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著重討論了中國現代小說《平淡生活》中的直接引語的應用。作者注意到了一個很獨特的現象:小說作者本人作為故事旁觀者的角色在小說的下半部分越為明顯。本文作者認為,小說主要是通過運用直接引語達到這一效果。作為旁觀者的角色,小說作者就可以盡量避免牽涉到故事當中,而且觀點上也可以靠近讀者的判斷,從而使讀者可以有間接參與到故事當中的感覺。本文得出運用直接引語可以使讀者與小說情節產生互動,使讀者在閱讀小說時有直接向主人公發表建議并影響故事發展的感覺。
關鍵詞:直接引語 語篇環境 言語行為 合作原則 作者語氣
1 引言
直接引語(DSs)就是小說中那些用兩個成對的雙引號隔開的語句部分。直接引語是作者描寫小說人物的話語的慣用手段(Leech等,2001:334)。通過直接引語,作者所描寫的人物話語中幾乎沒有反映任何作者本人的思想意識,換言之,直接引語可以原汁原味地重現小說人物的言語行為(Searle,1979)。如果作者只對小說中的人物應用直接引語,那么作者對故事發展的干涉度較小,作者在語篇環境中被假定為處于作者向讀者傳遞信息的表面層次:作者——讀者層次。然而,如果小說作者使用直接引語引用自己的話,那會產生怎樣的效果?本文提出直接引語還可以使作者本人更多地參加到小說情節中,增強作者乃至讀者對小說的介入度。傳統的小說理論似乎沒有就直接引語對小說作者在小說中的介入度做出詳細的討論。如果小說作者處于語篇環境的更深層次,也就是,作者以真實身份參與到小說當中,那么,話語呈現方式的作用可能會和作者處于表面層次的時候有所區別。本文討論的就是直接引語在現代小說《平淡生活》中對作者本人話語的引用部分。作者在該小說中扮演的是他的真實身份:小說作家,在小說中作為旁觀者出現。這加強了小說的真實性,并使小說作者的觀點更能反映讀者感受,同時,作者作為旁觀者也可以與小說人物產生言語交流。文章中統計了作者直接引用自己的話語的頻率,并分析了直接引語中的各種言語行為現象。分析中我們得出結論,作者直接引用自己的話語能使讀者有參與到小說中的感覺。
2 語篇環境
在用第一人稱描寫的故事里,如果第一人稱“我”是小說的主要人物,讀者就很容易感受到“我”的處境,并與“我”的觀點一致(Leech等,2001:265)。在《平淡生活》中,“我”是以小說作者在現實中的真實身份出現。所以,小說的語篇環境(thscourse situation)應該是:

可以看到,在三個層次中的發言人都是小說的作者本人,也就是,在《平淡生活》中,小說環境的三個層次的發言人部分是重合的。作者用真實身份在第二層次敘述故事,從而可以參與到第三層次與小說人物的對話中去。這種層次之間的交互重疊也可以使作者往返于現實與小說世界,并夾帶與現實生活的讀者類似的觀點進入小說世界。
3 作者與讀者間的“神秘交通”
Booth指出,作者與讀者在某些‘事實’上的價值觀點是一致的。用Booth的話說,讀者與作者間存在著一種‘神秘交通’(‘Se-cret eomunion’)(Booth,1961,可參看Leech,2001:277)。在小說敘述者擔當小說人物的小說中,敘述者本人的價值觀是用作者語氣(authorial tone)表現或通過不同層次的價值差異體現。在《平淡生活》中,我們發現,小說作者是通過對小說中的‘事實’所做出的反應將共識的價值觀傳遞給讀者。小說作者正是用直接引語勾畫出自己的反應,直接引語在小說的戲劇效果上有著重要的作用,而且可以使作者與小說的其他人物對話,而這種對話由于作者與讀者的‘神秘交通’效應從而使讀者與小說人物之間似乎又形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對話。讀者在某種意義上不再是任由故事發展,被動地閱讀故事進展的旁觀者,而成為了能做出反饋,在小說世界有發言權的參與者。
4 小說語篇的語用分析
4.1 直接引語作為反映作者對人物評價的工具如果作家在小說中沒有用他的真實身份說話,直接引語就只能表現小說中某個人物的言語行為,對于作家本人所持的觀點,單靠直接引語很難形成。但是,小說中作家是以真實的身份出現,這就使直接引語成為了表達作家觀點的一個很好的語言工具。這點在故事起初女主人公被介紹在酒吧與作家第一次見面的情節中就已經非常明顯:1我先通報了自己的姓名:“海巖,作家。你呢?”我問:“你就姓優嗎?//2 女孩說:“我姓丁,我叫丁優,他們都是叫我優優。我知道你,你寫的小說我看過。你3說世界上真有你寫的那種愛情嗎?”1/4我笑笑:“總歸有吧,比較少罷了。”//5優仇老氣橫秋地嘆了一聲:“也許吧,像我們這種人,就更碰不上了。”//6“為什么?”//7“因為窮啊。沒錢。有誰愛你!”//8“也許,有錢的人會愛你吧。”我這樣說,口氣有些玩笑,其實并非玩笑。//9優優笑笑:“我寧愿愛一個我愛的人,不愿愛一個愛我的人。”//10我也笑笑:“你愛的人也愛你,不是最理想嗎?”//11優優收了笑,沒有接下去,停頓了片刻,突然問道:“今天咱們就談這個嗎?”//12我把一個筆記本從包里取出來,說:“呃一我想,先談談你的家吧,你是哪兒人?\"http://13優優沒答。反問:“咱們要談多長時間。”//14我看了一下表:“怎么,今天你還有事嗎?”//15優優說道:“余大哥沒跟你說嗎,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要是時間長的話還得加錢的。”//16……//17我說:“沒有啊,老余跟我說談一次最少兩個小時以上。如果談個兩三次,一次五十,如果超過三次,二十就行。要不然咱們打個電話問他。”//18優優愣了一下,顯然沒聽出我的話中有詐。心虛了片刻,退縮回去;“大哥,我看出您19這人挺好的,我也不想為難你。反正我也來了,今天就先談吧,五十就五十吧。不過大20哥你能不能多談幾次,我把我的事都告訴你,我還知道好多別人的事,我都可以告訴你21的。這一陣反正我也沒事,可以隨叫隨到的,那咱們就兩個小時算一次吧。//22我點了點頭,于是成交,談話重新開始。
從語用學的角度看,女主人公現實勢利的形象可以從她違反合作原則(eooperative principle,Gfice,1975)的地方顯露出來。整個語篇中沒有對女主人公的形象做任何描述,而是通過女主人公的話語形象地刻畫出。作者對女主人公的印象和所持的立場也通過作者引用自己的話表露無遺。女主人公功利化的特性從故事的一開始就被前景化了。
4.2 直接引語做為反映內心感受的語言工具在小說中,作者與女主人公的接觸使她能親口剖白出自己在某時刻內心的感受。作者也是運用對話里所包含的語用信息向讀者暗示出優優承受的巨大痛苦:1 她告訴我:“他是喜歡玩那種的。”//2我隱隱猜到了,但我還是問:“哪種?”//3“就是那種。”優優停下來,半天,才不情愿地解釋說:“他是個虐待狂。”//4然后她就沉默。//5我也沉默,猶豫著該不該問下去。/16后來我還是問了:“那你……能接受嗎?”//7“我反抗了。”優優說,“我踢他,推他,我還叫。可我越反抗,他越有勁,他把我按在床上,使勁打我。我們兩個人打了半天,后來我累了,沒勁了,我想,就這樣吧,他要怎么樣就怎么樣吧……”//8優優停了一下,不敢看我的眼睛,但她又補充地承認:“我當時想,早點完了吧,早點完了他就會給我一張卡了。我不知道他會在卡里放多少錢,但我想,既然是卡,總不會太少吧。”//9“第一次,和一個男人有性關系,留給你的記憶就很不好,”我問,“對嗎?優優沒點頭,也沒搖頭,她甚至不把目光對著我,她說:“我當時就忍著,我沒想到那么疼,比開始他打我還要疼。后來我哭了。”//10“疼的?”//11“不是,我突然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會突然一下,想到周月了,我就哭了。我覺得我對不起他,我再也配不上他了,我再也成不了他的人了!”

這段對話出現在第十一章,故事的情節是女主人翁優優的姐姐需要錢去看病,優優為了籌錢只好出賣肉體。對話里是關于優優自己描述當晚失去童貞的經過。這段對話有明顯的標志性(marked),因為在前十個章節中,作者幾乎沒有再使用直接引語引用自己的話。雖然前半部分的故事都是來源于作者與女主人翁優優在酒吧的交談,但作者在前十章大體上還是使用第三人稱的敘述手法(敘述的故事中并沒有作者介入)。這個地方是‘我’的話再一次被引用。作者用近似于讀者思維的話語引導出女主人翁說出過去慘不忍睹的經歷。我們也可以從優優回答的合作程度里感受到她出賣肉體時內心的掙扎。
4.3 讀者通過直接引語進入小說世界我們從以上的語片分析中可以看到作者是如何通過直接引語用描寫對話的方式展現自己對優優的印象。作者以真實的身份與女主人翁交流來鋪墊整個故事讓讀者可以直觀地感受到人物的個性和感受,而且因為“神秘交通”效應,讀者很容易產生自己在與故事人物交談的感覺。換句話說,作者好像不斷在現實和小說世界之間來回傳遞信息。無疑,作者帶到小說中去的是小說讀者對人物和情節的評價。這使讀者與作者之間的觀點立場更加緊扣,讀者真實地感到自己進入了小說世界。下面的表格顯示了直接引語在小說中每個章節中出現的頻率和分布:
統計表中可以看出,作者與故事中的人物的交流越來越多。從第一章到最后一章,‘我’的直接引語的分布越來越密,‘我’的話出現在第二十一章到第三十章的幾乎每個章節中。頻率最高的地方是第十三章。十三章的主要內容是作者根據優優提供的信息用電話聯系了小說的另外一個主要人物。場景是飯店。作者再一次用交談的方式塑造出人物的形象和生活態度:“你對優優印象怎樣?”//“優優?挺好的。”//“怎么好法?”//“人好。對別人好。對她大姐,對她朋友,都特別好。現在這個社會,替別人著想的不多。”//凌信誠雖然滿臉少年稚氣,但這段話卻說得老氣橫秋。這段話讓我對這個商家子弟有點另眼相看,心想也許他人品不錯。//“那你……”我索性直截了當的問道,“很喜歡優優?”//“還行吧。”他說//……“那以后你怎么子承父業?”//凌信誠淡淡一笑:“那還早呢。我爸爸今年才四十八歲。而且我這個病,說不定會死在我爸前頭。”
值得注意的是,作家與男主人翁的對話又使語篇環境加深了一層。加深后的語篇環境可以令作家驗證讀者對女主人翁提供的信息的真實性。在這些章節中,作者不單單是澄清事實,由于直接引語里的就是言語行為,所以作者可以直接向小說人物做建議,詢問,請求等言語行為,產生出獨特的文體風格:我略想一下,婉言勸道:“我看,既然小梅已經承擔了辯護,錢的事索性以后再說。因為這個案子的被害人是你兒子,你是原告,如果為被告出錢,恐怕會遭人議論。不如等優優被判無罪以后,你再給小梅周月一點補償,這樣對外比較好講。”
有的言語行為還表達了作者對突而其來的事故的驚訝川、梅喘了口氣,語出驚人:“優優本來今天上午執行槍決。但今天早上,槍決的命令已被暫停。”//“暫停?”我和周月幾乎同聲驚訝,“時間又往后拖了?”//“不是拖,而是要向最高法院申報取消這個命令。”//“取消?因為什么?”//“因為優優昨天被送到醫院看病。得到了一份醫生的證明,證明她已紐懷有身孕。根據法律規定,懷孕的人不適用死刑!”
在一般的小說中,讀者常常會認為作者是通曉全文的。可見,當作者以真實身份參與到故事中的時候,作者似乎不能再按自己的意識架構篇章,整個故事好像在作者的意料之外,情節不再受作者控制。這使讀者更加注意小說情節的發展。這正是該小說引人入勝之處。

5 結語
本文淺析了中國現代小說《平淡生活》中直接引語的使用。本文指出,直接引語可以表現出作者的觀點,不單單是對話語的直接引用。能產生該效果的前提是作者用自己真實的身份參與故事發展,另外,語用知識在讀者理解對話的過程中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我們還認為,作者對小說的介入度還可以被每個章節‘我’的直接引語的量反映出來。這點從對每個章節‘我’的直接引語的統計中得到驗證。‘我’的直接引語實際上就是作者想象出的讀者會對小說人物要說的話。從語篇環境看,直接引語引出的句子應該處于結構的作者一讀者第一層。該層是作者向讀者傳遞信息的平臺,但是作者可以從該層跳到更深的層次(第三、四層)從讀者的角度看問題并建議、詢問小說中的人物。在小說的后半部分中,作者頻繁地使用了直接引語,致使讀者從被動地接受故事情節到積極地‘參與’小說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