，那么這個幸運的人就能抓住這個一生僅有一次的機會，以超低價格和超低利率實現自己的“美國夢”。同時，對自己的判斷和膽量有信心的投資者已經開始重回投資市場。既然公認的觸底將于今年的某個時刻出現，屆時的股票市場即便不會大幅反彈卻也不會比現在的行情差太多。所以聰明的人開始逐漸把資金放人市場，并著眼長線。與在市場下滑期間慌亂脫身同樣嚴重的錯誤就是失去信心、錯過反彈。

不過，盡管眾多樂觀預測讓人們對經濟復蘇充滿期待，但仍有一些分析人士堅持謹慎的、甚至是截然不同的悲觀論點。紐約大學的經濟學教授羅比尼(Nouriel Roubini)曾經正確預言了2008年的市場災難，他最新的預言是一場深入而漫長的經濟收縮至少會在2009年的絕大部分時間持續下去，甚至到了2010年，所謂的復蘇也并不可靠：“就算衰退從技術上已經結束了，人們心理上的恐慌還將持續一段時間。”

另一個問題是，即便美國經濟能夠觸底反彈，全球經濟仍然難有起色。高盛全球經濟研究團隊在2008年底的一份報告中再次調低了對未來經濟形勢的預期：“我們對2009年的經濟前景相當悲觀。此前我們曾認為2010年世界經濟將擺脫現在的狀態，逐漸趨于穩定，但是根據既定標準，很有可能低于預期。”高盛將2009年全球GDP增幅預測大幅調低至0.6％，世界銀行在《2009年全球經濟前景》中預計2008和2009年全球經濟增長速度分別為2.5％和0.9％，將是1982年以來增速最慢的一年。

總體而言，全球主要發達國家在2009年仍將在衰退的中心或邊緣掙扎，新興經濟體和發達國家則面臨著增長的顯著放緩。“脫鉤論”或將被進一步證明其錯誤性。以美國為首的貿易逆差國家的經濟收縮和消費支出縮減只是危機蔓延的第一階段，它們的調整將給以中國為首的貿易順差國家帶來很大的壓力，而這個危機的第二階段將在2009年充分展開。

如果想讓世界經濟迅速走出陰影，無疑需要各國的通力合作，但從歷史經驗和眼下的形勢看來，要實現這點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每個國家都拘泥于自己目前的困境，而不是從全球經濟的角度思考問題。所以即便美國經濟能在2009年成功反彈，對全球經濟能起到多大的拉動作用還需要時間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