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民初文化復歸

內容摘要：第一次世界大戰宣告了西方文明的破產，中國近代知識分子學習西方以挽救危亡的迷夢破產，而以共和為己任的辛亥革命并未改變中國現狀，潛伏于知識分子內心深處濃厚的傳統文化重新萌發，康有為、梁啟超、嚴復等倡揚西學的力將紛紛復歸傳統文化，希望從中尋求救國之路。這種文化復歸現象反映了近代知識分子在中西文明交鋒中的反思與抉擇。

關鍵詞：民初 文化復歸 康有為 梁啟超 嚴復

辛亥革命前后，一些介紹西學的力將，如康有為、梁啟超、嚴復等紛紛改變以往引西學的方法，掀起了以古代思想為利器宣揚他們的救世主張的文化復歸浪潮。

一 回歸傳統文化

康有為作為維新運動的發起人，宣傳西方君主立憲并積極致力于其在中國的實踐，至辛亥革命后則“鼓尊孔崇教之詖辭，欲‘弭暴亂’以‘復秩序’，‘尊國粹’而‘整紀綱’，遂至應機復辟”(，自稱“吾亦冒萬死以力保舊俗，存禮教而保國魂”)。20世紀初康有為寫成的《大同書》依據《春秋》公羊學的“三世說”和《禮記·禮運》篇的大同說、小康說，繼承傳統儒學的太平之世思想，構筑了一個“破九界”而達到的“大同太平之道”。

梁啟超在近代思想上以喉舌享有盛譽，在一戰后游歷歐洲各國后寫成《歐游心影錄》，宣稱西方近代文明經歷這次大戰已宣布破產，相較于西方物質文明“形而下者”，東方文明才是“形而上者”，認為“儒家之人生哲學，為陶養人格至善之鵠，全世界無論何國，無論何派之說，未見其比”潛心于國學研究，寄希望與傳統文化。

嚴復作為“近代中國學習和傳播西方資產階級新文化的總代表”將社會進化論引入中國，“國民氣為之一變”，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有識之士在救亡的艱辛道路上不斷探索。辛亥革命后，他卻提出以“忠孝節義”作為“立國精神”，并斷言“他日中國果存，其所以存，亦恃數千年舊有之教化，決不在今日之新機，此言日后可印也。”這一現象的出現并非偶然。

二 文化復歸探因

一戰宣布了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信仰危機，“歐羅巴之戰，僅三年矣，種民肝腦涂地、身葬海魚以億兆計，而猶為已。橫暴殘酷。于古未聞。”西方文化界不少人士感到似乎只有中國和印度的古老文化才可以彌補西方文化的不足，美國新聞記者塞蒙和法國哲學家蒲陀羅就曾親口對梁啟超表述過這樣的心聲。就在西方眾生喪亂流離的時刻，印度詩人泰戈爾來到歐洲，給西方世界帶來了東方和平恬靜的福音，他在巡回演講中批判西方文化只有外部物質生活，沒有內部的精神生活，大力宣揚東方文化精神的優越性。

與西方信仰危機不同，中國面臨的則是辛亥革命后國內的混亂政局。辛亥革命的成果被袁世凱所竊取，出現復辟帝制、軍閥混戰的局面。這一時期又恰為康有為、梁啟超等人再次活躍于政治舞臺提供了便利，通過親身實踐宣告了他們政治活動的徹底破產。辛亥革命后掌權的舊軍閥急需為其專制統治尋求理論支撐，康有為等宣揚傳統文化雖并非專制之意圖，卻被專制政治的需要所利用。嚴復名列“籌安會”、康有為主張孔教都被袁世凱的政治投機所利用，不但不能在新時期實現政治抱負，反落得可恥罵名，盡遭國人唾棄。

梁啟超政治上的失意促使其反思戊戌以來中國社會的演進以及自己的所作所為，認為無論是改良派還是革命派都是愛國的，但都導致r了禍國的結果，這是由于兩派都缺乏民眾的支持，因此要想改變中國現狀就必須“從國民全體下功夫”，認為這“才是救國的不二法門”。而其立足點就是傳統文化，梁啟超稱頌中國古代政治思想“精深博大”，“應用儒家之‘均安主義”’，“使吾中國人免蹈近百余年歐美生計組織之覆轍，不至以物質生活問題之糾紛，妨害精神生活之向上”。同一時期嚴復提出舊道德是塑造民質的核心，強調社會的發展、穩定必須重視德育、德行，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之道，“為國家者，與之同道，則治而昌；與之背馳，則亂而滅”，“五倫之中，孔孟所言，無一可背。”尤其君臣一倫，“必不可廢”，他中國從傳統文化中選擇了“忠孝節義”作為立國精神，“吾國處今，以建立民彝為最亟，誠宜視忠孝節義四者為中華民族之特性。而即以此為立國之精神，導揚漸漬，務使深入人心。常成習慣。”

文化復歸的出現也與傳統文化的活力密不可分。整個中國古代社會中，自西漢將儒家思想作為封建正統思想以來，歷代知識分子就多以四書五經為途徑通向仕途，及至隋唐科舉制度設立，讀書做官便成為知識分子實現其政治抱負的唯一途徑，由此中國博大的傳統文化得以持續千年而不衰。而貫穿于其中的則是人世救國思想，中國幾千年的封建文化，在我國知識分子身上投上深深的入世救國的責任感。特別是到了近代，隨著西方列強侵入的逐步加深和清政府的日益腐朽，探索救國救民的道路成為近代中國有識之士的共同任務。從林則徐開眼看世界，到早期維新派的中體西用思想，再至康梁的維新變法乃至孫中山領導辛亥革命推翻封建統治，無一不是探索救國道路歷程中的步伐。而此時梁啟超等人發起的重回傳統文化的浪潮，也是由于傳統文化中的人世思想與時代要求在一定程度上有著契合點。

三 文化復歸反思

文化復歸現象作為中西文化交流過程中的一個篇章充分反映了近代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自鴉片戰爭以５來中國知識分子力圖學習西方挽救中國命運，經過不懈的努力終于建立的中華民國卻并未改變中國的命運。而一戰宣告了西方文明的破產，全世界興起東方文化浪潮時，康梁等人也就自然而然地重回傳統文化懷抱了。康有為、梁啟超、嚴復等人的文化復歸表現在政治實踐上是失敗了。他們嘗試的傳統文化救國是出于對中西文化的冷靜思考，卻被別有用心的軍閥所利用。他們的救世主張成為一紙空文，統治者利用其名望為自己增添政治砝碼。康梁等人這一時期文化復歸的失敗；與其說是其主張的失敗，毋寧說是其政治實踐的失敗更為確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