埂夫的詩

他說他趕在明天

要把房子蓋好

——給父親

父親正在伐木

不是在森林中

是在天堂上

天堂比大地明亮

我看到了我的父親明亮的面孔

明亮的笑容

他說他趕在明天

新房子就蓋好啦

房子足夠大的

孩子們來時

都能夠住得下

游離大海這張大網

男人在蘆葦叢下搓澡

而女人在蘆葦叢深處

小河見底，淺水中

男孩女孩們如河中魚群穿梭自如

母親領我到河邊說就得跟他們一樣學會游泳

母親說先在河里學會了游泳

將來才抗得了父親的船槳

才能出海，才不被溺死

然而那年代很多人莫名沉溺于海底

淪為被大海撈了去的大魚啊

學會游泳時我拼命朝河岸劃

我想游離漁村，游離

那條祖祖輩輩搓澡

學游泳的小河，游離大海這張大網

然而，如今依舊有很多人

在小河中搓澡練習游泳

他們一生注定將在海上漂么

他們肯定渴望游離這大海

而他們不知道呵，我多想游回去

人上人下

他告訴我這里埋過很多人

這里被埋的人他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我自然也不想知道

人上人下，這么多登山者中

多少人知道

曾經埋過人這里

都埋過些什么人

眼見過被埋的人的人

或者被埋的人的

親屬，伙伴或者知己

他們是否還活在今天

此刻是否還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距離埋人的年代不遠不近然而還有多少人

知道這里埋過人，我們足下的土地

曾埋過人，還有多少人提醒

自己，此刻正踩在紅色的血印上

踩在被埋的人的魂靈上

正一秒秒地

走向也將被埋的途中

（本期封面用圖選自《藝術與設計》２００９年第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