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美國南方社會特殊的歷史和文化背景,復雜的成員結構,令它成為滋生各種矛盾和斗爭的溫床。形形色色的人物往返或者困于各個小鎮之中,上演著一幕幕由不可調和的矛盾所注定的悲劇。我們在威廉·福克納的作品中看到了這些被集中和放大的矛盾,不自覺地想要在他虛擬的“約克納帕塔法”世系中追尋答案。本文將以《八月之光》為例,在闡釋小鎮文明如何排斥異質文明的同時,批判南方小鎮的劣根性。
關鍵詞:小鎮情結 異質文明 排斥 劣根性
出身于美國南方名門望族的福克納,對這片土地有著深厚的感情,這使他對南方社會的各種矛盾有著敏銳的、切身的體會,并且在文學作品中集中地反映了出來。南方社會的行政區域是由一個個小鎮構成,小鎮自有一套本土人民遵守的行為、精神法則。福克納在諾貝爾文學獎的致辭中說過,他要從人類精神的原始素材里創造出前所未有的東西。小鎮便是濃縮的精神世界,在這里“血統和教養仍然舉足輕重”,因此當精神貧瘠的工業文明以及其他異質來襲的時候,福克納的筆端總是會流露出一種危機意識,并寄希望這片“烏托邦”保持純凈。因此在《八月之光》這部作品中,福克納用大火來完結了伯頓小姐的生命,用絞刑完結了克里斯摩斯的生命,讓莉娜和邦奇遠離杰弗生鎮過幸福的生活。這些小鎮文明的闖入者,都以不同的方式告別了這里。
杰弗生鎮是這部小說的社會背景,這個社會的支柱是“傳統的道德觀念和宗教教義的清規戒律。”然而南北戰爭在打破舊秩序的同時也摧毀了南方社會傳統的美德,這是最讓作者痛心疾首的。小說中有三條平行的線索,他們之間有著強大的契合與張力,筆者主要從克里斯摩斯這條線索來闡釋他帶來的異質文明對小鎮文明的消解,和小鎮對他的排斥。
第一,從宗教的角度來看,美國是宗教色彩晟濃厚的發達國家,尤其是其南方社會。據調查,“在10個美國人中,有9人說他們從不懷疑上帝的存在,8人說他們相信自己將會在末日審判時被召喚到上帝面前述罪,8人相信上帝依然在創造奇跡,7人相信來世。”主人公克里斯摩斯雖然一再強調他的姓氏——克里斯摩斯,這只意味著他在圣誕夜被拋棄的悲慘身世,卻不能說明他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一個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在杰弗生鎮是遭到鄙視和排斥的人,是被邊緣化了的闖入者。他的名字無疑成為最大的諷刺,他用基督的名字來做自己的名字,并時時刻刻向人強調這一點。一個沒有受過洗禮,不受上帝祝福的人,卻極力將自己的名字神圣化,這形成了一種悖論。這既是自我與自我的悖論,也是自我與他者之間的悖論,這種極具諷刺的矛盾性,使他在本能的排斥人類的同時又不自覺地向人類靠攏,這是可悲的。盡管小鎮的文明秩序被破壞了,但是宗教信仰卻是人們的精神寄托,克里斯摩斯不僅是現實中的闖入者,也同樣是他們精神世界的闖入者。這個異質的存在,很難被這種濃厚的宗教話語秩序兼容。
第二,從種族的角度來看,克里斯摩斯是個不折不扣的遭到小鎮排斥的邊緣人。南方社會中對種族的歧視是根深蒂固的。福克納指出,即使是在20世紀種族歧視并未消失,“白人高貴,黑人低劣”的世俗觀念還在繼續為黑人也為白人制造各種社會悲劇。南方人認為,白人才是上帝的選民,黑人生來就有罪。克里斯摩斯身處這樣的語境,掙扎在自己是“白人”還是“黑人”的疑問中,他的身份陷入了僵局。黑人不認同他,白人排斥他,他找不到自己的族類。他生命中的每次重大轉折都是圍繞著自己的種族身份展開的。出生時因為自己的黑人身份,被外公無情地拋棄;在收養院里,營養師揭穿了他的黑人身份,他被趕出了收養院;與女招待博比(妓女)的戀情也因為自己的黑人身份而遭到唾棄。種種不幸的遭遇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種族烙印。他對黑人女孩兒施暴的同時,潛意識里是想把身上存在的黑人身份驅走;他與白女人發生性關系之后告訴她們自己的黑人身份來刺傷她們,從這里他獲得了快感。小鎮人民的意識中已經將黑人置于了無以復加的罪惡之中,徹底貫徹了加爾文教的教義。這無疑是殘忍的、可悲的。
第三,從道德的角度來看,克里斯摩斯殺害養父、與女人廝混、謀殺伯頓小姐,這些惡劣的罪行集中在他的身上。顯然,他破壞了小鎮傳統的道德秩序,是應該受到嚴厲懲罰的人。這既是克里斯摩斯的個人悲劇,也是整個南方社會的悲劇。南方社會強調種族、階級和性別,信奉男尊女卑、白人優越論。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構成了南方小鎮的劣根性。在對待克里斯摩斯的態度上。他們無法忍受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人闖入他們的生存空間中。當他們得知克里斯摩斯殺害了伯頓小姐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一個黑人殺死了一個白人,這帶有鮮明的種族傾向性。他們的本土自我保護意識極強,對不符合他們道德規范的外來者,一律持排斥的態度。他們既是在捍衛秩序,又是在腐蝕秩序,那些美德,那些傳統都伴隨著舊秩序的瓦解而消失。蓄奴制度廢除之后的后遺癥是非常明顯的,階級分化、種族歧視等愈演愈烈,所有的一切都朝向負面發展。這不能不說是南方社會的悲哀。
結語:福克納明白,現實中南方社會傳統文明的瓦解是不可避免的,道德淪喪也是不可避免的,商業文明的入侵更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試圖在文學作品中一邊揭露南方社會的弊端,一邊寄希望于這種歷史悠久的文明留存,其矛盾的心情從字里行間可見一斑。然而歷史是不可逆轉的,“小鎮情結”是一種具有歷史文化語境的情結,一旦進入了工業文明的語境中,當作者眼見一曲自己奏響的挽歌并未能喚回道德和秩序的復蘇的時候,濃厚的小鎮情結只能蘊含在對現實的批判和歷史的追憶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