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玫瑰與白玫瑰》看張愛玲筆下的女性悲劇

內容摘要：張愛玲的小說塑造了一系列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她對女性形象的刻畫，都透著一種冰寒徹骨的悲涼氣氛。本文主要通過分析探討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中兩住女主人公的際遇來揭示張愛玲筆下的女性悲劇。

關鍵詞：張愛玲 小說 女性 悲劇

作為20世紀中國文學史上一位充滿傳奇色彩的作家，張愛玲為世人留下了許多上海沒落淑女的傳奇故事。她是第一個對女性的女奴意識作出系列展示的作家，也是唯一一個揭示了女性自身是阻礙自己發展的主要因素的現代女作家。她的小說是現實的、客觀的，一個個生動感人的故事，一幕幕悲劇，再現了那個時代女性的悲慘命運。

《紅玫瑰與白玫瑰》是張愛玲一篇廣為流傳的中篇小說。通過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之間的故事，展示了社會環境對女性的不公、鉗制甚至摧毀，同時也暗示了女性解放與社會文明進程之間的關系。紅玫瑰嬌蕊是新加坡華僑，在英國留學，從思想到生活方式都有濃重的西化色彩。是一個比較典型的現代女性。有夫之婦的她與振保相識并相愛了，她愛得義無反顧，愛得大膽而徹底，斷然與原來的丈夫離了婚。她曾給振保帶來身心的無限喜悅，可是振保卻只想要她做情婦。振保不是封建浪子，對紅玫瑰也不是故意欺騙和玩弄，只是，他首先關心的是他的前途和名聲。振保是本土的中國人，留學生活使他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而且他學的是理科，更注重物質文化。他屬于他所在的時代。“五四以來的歷史表明，文化的殖民地化是中國現代社會文化精神的基本特征，即表面上西方文化符號的廣泛運用與實際上已發生了根本變異的語意，封建文化傳統的存在依然故我，而其表征又結合了外來文化中那些最外緣和最腐朽的東西。”所以，他喜歡的是張揚自我、追求個性解放的女人，然而這樣的女性在依然保留著深厚的封建氣息的社會里，必然會與社會環境發生沖突，為世人所不容。最終，振保聽從了傳統倫理觀念極強的母親的安排，娶了門當戶對、名譽清白的白玫瑰孟煙鸝。小說強調了社會環境對個人婚姻的影響，振保和煙鸝依據當時的社會觀念來選擇自己的婚姻，事實上，他們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是社會的選擇。美麗嫻靜的煙鸝，符合眾人心且中的最完美的標準。她雖然讀過大學，但卻缺少知識女性的氣概和風骨，更偏向于封建家庭的婦女。她沒有職業，沒有個性，軟弱、順從，婚前聽從家人的安排，婚后順從丈夫的旨意。在家庭中，她沒有尊嚴，沒有地位，連仆人都瞧不起她。振保對妻子很失望，然而失望歸失望，家庭依然維持。他在肉體上冷落她，在精神上同樣冷落她。在妻子的位置上，煙鸝完全被忽視著。于是，她變成了模糊而蒼白的存在。

小說中多次寫到煙鸝的“白”：她的白把她和周圍惡劣的東西隔開來，像病院里的白屏風，可同時，書本上的東西也給隔開了。“白”比喻的是在數千年的男權統治下，“被迫放棄了女性主體”的“良家婦女”——妻子的形象。這樣的女人愛男人不為別的，“就因為在許多人之中指定了這一個男人是她的。”然而煙鸝終究是一個人，一個女人。她的血肉并不模糊，只是振保并沒有意識到。她之所以容忍丈夫的劣行，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這種意愿的目的只是——維持一個家。于是，她不斷地替丈夫掩飾，假裝對丈夫的拈花惹草若無其事。這種心理可以從幾千年來中國的妻妾制度對于女性的心理塑造中找到原因。煙鸝的潛意識只是要維持一個家。為什么要維持一個家?她可能并沒想過。她想過的可能只是惘惘的威脅：假如沒有了家。她將何以為生?因而，冥冥中指定這個男人是她的，她便要牢牢地抓住。她只是為了抓住一個丈夫而已，像一個“不敢現形的鬼”，永遠不屈不撓地纏著這個丈夫。

悲劇給人提供的是一種對不幸事件的嚴肅思考。這種思考有利于我們審視自己的人生，從而對現實生活中的不合理因素作出評判和否定。不管是嬌蕊，還是煙鸝，她們的悲劇生活都給讀者留下了無盡的思考。如果說煙鸝是因為受教育不夠或受傳統思想的束縛，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那么聰明美貌的嬌蕊也受過良好的教育，也大膽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并無私地投人。但最終，也都無法躲避凄慘的命運……

自古以來，我國就是以男性為核心的男權社會，在幾千年的封建社會里，“男尊女卑”、“三從四德”等封建倫理一直居于支配地位，女性無論是在生活上，還是在思想上，總是處于從屬和不平等地位。婦女只是男人的附庸，在社會中沒有任何地位可言，根本沒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運。更可悲的是，女性自身意識沒有覺醒，她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如既往地生活在已經習慣了的掙脫不開的心獄里，她們已習慣并甘愿成為男人的附庸，安于屈辱和卑賤的地位，認為是命運如此。張愛玲以深邃的眼光俯視她筆下的女性形象，敏銳地意識到女子的性別身份在男權社會里給她們帶來的尷尬和困惑。“五四”運動過后，一部分知識女性沖破了封建倫理道德規范，努力爭取自身的解放，然而她們卻遭遇了夢醒后無路可走的痛苦。她們所處的社會并沒有從長久以來形成的道德規范和習俗中擺脫出來，于是產生了新與舊之間、傳統與現代之間的沖突，這體現在具體的個人身上，就給女性造成了兩難選擇的困境。紅玫瑰勇敢追求理想、解放個性的行為，對個性自由與自我權利的維護，曾一度是五四一代知識分子的啟蒙理想。張愛玲對她的塑造不單是一個人物形象的設計，也是一種現代文化形象的想象，具有一種更廣泛的社會意義，遺憾的是這種現代文化在當時的社會里卻被瓦解了。

紅玫瑰與白玫瑰這兩個人物形象分別代表了現代文明與傳統文化，也是兩種女性人生的體現，她們在那個環境里都沒有逃出不幸的命運。如果說舊式女性的悲劇源于舊的封建文化和生活方式，那么受過“五四”洗禮的新女性為何仍然逃不開悲劇的命運?女性是壓抑自己的人性，還是勇敢地追求自我的解放?是追求現代還是追求傳統?她的小說，留給女性一個艱難的選擇。

透過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悲劇人生，我們可以看到特定時代、特定階層女性的共同悲劇，更可感悟到張愛玲深刻甚至尖刻文筆下內心的悲涼與無奈。她對人生的思考并沒有停留在現實的表層，而是從民族的、文化的、歷史的深處去揭示普通女性在現實環境中的生存狀態，她描寫的都是樸素的人生，卻也是迷茫與無奈的人生，蒼涼的人生。她筆下的女性總是那樣的無奈與無助，卑微與蒼涼。她們雖然不滿，又覺得“只能如此”，在不得已的認同下，在不安穩中求安穩，在不滿足中求滿足，在不能忍受中繼續忍受。她們有著微乎其微的掙扎與反抗，但卻是不徹底的。事實上，張愛玲對女性地位能否真正改變，始終持一種遲疑和悲觀的態度，在她的小說中，女性無論身處什么位置，最終都無法逃脫壓抑、扭曲、馴服甚至變態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