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意大利小說家卡爾維諾《寒冬夜行人》的后現代實驗小說特征具體表現在小說文本的謀篇布局、兩位女性人物獨特個性的描寫和卡爾維諾的小說創作理念三個方面。從總體上來說,該小說的后現代敘事體現了作者對世界的一種獨特認識和對純粹美好的文學世界的向往。
關鍵詞:后現代 敘事 元小說 文學
喬伊斯、普魯斯特等為代表的新一輪小說革命所體現出來的復調敘事革新了以前小說單一的線性敘事模式。在這場革新中,世界著名的意大利小說家卡爾維諾創作的一系列小說不但體現了信息時代中的時空觀念,更體現了人文科學領域對這個不斷變化的世界的新看法、新表現。本文以卡爾維諾的小說《寒冬夜行人》為例具體闡釋一下該小說在后現代敘事方面所體現出的獨特性。
《寒冬夜行人》的后現代敘事特色首先體現在小說的謀篇布局上,后現代小說致力于解構,把看似天衣無縫的虛構結構的編織過程呈現出來,這形成了一種新的小說模式——元小說。英國小說批評家戴維·洛奇給元小說下的定義是:“元小說指的是這樣一種小說寫作形式——它有意識地、系統地揭示小說作為藝術品的身份,目的是為了提出一些關于虛構和現實之間的關系問題。”從后現代小說觀念來看,重新認識現實與虛構的關系意味著要打破巴爾扎克式的小說對現實的真實把握,建立一種現實與虛構之間的張力關系,即小說對現實的把握并非那么確定,而是一種既模糊又存有的關系。在《寒冬夜行人》中存在兩套敘事話語,一套是男讀者對小說《寒冬夜行人》的閱讀;一套是男讀者與女讀者之間因同對《寒冬夜行人》小說的閱讀而建立的愛情關系。就前套話語來說,男讀者閱讀行為并沒順利進展下去,因裝訂有誤而中斷,于是他到書店去換。由此認識了另外一位女讀者,小說也成了建立現實關系的一種紐帶。男讀者后來繼續閱讀該小說,但實際上他并沒只關注這一本小說,而是通過另外十部小說的開頭部分串聯起現實中的故事。這樣一來,男讀者對小說文本的追尋變成了對現實愛情的追求。這樣前后兩套話語相互嵌連,虛實相合,作為讀者的我們由現實而虛構、由虛構而現實,在進進出出之間迷失在文字建造的迷宮里。雖然卡爾維諾曾說過:“外在世界是那么的紊亂,錯綜復雜,不可捉摸,不啻是一座座迷宮。然而,作家不可沉浸于客觀地記敘外在世界,從而淹沒在迷宮中;藝術家應該尋求出路,盡管需要突破一座又一座迷宮。應該向迷宮宣戰。”單就《寒冬夜行人》來看,卡爾維諾并沒有突破而是建造了一座迷宮。這迷宮還表現在錯綜復雜的人稱上。小說共分兩部分,第一部分以第二人稱“你”指代男讀者。而第二部分則以“我”指代小說的作者,但作者并非卡爾維諾自身,而是時而指間諜身份的人,時而指暗戀者。比如小說一開始就有人在發話:“你即將開始閱讀伊塔洛·卡爾維諾的新小說《寒冬夜行人》了。請你先放松一下,然后再集中注意力。”這里的“你”既指小說中的讀者,也指現實中的讀者,這里的伊塔洛·卡爾維諾及其小說《寒冬夜行人》既虛指又實指。內外交叉的結構、復疊勾連的形式使得此小說成為后現代元小說的突出代表。多重敘事構成一部開闊的空間場域,虛構的、現實的、現實加虛構的分別安置在讀者、作者兩個基點上構成了虛構的、現實的讀者與虛構的、現實的作者四種身份的交叉重疊,形成了一幅立體圖畫。
《寒冬夜行人》的后現代敘事特色其次體現在小說中兩位女性人物獨特個性的描寫上。柳德米拉和羅塔里婭是小說中兩位主要的女性角色,她們的性格對比鮮明:柳德米拉性感迷人、后現代十足,羅塔里婭則性格平平、現代十足。之所以一個是后現代,一個是現代,是因為前者的后現代性體現在她的神秘、無可捉摸,但又確是存在的,而且她的個性多面,每一面都讓人著迷;而后者之所以被看作是現代的,是因為她總是給人呈現出一個鮮明獨特的個性:理性,她篤信她的理性,并用她的理性為人處世。前者一個變化無窮卻每每引人入勝,后者篤守一個理性的信念,刻板單調。現代性理性獨尊,后現代性推崇變化、多元。在此小說中,現代性和后現代性孰優孰劣當然不是它要強調和比較的,但從讀者這一方面來看,小說此種人物敘事卻具有別樣的闡釋暗示。柏格森的生命哲學把心理時間看作是綿延的時間,對于人的意志、人的生命來說,時間可以看作是它們的一個部分,在時間中,我們能感受到生命的律動,從而發現生命的樂趣,“急促不連續的動作所以不優美,正是由于每個這樣的動作是自足的而不預報后來會有什么動作。曲線所以比斷線優美,正是由于曲線在時刻轉變方向,每個新方向都被前一個方向指示出來。這樣就發生了一種轉變。”i從卡爾維諾對兩位女主人公不同描寫的方式和節奏來判斷,柳德米拉的神秘、性感、多變等特點都展現出一種奇特的曲線張力,她永遠在變化,永遠讓人捉摸不透,男主人公西拉·弗蘭奈里感到“柳德米拉的特點就是不滿足,因此她的愛好也在不斷變化,隨著她的不滿情緒而變化。”他卻期待從他追尋已久的知己讀者中得到無限的樂趣。
《寒冬夜行人》的后現代敘事特色最后體現在作者卡爾維諾的創作理念上。不可否認,卡爾維諾在《寒冬夜行人》中所創造的種種迷宮是一種小說理念的體現,而他宣稱要打破這種迷宮也是一種小說創作理念的展現。《鳥的起源》這部小說被通常看作是解釋文學起源的,殘雪認為“鳥的起源就是文學意識的覺醒”。而卡爾維諾覺醒的文學意識是“在半蒙昧半清醒的狀態中解放我的直覺,讓理想在場外起作用”。即,文學創作永遠不可能用純粹理性去創造,文學創作的狀態只能是一種半理性半非理性。當卡爾維諾寫到鳥的世界與人類的世界相互重疊、善惡美丑沒有分界時,一種時間和空間相融相疊、沒有歷史、沒有絕對、沒有分辨的渾沌狀態在某種意義上寓意了一種理想的文學狀態:文學真正成為文學;真正的文學可以對抗這個骯臟的世界。他在《晶體》中唱出了他的渴望:“我如此堅定地相信應該出現的那個晶體世界,所以我至今仍不能隨波逐流地在這個世界里生活——這樣一個亂糟糟、粘連的、正在崩潰的世界。”哦們不妨把卡爾維諾的元小說實驗看作是他走向那個晶體世界的一個步驟,雖然他向我們展現的并不是一個清澈的文學世界,但這樣一個世界不正是這個世界的原貌嗎?正如卡爾維諾自己也說:“然而在這里生活卻又是我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