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格曼：世界經濟可能是“Ｌ形”

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家。克魯格曼的主要研究領域包括國際貿易、國際金融、貨幣危機與匯率變化理論。他創建的新國際貿易理論，分析解釋了收入增長和不完善競爭對國際貿易的影響。1991年，他成為麻省理工學院經濟系獲得克拉克經濟學獎的第5人。人們普遍認為，克魯格曼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在瑞典斯德哥爾摩揭曉。保羅·克魯格曼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諾貝爾獎委員會授予他的頒獎詞是，因為其在貿易模式上所做的分析工作和對經濟活動的定位。

2009年5月12日下午，“保羅·克魯格曼中國周”在上海交通大學舉行。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保羅·克魯格曼發表了演講。克魯格曼預言:中國要變成世界最大的經濟體，需要20年時間。

世界經濟碰到L形底

金融危機的殺傷力是巨大的。在現有的環境下，美聯儲官員采用的常規方法，只可能使危機終止，但不能使經濟復蘇。我擔心的不是出現第二次大蕭條，而是可能出現日本的情況——全球的經濟都會面臨像日本那樣長期的蕭條。

我們先看看日本“迷失的十年”是怎么回事。五六十年代的時候，日本經濟發展非常快，一直持續到80年代，出現了經濟危機，股價崩潰，地價下跌。一直到90年代，雖然沒有遭受更為巨大的衰退，但相當長時間也沒有出現真正的復蘇，日本的整個經濟處于停滯的狀態。不過，從2003年開始，日本大量的出口給它帶來的貿易盈余，使它開始了復蘇。

現在我們面臨的經濟是怎樣的狀況呢?我們看到大量泡沫的破滅，包括美國房地產的泡沫、歐洲的房地產泡沫。而且我們用盡了常規的貨幣政策，利率已經接近零了，沒有太多的空間可以用。奧巴馬的計劃是希望創造350萬個美國的就業機會，這個刺激計劃有用，但是不能完全使經濟復蘇。環視全球，有一些中央銀行也積極投入了擴張性的政策，但是他們無法降息，只能采用非常規的辦法，比如買一些資產，買一些私營機構的機構債。

所以，整個世界看起來有點像日本失落的10年。也許我們很幸運、很聰明，可能不到10年就會看到全球經濟的復蘇，但很可能經濟頹勢要保持很長時間。作為經濟體，我并不能確定中國5年超過日本是不是合理。有一些預測說中國已經比日本更強大了，而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中國經濟規模卻比日本小。我判斷，中國要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需要20年時間。世界經濟兩個最大的經濟體是美國和歐元區，如果讓中國超過美國和歐元區要花很長的時間。現在中國的經濟增長率如果是8%，美國的增長率是2.5%-3%，那么，這次經濟危機不可能改變世界格局。最悲觀的人也認為，美國的工業會出現再一次的復蘇，在2010年甚至更早。

對于經濟的復蘇，可能有一個“V形”的復蘇，下來、上去，這是很難的;我們也可能有一個“U形”的復蘇，是“U形”底;但我覺得我們可能碰到一個L底，很長時間都沒有辦法復蘇。

中國貿易盈余讓世界很生氣

在危機之前，美國就是很大的赤字國。與美國相對應的是貿易順差國或者盈余國。最大一塊盈余是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其中最大的是中國。中國有龐大的盈余，經常項目占到GDP的10%。這主要源自兩方面，一方面是高儲蓄，而另一方面是政策的原因——保持人民幣緊盯著美元的政策，而且在導致大量的貿易順差以及外國的私有資本進入中國之后，還是維持這種狀況。

從2002年以來，人民幣對美元已經大幅升值。為了相對美元保持穩定，中國必須購買大量的外匯(美元)。為了避免美元流入國內引起通脹，中國政府又不得不凍結美元。從廣泛的市場意義上來說，中國政府是吸收了很多資本進入中國，中國的制造業帶來了很多盈余，同時，它也出口了很多資本。很長一段時間，對于大家來說都是皆大歡喜，因為美國可以有更便宜廉價的資金。中國經濟很獨特，很難找到它的走勢。但是，中國會面臨來自美國和歐洲國家巨大的壓力，會減少貿易盈余，更加注重內需。由于所有國家都深陷困難之中，將來的幾年當中，中國貿易盈余將成為世界關注的重點。

早在2005年我就寫過，美國已經變成了人們靠賣房子來過活的社會，這不是可持續發展的方式。可當時大家都覺得這種方式不錯，美國瘋狂借錢，美國的家庭也是如此。上世紀80年代后，金融創新讓人相信今后不會再有危機，致使美國家庭債務幾乎與GDP相當。現在，美國的消費者又開始存錢了，儲蓄率從0攀升到了4，我覺得它會繼續增長到8%左右，這是歷史的平衡。在美國，消費需求會放緩。

在世界經濟大環境中，標準的經濟學理論似乎已經失效了。我們總是說，自由貿易有利于所有的人;我們總是說，貿易盈余的國家其實是幫助其他的國家，因為它提供便宜的產品。但是，在如今這個失業率不斷攀升的世界，這些再也不成為道理了，盈余的國家似乎成為麻煩制造者，而不是帶給別人好處。現在我們的政策是:如果你有很多的貿易盈余，使其他國家非常生氣，這是重商主義;重商主義過去很好，現在不是如此。在這種環境下，如果沒有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法，將來中國的盈余肯定會帶來很大的貿易緊張。

怎么解決這個問題呢?美國國會每年會審視中國的貨幣政策，財政部會匯報是否有操縱貨幣的行為，每年的審議中，答案都是中國沒有操縱貨幣，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避免沖突才作出的答案。過去長期不平衡的需求，將來不可能再維持下去。中國的主體經濟結構，再也不能靠貿易盈余維系了。

中國應該持續增加內需

資本流動是由市場力量主導的，這和中國的情況不一樣。因為在中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讓水逆流而上。私營資本流入中國，中國政府又把很多錢輸出到國外，這種情況不是市場的自然結果，而是政策的結果。有一天早晨起來，你發現竟然有了2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你一下子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辦。這就是現在的情況。這是政府的政策而不是自由市場造成的。

現實中就有這樣奇怪的現象:新興經濟體把很多自己存的錢輸出到國外，以零利率借給外國用。這是世界歷史上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是對中國資源的浪費。盡管中國有了偉大成就，但中國還是一個比較貧窮的國家，應該繼續增加內需，錢應該留給自己用。

環境將成為最關鍵的問題

環境的問題將成為世界上最關鍵的問題，比金融系統、國際貿易等所有的問題都要關鍵。特別是10年、15年以后，伴隨著氣侯的變化，它將會成為一切社會活動的中心、一切經濟的中心。

中國隨著經濟快速發展也成為非常重要的二氧化碳排放者，2006年中國排放量已超過美國，成為全球二氧化碳排放的主要來源。當我們在19世紀發展的時候，還不用擔心全球的氣侯變暖，現在卻面臨這個問題。我們必須采取一些措施。美國在明年可能立法限制二氧化碳氣體的排放，歐洲也會這樣做，中國也需要采取一些措施。希望全球能就這方面達成某種共識。

如果我們不采取措施的話，整個地球都會受到溫室氣體的影響，這不光是中美之間的問題。短期來說，我是一個悲觀主義者;長遠來說，我是樂觀的，我相信最終我們會解決這個問題，我們會有一個美好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