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及其實現形式

[摘要]我們應在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關系中確定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的具體層次，即在制度層面，從經濟、政治、文化、社會四個方面來概括經典意義上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將經典原則單一的純粹性轉化為相對于其他因素的支配性和優先性，從而找到了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在中國的具體實現形式。

[關鍵詞]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實現形式

[中圖分類號]D616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6470(2009)0l—0009—04

黨的十七大報告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既堅持了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又根據我國實際和時代特征賦予其鮮明的中國特色。但“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究竟是什么，十七大報告沒有概括，之前黨的文獻中也一直沒有明確概括(以前的文獻也有用“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理”)。進一步的問題是，馬克思主義創始人界定的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與十七大報告所說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所堅持的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是什么關系，可不可以劃等號?為什么可以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堅持了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鑒于這是我們研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和理論體系需要解決的重要基礎理論問題，本文試作一探討，以推動研究的深入。

一、科學社會主義：層次性及其確定

基本原則有不同的層次。在某一層次是原則的綱領，到另一層次可能就是派生的策略了。毛澤東在分析矛盾的普遍性與特殊性關系時曾指出：“由于事物范圍的極其廣大，發展的無限性，所以，在一定場合為普遍性的東西，而在另一一定場合則變為特殊性。反之，在一定場合為特殊性的東西，而在另一一定場合則變為普遍性。”可以說，基本原則與派生策略之間的關系，就是矛盾的普遍性與特殊性關系的一種具體形式。而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們本人并未就哪一層次的原則應界定為基本原則作過精確的說明。在他們那里，有些相對是策略的做法使用了“基本原則”這個用語，另一些相對是旗幟的綱領思想卻只用“原則”，沒有“基本”二字。試舉兩例：1844年恩格斯在《英國憲法》一文中談到單純民主制原則與社會主義原則的關系時說，英國將會走向民主制，但這種民主制是同中間階級和財產對立的民主制，因此“單純的民主制并不能消除社會的禍害……這個階段也只是一個過渡，是最后一種純粹政治的手段，這一手段還有待進行試驗，從中必定會發展出一種新的要素，一種超出一切政治事物的原則。這種原則就是社會主義的原則”。這里是在政治解放與社會解放的關系意義上討論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抽象程度極高，可是恩格斯卻沒有使用“基本原則”這個詞。在1894年寫的《法德農民問題》中，恩格斯在批評法國社會黨人的土地綱領對小農的矛盾看法之后問道：“應該如何幫助農民，不是作為未來的無產者，而是作為現時的私有者農民來幫助，同時又不違背社會主義總的綱領的基本原則呢?”相對于前一個例子，這里講的原則具體得多，恩格斯卻使用了“基本原則”。

鄧小平也沒有就社會主義的“原則”、“根本原則”和“基本原則”作明確層次區分，而是在相同的意義上使用這幾個用語。例如：1978年3月，鄧小平說：“我們一定要堅持按勞分配的社會主義原則。”1985年3月，鄧小平說：“一個公有制占主體，一個共同富裕，這是我們所必須堅持的社會主義的根本原則。我們就是要堅決執行和實現這些社會主義的原則。”1986年9月，鄧小平說：“社會主義原則，第一是發展生產，第二是共同致富。”南方談話中鄧小平對社會主義本質的五句話概括也是從這兩方面來講的。1987年10月，鄧小平說：“馬克思主義又叫共產主義，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則是，在社會主義階段實行‘各盡所能，按勞分配’，在共產主義階段實行‘各盡所能，按需分配’。”這里的公有制、按勞分配、發展生產力、共同富裕等，都是科學社會主義在經濟層面的基本原則，當然有的方面(如公有制占主體)已經不是經典意義上的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

當前對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的討論，不易見到明確界定“基本原則”應屬哪一層次的文章。于是，論者便根據自己的理解，或選擇某一層次，或選擇若干層次，然后將這一層次或這些層次的原則加以羅列，且以簡單并列居多。我們認為，應當首先厘定研究的對象，確立討論的層次，然后再討論其具體內容。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理論反映，所以就理論的內容而言，這個體系是“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與“中國特色”相互作用的產物。這也正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這一復合概念得以命名的原因：它有兩重質的規定性，一重在于它是社會主義的，另一重在于它具有中國特色。就第一重規定性而論，正是由于堅持了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它才是一個社會主義的理論體系，而不是其他別的性質的理論體系。可見，應當在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這一具體概念的相互關系中規定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的層次及其內容。

這樣，在當代中國，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的層次問題轉化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層次問題，并且由于這個理論體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理論依據，可以進一步轉化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層次問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在哪個層次、哪些方面堅持了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并賦予它新的時代形式，就應該從這些方面確定基本原則的內容。如果不是這樣，對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的研究概括就會由于失去自己需要限定的對象而流于或多或少隨意的抽象。

十七大報告是在國家制度層面，從四個主要方面來描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就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立足基本國情，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鞏固和完善社會主義制度，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據此，我們也可以在制度層面，從經濟、政治、文化、社會四個方面來概括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

二、科學社會主義的經典形式

在馬克思主義創始人那里，社會主義作為共產主義社會的一個階段，政治國家已經消亡。但由于現實中中國社會主義的起點與馬克思恩格斯設想的不同，因此他們的結論就不具有直接的現實性。堅持他們提出的基本原則，創造它們在中國的具體展現形式，使中國社會在多種因素的相互作用中自我保持在社會主義的限度內，并在這個過程中逐步擴大社會主義基本原則作用的范圍，朝向馬克思恩格斯構想的理想社會境界邁進。我們就是在這個意義上來討論國家制度層面科學社會主義四方面的基本原則。

就經濟方面而言，公有制和有計劃地組織全部生產與消滅商品經濟，是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經典作家是在人自由全面發展的高度上，從資本主義生產高度發展、階級對立簡單化的歷史趨勢中概括這一基本原則的。在還有階級壓迫的地方，就一定會存在一部分人為了自己的發展而剝奪其他人發展權力的現象，也就談不上人的社會解放。而不消滅生產資料的私有制，就不可能消滅基于私有制的階級分化、階級對立和階級壓迫。因此，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在消滅階級對立和勞動剝削的意義上把自己的理論概括為一句話：消滅私有制。后來他們又把社會主義經濟改造的公式概括為一句話：生產資料歸社會占有。他們稱這種所有制為社會所有制，即“使整個社會直接占有一切生產資料——土地、鐵路、礦山、機器等等，讓它們供全體和為了全體的利益而共同合作”。在社會所有制的基礎上，商品生產將退出歷史舞臺，“一旦社會占有了生產資料，商品生產就將被消除，而產品對生產者的統治也將隨之消除。社會生產內部的無政府狀態將為有計劃的自覺的組織所代替”。在生產資料歸社會所有和消滅了商品經濟的條件下，社會實行按勞動量分配消費品的分配原則。

就政治方面而言，公共權力失去政治性質，國家各項職能回歸社會即社會收回國家，是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政治權力的本質是階級壓迫的工具，以對社會生活各方面進行組織的公共權力形式表現出來。當社會所有制基礎上的計劃生產代替了私有制基礎上的商品生產時，階級和國家便走向消亡。恩格斯說：“隨著社會主義社會制度的建立，國家就會自行解體和消失。”“對人的統治將由對物的管理和對生產過程的領導所代替。”公共權力由于生產的高度聯合和相應強化的社會組織而加強，但卻由于擺脫了自身的政治性質而從職業官僚那里轉到由選舉產生并可隨時罷免的社會公仆手中，權力返還社會。“公社——這是社會把國家政權重新收回，把它從統治社會、壓制社會的力量變成社會本身的生命力；這是人民群眾把國家政權重新收回。他們組成自己的力量去代替壓迫他們的有組織的力量；這是人民群眾獲得社會解放的政治形式。”“公社體制會把靠社會供養而又阻礙社會自由發展的國家這個寄生贅瘤迄今所奪去的一切力量，歸還給社會機體。”換言之，沒有階級差別的全體社會成員通過選舉權和罷免權控制喪失政治性質的公共權力，即完全意義上的民主，是科學社會主義在政治制度方面的基本原則。

就文化方面而言，在一切人類文明的基礎上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奪取并鞏固意識形態領導權，是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資產階級的統治不僅表現在經濟、政治方面的優勢，而且表現為對市民社會的文化領導。政治、經濟上勝利的無產階級，如果不能取得意識形態上的群眾支持。也會最終喪失其在政治、經濟方面取得的成果。《共產黨宣言》提出了“兩個決裂”的著名論斷，這個思想在列寧那里轉化為一個文化落后的國家里不可能建成社會主義的命題，強調文化建設是蘇維埃政權劃時代的任務：在青年盧卡奇那里，具體化為無產階級“階級意識”的學說，批判第二國際經濟決定論解釋范式忽視文化作用的形而上學；在葛蘭西那里，發展出“文化領導權”的概念。用高于一切文化的新文化戰勝其他思潮，鞏固并發展社會主義的經濟、政治成果，是科學社會主義文化方面的基本原則。

在社會建設方面，解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和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構建和諧社會，是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商品生產基礎上、自利原則指導下運轉起來的資本主義社會，社會關系全面物化，人不能控制自己的勞動過程、勞動產品和社會關系，反而處于它們的支配之下，因而處于深刻的對立之中。對生產無限擴張的欲望造成了自然環境日益惡化，對剩余價值無盡榨取的傾向結果是社會關系的根本緊張。當生產力高度發達，剝削已不存在時，由于生產的決定性目的不再是剩余價值的無窮積累，而是有限的各種生活需求，由于衡量生產的尺度不再是物的自我增殖，而是人的全面發展，因此社會主義“是人和自然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㈣。在這種社會制度下，“不再有任何階級差別。不再有任何個人生活資料的憂慮”，“在這種制度下第一次能夠談到真正的人的自由，談到那種同已被認識的自然規律相和諧一致的生活”。“這種制度將給所有的人提供健康而有益的工作，給所有的人提供充裕的物質生活和閑暇時間，給所有的人提供真正的充分的自由。”人終于成為自己社會結合的主人，從而也成為自然界的主人，成為自己本身的主人，享有全面自由地發展自己的權利和機會，是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

經濟、政治、文化和社會四方面的基本原則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制度結構，缺一不可。

三、科學社會主義的特色形式

鄧小平曾說：“現在雖說我們也在搞社會主義，但事實上不夠格。”“不夠格”不是說我們搞的不是社會主義，也不是說我們沒有資格搞社會主義，而是指我們的社會主義還不是馬克思從理論上闡明的那種在資本主義已經發展成熟的基礎上產生出來的、在各個方面都已高于資本主義的嶄新的社會制度，“現在我們正在向這個路上走”。也就是說，我們正在經歷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還不是馬克思所稱的共產主義第一階段：而且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將是一個很長的歷史過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是整個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很長歷史過程中的初始階段”，在初級階段之后，仍要經歷很長的時間才能進入共產主義社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正是創造了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在中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實現形式，即將經典原則單一的純粹性轉化為相對于其它因素的支配性和優先性，從而找到了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在中國的具體實現形式。

經濟上，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社會所有制因其極高的境界不可能立即實現，而實行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所有制結構。相應的經濟運行方式也由統一的計劃經濟轉變為有宏觀調控的市場經濟，分配方式從純粹的按勞分配轉變為以按勞分配為主、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社會主義的經濟原則不再表現為單一的純粹性，而是體現在社會主義經濟原則相對于其它原則的優勢上，即體現在公有制、按勞分配的主體地位和國家宏觀調控對經濟發展的導向作用上。

政治上，公共權力由于利益差別的存在仍具有政治性質，社會收回國家的原則轉變為社會監督國家的原則。一方面，公有制的主體地位需要公共權力的保障：另一方面，要使掌握在國家手中的企業和制定各方面政策的權力不轉化為權力集團自身積累的工具。需要對公共權力的監督。為此，必須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鞏固政權的同時監督政權。

文化上。先進文化由于歷史條件的原因不能完全排斥“傳統的觀念”，但必須堅持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使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取得相對于其它社會思潮的優勢地位，取得市民社會的普遍認可和基本支持，保持文化領導權。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在文化上的原則，集中體現在“積極探索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引領社會思潮的有效途徑，主動做好意識形態工作，既尊重差異、包容多樣，又有力抵制各種錯誤和腐朽思想的影響”。

社會建設上，由于我國生產力進步的階段性，現階段還不可能立即實現每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只能盡可能地“不斷推進人的全面發展”，“努力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因此，構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和諧社會這一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轉化為著力加強以保障和改善民生為重點的社會建設，轉化為“努力使全體人民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推動建設和諧社會”這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基本原則。保障社會公平正義、不斷促進社會和諧，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不可或缺的一環。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是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的中國特色的實現形式。在當代中國，堅持公有制的主體地位和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堅持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制度，堅持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前進方向和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領導權，堅持建設“五有”和諧社會，即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就是真正堅持科學社會主義，就是真正堅持馬克思主義。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科學社會主義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關系之研究”的階段性成果，課題批準號：08BKs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