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危機是咨詢業發展良機

管理咨詢的切入點，可能就是讓政府分清哪些是其該做的、應該站在什么樣的立場上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但應該推動讓誰去做

[人物檔案]

葉華，日本早稻田大學理工學院工學博士，專注于區域規劃、城市規劃和城市環境等相關領域。在株式會社野村綜合研究所工作6年后，2005年赴任上海。2008年開始任野村綜研（上海）咨詢有限公司副董事長。

皿田尚，畢業于京都大學研究生院工學研究科。在飲料、食品、建材、醫療、服裝等行業的供應鏈管理、采購改革、物流效率化和事業構造改革等領域有豐富的咨詢經驗。2008年任野村綜研（上海）咨詢有限公司總經理。

全球金融海嘯的影響和產業升級轉型的壓力，使得中國企業的發展之路不再那樣平坦。究竟是堅持“摸著石頭過河”，還是向咨詢行業借力少走彎路，中國企業界面臨著新的選擇，中國咨詢業也面臨著新的機遇。野村綜研(上海)咨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野村綜研(上海)”)葉華副董事長和皿田尚總經理告訴我們來自日本從業經驗。

野村綜研的本土化發展

野村綜研的母公司是日本野村綜合研究所(NRI)，由1965年從野村證券的調查部分立出來的原野村綜合研究所，和1966年同樣從野村證券的電子計算部分立出來的野村電子計算中心——兩個部分于1988年合并而成。2001年12月，公司在日本東京交易所主板上市。NRI在美國、歐洲、新加坡、韓國、菲律賓、莫斯科以及中國的香港地區、臺灣地區和北京、上海等海外各地都設有分公司。

NRI與中國的項目合作始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2002年，野村綜研（上海）咨詢有限公司成立，2005年，野村綜研（上海）又在北京開設了分支機構。

新滬商：進入中國以后，野村綜研發展速度如何？是否達到或超過預期目標？

皿田尚：一開始處于摸索階段，我們也經歷過很困難的局面，現在我們已經摸索到什么樣的服務在中國是最有市場的。既能反映長年來母公司積累的經驗，也能符合中國市場的需求，比如地方政府需要什么咨詢，日本企業需要什么服務等等。按照當初的目標，我們可能發展勢頭還是慢了一點，但是我們現在對今后應提供什么樣的服務已經看得比較清晰，而且我們也建立了本土的咨詢團隊。他們既理解母公司的文化理念，也了解中國的國情，能夠在中國開拓市場。

新滬商：出于怎樣的考慮，貴公司與中國高校合作建立了中國研究中心？

皿田尚：我們的方針是更深刻地理解中國的社會、經濟和產業，全方位地更好地去了解中國，同時通過服務為中國社會做出貢獻。為此，2007年4月我們和清華大學合作設立了中國研究中心。

上世紀60年代，日本母公司設立時，叫NRI，參考了SRI（美國斯坦福研究所，Stanford Research Institute）的模式，研究如何對國家的產業政策、經濟政策、社會政策進行規劃，也幫助制定一些社會的結構性改革方案。這一直是我們企業的精神和靈魂，所以設立中國研究中心也是這種理念的傳承。早在上海公司成立之前，我們就已為中國的政府以及天津等地的國家級開發區提供產業規劃了。

新滬商：貴公司本土化發展中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什么？

皿田尚：在日本幾十年沉淀下來的理念、知識、觀點，以及解決方案是不能直接搬到中國來的。如何適應中國國情，創造出新的理念和方法很重要。怎樣理解日本的理念，并在中國靈活地運用它，這是很難的。

把脈地方發展戰略規劃

野村綜研(上海)的目標客戶包括了中國政府和在華的日本企業，以及非日資的本土和外國企業。面向政府的公共戰略咨詢以及企業戰略和管理咨詢等，都是野村綜研的業務范圍。可以說，野村綜研(上海)在中國短短6年多的發展過程中，參與了中國多個重要經濟項目。

新滬商：請問貴公司為上海市政府提供過哪些戰略規劃項目？

葉華：我們在上海參與的項目相對比較多。2002年我們承接的第一個政府戰略規劃項目就是上海市政府委托的，對臨港地區占地 100多平方公里進行戰略發展定位和產業規劃。這個項目很成功，目前的產業發展和我們當時提出的建議相當吻合。我們的咨詢服務是從制定戰略入手，逐漸過渡到戰略實施支援。

皿田尚：政府按照不同類型的項目尋找不同智庫。我們在上海的重要項目，有臨港開發區、虹橋綜合交通樞紐等等。臨港開發區找到我們也是考慮到將來的招商引資，因為該項目大部分招商引資是針對國外企業，同時也比較重視日資企業，所以想聽我們的意見，關于在什么情況下日資企業才愿意到這里來，以及它們希望提供怎樣的服務等。虹橋綜合交通樞紐項目選擇我們，主要是因為對于將來虹橋地區的城市面貌會怎樣發展和變遷，這方面日本是有很多經驗的。

新滬商：對上海的產業布局有什么樣的建議？

皿田尚：毫無疑問，長期來看，上海肯定是世界級的中心城市之一，在現在的基礎上還會有很大的發展潛力。但從現狀來看，和東京、香港這樣已經成為世界級別的中心城市相比，可能上海尚需時日。東京、香港的產業布局，制造業的比重不是很大，相反，第三產業還有金融行業，都是很發達的。所以上海產業布局的發展方向就是需要增加第三產業的比重。為了提升服務業和金融行業，最重要的就是許多企業是否能在上海找到它們的商業機會；找到商業機會，就是能否在這里獲得很多重要的信息。這需要提供比較自由的商業環境，以及一些基礎設施，吸引更多的企業把重要的決策據點放在上海。

我曾經看到過新加坡政府的一個案例，新加坡為了吸引一流的人才來做研發，政府建立了一流的研發中心，導入最新的研究設備，然后邀請獲得諾貝爾獎的科學家來做研究，給他們提成和激勵獎金，吸引他們來此落戶。新加坡雖然只是港口城市，但他們在吸引人才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后來成為了很有競爭力的城市。所以上海市政府也能借鑒其他地區和城市的產業誘導經驗成果，來發展上海。

不能自滿于“點子公司”

作為一個長期在日本生活工作的中國人，葉華副董事長對中日社會文化的認識有深入的洞察。單就咨詢業與客戶的關系而言，他就感受了兩國的截然不同。他形象地指出了兩國客戶對待咨詢服務的態度差別。中國客戶可能往往要求咨詢公司為企業補洞，而且最好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他們沒有意識到，最需要修補的大洞不僅依靠咨詢公司，而是需要靠自己去動手修補。而日本的客戶則會把自己企業的漏洞細分，針對各種情況，利用不同的咨詢公司提供修補漏洞的各種“工具”，最終真正解決問題。

新滬商：您對于中國咨詢行業發展現狀怎么評價？

葉華：國內咨詢行業還不是一個成熟的行業，除了需求尚不明晰之外，中國咨詢行業還沒有能夠為企業創造出更大的價值。我覺得，首先要厘清咨詢行業的概念。咨詢行業一般有三種業態：一是調查公司，二是智庫，三是綜合的咨詢公司。這三者的概念其實并不相同。調查公司最大的任務就是澄清事實。智庫的核心任務是戰略指南，服務主要面向政府或公共機構，商業成分相對較低。綜合的咨詢公司則大不相同，既有調研的功能，也告訴客戶要做什么，但這不等同于智庫，咨詢公司最后還要拿出解決方案，或進一步給出更具體的操作方法，甚至需要與客戶一起完成部分解決過程。對于野村綜研（上海）來說，我們的特色就是已經建立了相對完整的服務鏈，母公司下既有研究提案的部門，又有提出解決方案的部門，比如我們有系統集成的事業部。而調查公司常常局限在具體專業，往往不能提供系統和完整的服務。

咨詢公司與中國式的“點子公司”或“策劃公司”不同。咨詢公司不僅需要有“點子”，就是“亮點”，更需要有解決方案支撐，需要通過調研和智庫式的思考，提出綜合的看法。即便沒有具體的客戶，野村綜研仍會把公共領域的一些研究成果提供給社會。

新滬商：您在日本和中國工作，感覺到和客戶的關系有什么不同？

葉華：日本是成熟的市場，環境相對穩定。我們對于客戶的服務內容、范圍和作用，只需點到為止，客戶就能夠理解并形成共識。國內是新興的市場，客戶更依賴于成果。這是對咨詢行業的認識差異。日本客戶與我們的關系是，他們自己也思考，但需要我們做參謀。而國內有些企業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解決問題的關鍵最終是要依靠自己。

咨詢顧問應該和客戶形成一種“伙伴型”的關系，不是合二為一，否則會失去咨詢的價值創造。中國有一個詞叫“諍友”，指敢于且能夠直言的朋友，也可以借此體現我們和客戶的關系，其中包含我們的三大功能：首先，我們的觀點或許和客戶不同，但我們要讓客戶知道我們的觀點，我們會證明這些觀點；繼而，我們會提出解決方案和具體措施；然后，一部分的工作我們也可以和客戶一起來做。互相信任始終是成為“諍友”的基石。在日本，這種關系相對成熟，客戶能夠理解和體會，到時候他自己會知道能否達到目的。但是在國內，情況還并非如此。

新滬商：你們會和客戶利益有沖突嗎？

葉華：我們公司內部有形象地說明咨詢的具體價值定位的“價值樹”，包括協助客戶內部統一思想，實現決策。但這只是一部分。公司的風格是實事求是和務實。我們公司曾經在做項目可行性報告時，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不可行。比如某地需要做很大的商業開發，這樣相關的住宅樓盤價格就會大幅提升，但很可能住宅樓盤賣完，商業開發也不能完成，或者已經改變了原先設定的顧客群。項目啟動前往往需要一個“可行性”的研究，但我們根據研究的結果，完全有可能告訴客戶“不可行”的結論。為了真正確保客戶的利益，我們也會不惜和客戶發生暫時的所謂“利益沖突”。

危機為咨詢業提供舞臺

改革開放后的近三十年，由于中國社會經濟的高速成長，中國企業的發展都很順利。但當下全球金融危機的關鍵時候，或許很多中國企業還不能真正明白金融危機帶來的影響，也沒有意識到企業是否會遭遇規模收縮，畢竟中國企業并沒有真正遭受嚴重經濟危機的經驗。從這點上來說，中國企業在咨詢方面的需求應該會逐步增長。

新滬商：當前的危機影響下，企業發展的很多問題已經不能依靠企業自身解決，需要咨詢企業為政府和企業提供應對的理念嗎？

葉華：我覺得政府和企業應該分開看。首先中國政府做的事情很多，但事實上如果在相對成熟的社會，政府更要分清該做什么和不用做什么。針對該做的事情如何站在戰略的層面，比企業想得更遠，這是政府的責任。所以我們的咨詢切入點，可能就是讓政府分清什么是它該做的；它應該站在什么樣的立場上做；哪些事情它不做，但應該推動讓誰去做。

新滬商：那為什么政府的自設機構不能解決這些問題，需要邀請咨詢公司呢？

葉華：政府的自設機構能夠解決問題，但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政府的智庫往往站在政府的立場上來考慮問題，這和它自身的機制、接觸的客戶、內部的人才結構都有關，不容易改變。但是政府的一些咨詢項目，往往不僅需要站在政府的立場，而更應該站在企業的立場，或者說是站在非政府的立場上思考和解決問題。這正是咨詢公司的優勢。從企業和社會出發，也是我們的一個基本立場。

日本經驗對中國的意義

咨詢業源于歐美，但是野村綜研這樣一家日本咨詢公司卻在借鑒歐美經驗的基礎上，形成了自身的特點。如今，它把日本的經驗又帶到了中國。與歐美的咨詢公司比較，日本的經驗是否更適用于中國，能否在中國的土壤中開出新花，一切都讓人期待。

新滬商：和歐美、中國的咨詢公司相比，野村綜研自己的優勢在哪里？

皿田尚：我們有在日本的優勢經驗，日本在制造業方面很強，我們在日本很多客戶都是制造業的大公司，比如汽車、家電方面的客戶，它們在全球都有影響，產品質量管理很強，這方面是我們的強項。手機的3G和寬帶技術方面，日韓的發展也遠遠超過歐美，所以在發展過程中也涌現了大量的軟件產業，以及內容提供商，什么樣的內容能引起客戶的興趣和歡迎，這方面我們很有經驗。

另外日本以前也有中國這樣的高速成長期，成長得很快，所以在成長期中，交通設施怎么完善，城市建設怎么完善，環境問題如何解決，這些經驗都是我們很想提請中國借鑒的，是我們的強項。我們在日本是排名第一的咨詢公司，而且服務鏈完整，系統集成方面的功能強有力地支持了解決方案的實現。比如，Seven-Eleven便利店的流通系統就是我們通過咨詢成果設計和運營的，很成功。

現在上海企業的產品品質已經能夠做到全球第一，甚至比日本企業更好。這說明，中國人在產品品質的追求方面和日本有共通之處。

新滬商：咨詢行業可以幫助企業減少社會資源的浪費，日本有哪些經驗可供中國借鑒？

葉華：現在日本企業正努力把自身的利益盡可能和社會利益結合起來，這是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結果。并不是賺錢越多，企業就越好，而是要做企業文化，吸引優秀的人服務于企業，實現持續發展。日本現在好的企業都重視企業的社會形象，并不是單純地搞一些CSR活動，關鍵是通過自身的產品和服務，讓社會認知到它們是為社會創造價值的企業。這是值得中國企業學習的，而且，這個并不是大企業的專利，小企業也能做到這些。

我們覺得客戶委托咨詢公司進行服務就是在提高企業效率。企業自己做或許也能完成，但這樣也許要動用更多的人力和財力，這些力量就不能被投入到自己的主業上。因此，利用咨詢行業的“外腦”資源，實際上也是實現高度的社會分工，本質上將幫助企業減少社會資源的浪費。

野村綜研的公司理念是“創造未來”，也包括不斷創造咨詢行業的未來價值。提供面向全社會的人文關懷，協助客戶做得更好，這是我們不變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