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形象戰略研究

[摘要]國家形象戰略包括三個基本方面：國家形象戰略資源、國家形象戰略實施以及國家形象戰略效果評估。國家形象戰略資源是國家形象戰略的基礎，決定著國家形象戰略實施的可行性和成敗。國家形象戰略實施包括三個重要環節，即國家身份定位、國家形象戰略目標確定和國家形象戰略手段運用。國家形象戰略效果評估在國家形象戰略中有著重要的意義，通過評估可以判斷國家形象戰略政策制定和實施是否符合客觀實際，是對國家形象戰略部署、戰略重，最調整的重要依據。國家形象戰略是屬于次一級層面的國家戰略，是國家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按照建構主義的分析框架，國家形象戰略就是國家與其他行為體之間以及國際體系之間建構身份認同和觀念認同的過程。

[關鍵詞]國家形象；戰略；國家形象戰略；學術分析

[中圖分類號]D8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6470(2009)01-0055-04

在國際政治和外交領域，國家形象既是各國政府所追逐的戰略目標，也是其謀求國家戰略利益的重要手段。一國的國家形象在國際上一旦確立起來，就會對該國的國際地位和國際影響產生無形而強大的沖擊力。“‘國家形象’在全球化時代顯得特別重要。已經成為國家利益的重要內容。損害國家形象。實際上就是損害國家利益，反之亦然。”因此，國家形象的研究吸引了國內外眾多的學者，并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是，從總體來看，“國家形象的研究在中國是一個新興的課題，從國際關系角度剖析國家形象的構建，更是一個嶄新的領域”。有的學者認為。目前國內對國家形象這一重大課題研究的力度還不夠，不應只停留在“就事論事”的對策性研究，而應進行理論戰略的歸納和升華，上升到戰略高度來認識和研究。

一、國家形象

關于國家形象的概念，“由于研究角度不同，學者界定層面也不同”。傳播學者側重運用傳播學、新聞學、社會學等理論對國家形象進行界定。國際關系學者側重運用權力、利益、威望、聲譽等理論來對國家形象進行解釋。同時，現有研究成果還體現了多學科融合與交叉，大都綜合了政治學、經濟學、文化學、社會學、心理學、傳播學、哲學等多種學科理論來定義國家形象。本文認為，國家形象是國際社會的各種理性行為體對一國所形成的綜合印象和評價。

國家形象的構成要素包括：物質基礎、政治制度、文化理念、意識形態和民族精神等。從不同的要素來分析和研究，可以劃分出不同的國家形象，例如，從物質基礎的角度來分析，有貧窮國家和富裕國家之分；從政治制度來分析，有社會主義國家和資本主義國家之分。其實一國的國家形象是各構成要素相互作用和整合的結果，是一種綜合體現，只是在特定時期某一要素占據主導而表現為國際社會所公認的某一國家形象。

筆者認為國家形象的特征可以概括為：(1)客觀性。國家形象是一種客觀存在，是一個國家的地理、人口、政治、經濟、社會、文化以及國家行為等的綜合展示。同時，國家形象的構建也是一種客觀的實踐活動。(2)主觀性。國家形象是一種客觀存在在人腦中的反映，這就決定了它的主觀性，不同民族、不同國家有著不同的文化傳統、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因此不同國家的民眾會對同一個國家產生不同的評價。(3)復雜性。對主權國家來說，構建國家形象的每一要素都是極為復雜的子系統，如政治、經濟、文化、意識形態、民族精神等，各要素又不是獨立存在的，而是處在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復雜過程之中。(4)歷史性。國家形象不是僵死不變的，是各構成要素長期持續互動的產物，是國際社會行為體對一國信息長期的歷史積累。(5)穩定性。從客觀上講。構成國家形象的要素是相對穩定的。因此國家形象也是相對穩定的。從主觀上講，國家形象是一種人腦反映，是一種心理積淀，一旦形成就難以在短時間內消除。(6)民族性。國家形象是一個國家民族性格和精神的象征。不同的民族國家有著不同的民族歷史和文化，因而形成了不同的思維模式和價值觀念，這種背景下的國家形象必然是一個充滿鮮明的民族性特征的形象。

二、國家形象戰略

現在學術界通用的“戰略”一詞發源于西方，源自軍事學。古代希臘語中有“stratos”這樣一個詞，其意義為軍隊，“strategama”，其意義為戰爭中所用的詭計，已把現代戰略的廣義解釋包含在內。我國古代軍事著作《孫子》應該算是全世界最古老也最偉大的戰略著作，古人所用的若干名詞，例如兵、謀、計等，也都具有戰略的含義。所以，此一名詞雖發源于西方，但戰略觀念則并非西方所能獨占，而應視之為人類的共同遺產。

18世紀之前，西方學者并沒有將戰略和戰術區分開來，戰略概念的基本含義仍然為“作戰的謀略”、“將道”，主要指的是當時空間范圍較小的軍事斗爭。從18世紀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戰略的概念從戰斗范疇擴展到戰爭全局。尤其是，安東尼·若米尼(BeronAntoine Henri Jomini)、卡爾·克勞塞維茨(carl yonCluasewitz)先后對戰略概念進行了明確的界定。若米，尼指出，戰略是“把一支軍隊的最大部分兵力集中到戰爭區域或作戰區域的最重要點上去的一種藝術”：克勞塞維茨則認為，“戰略是為了達到戰爭目的而對戰斗的運用”，“戰略本身只同戰斗有關，但是戰爭理論必須同時研究戰斗的實施者(軍隊本身)以及同軍隊有關的主要問題。”兩位學者提出的戰略概念奠定了西方軍事戰略概念的基礎。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隨著戰爭實踐的日益復雜，戰爭、經濟、科技、文化、精神等因素對戰爭的影響日益重要，戰略概念的外延和內涵也隨之擴展。利德爾·哈特(BH，Liddell Hart)的定義可以佐證：“戰略是一種分配和運用軍事工具以達到政治目的的藝術。”概言之，戰略概念不再局限于軍事領域。

目前，關于戰略的研究方興未艾，因為當今世界上任何一個主權國家，無論是進行國內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建設，還是參與國際交往和活動，都有自己既定的戰略考慮和戰略謀劃。戰略已成為國家生存和發展須臾不可分離的重要內容和保障。戰略有三個突出特征：即全局性、長期性和根本性。以此同策略、戰術和計劃等概念相區別。

國家形象戰略屬于廣義戰略的范疇。國家形象戰略是主權國家為了實現國家利益而綜合運用政治、經濟、文化、傳播等手段來調動、挖掘、協調、整合各種戰略資源來追求和塑造國家理想形象的科學與藝術。國家形象戰略可分為對內戰略和對外戰略。對內戰略的主要任務是樹立國內形象或政府形象。對外戰略的主要任務是樹立國際形象，即本文所討論的國家形象。

國家形象戰略應包括三個基本方面：第一，國家形象戰略資源；第二，國家形象戰略實施；第三，國家形象戰略效果評估。

第一，國家形象戰略資源。國家形象戰略資源是國家形象戰略的基礎，戰略資源決定著國家形象戰略實施的可行性和成敗，國家形象戰略資源可分為內部資源和外部資源，內部資源又包括國家的物質資源和精神資源，物質資源有疆域、人口、經濟總量等，精神資源有政治制度、意識形態、民族凝聚力和文化等。外部資源主要指的是國家所處的外部環境，如該國的國際地位、國際體系結構、國際政治權力分配、國際制度安排等等。國家形象戰略的實施就是要在客觀評估戰略資源的基礎上，制定戰略目標，并采取切實可行的戰略手段充分調動、挖掘、協調、整合各種戰略資源，使其發揮出最大潛能以實現戰略目標。

第二，國家形象戰略實施。國家形象戰略實施包括三個重要環節，即國家身份定位、國家形象戰略目標確定和國家形象戰略手段運用。

國家身份定位是國家形象戰略的前提，是一個國家的綜合坐標定位，包括時間、空間和觀念等因素。從時間上來看，該國屬于哪個發展階段，處于什么歷史發展時期；從空間來看，該國在世界地緣政治戰略上的位置如何，在海、陸、空方面有多大程度的影響力：從觀念來看，該國在國際社會中處于什么地位。政治影響力如何，是發展中國家還是發達國家，是世界大國還是地區大國，是社會主義國家還是資本主義國家，該國的國家行為和表現是贏得贊揚還是遭到敵意等等。

戰略目標是國家形象戰略的目的，它有直接目標和間接目標、近期目標和長遠目標之分。它的直接目標就是樹立一個符合該國發展實際并得到國際社會認同的良好的國家形象，以提高其國際地位和影響力。間接目標就是通過樹立良好的國家形象來實現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安全等利益：近期目標是通過一系列手段來盡快修復受損的國家形象，消除他國的敵意和排斥情緒，最大限度地爭取國際社會的認同。國家形象戰略的長遠目標則是與一國的國家戰略目標相一致的，國家戰略目標是國家戰略的核心，涉及國家戰略的全局，當然，世界各國都有不同的國家戰略目標。比如中國國家形象戰略的長遠目標就是逐步實現國家的繁榮進步和發達文明，在21世紀最終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戰略手段是實施國家形象戰略的保障和途徑。在和平條件下，國家形象戰略盡量避免運用強制力和暴力手段，而是側重運用提高吸引力和親和力等“寬慰戰略”手段來實現戰略目標。在戰爭條件下，國家形象戰略主要是通過提高國家軍事實力，運用強制力和暴力手段來實現戰略目標。因此，實現國家形象戰略目標的重要手段包括政治手段、經濟手段、文化手段、傳播手段、軍事手段等等，這些手段既可單獨使用，又可綜合運用，但更多的是綜合運用。

第三，國家形象戰略效果評估。國家形象戰略效果評估，是國家形象戰略的重要環節。根據戰略效果的評估反饋，可以對國家形象戰略的各個環節進行重新調整。國家形象戰略效果指的是國家形象戰略目標的實現程度，實際上就是國家利益的實現程度。國家形象戰略效果評估是極其復雜的，很難進行量化，目前在理論上還沒有一個科學和公認的評估標準，但國家形象戰略效果又不是不可評判的。

閻學通提出，國家利益在多數情況下不會得到充分實現，只是部分地實現。可以用“滿足度”來表示國家利益實現的程度。國家利益實現的滿足度不是一個絕對量的概念而是一個比例的概念，所以判斷國家利益實現的標準也不是絕對量，而是比例。他提出兩種方法，“一種方法就是觀察政策目標與利益實現之間的距離，差距越小滿足度就越高，反之則滿足度越低。”另一種方法就是“比較成本和效益”，“不計成本地實現國家利益只是表面上滿足國家的需要，而實際上可能是損害國家利益。”“國家利益的實現其實就是以小的利益為代價換取大的國家利益，以零的代價實現國家利益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所實現的利益與所付出的成本相等，那么利益的滿足度則等于零。而若實現利益的成本大于實際獲得的利益時，這時國家利益實現的滿足度就是負數，也就是說國家利益的實現是虛假的。”閻學通設計的國家利益實現滿足度的衡量原則，正好適用于國家形象戰略效果的評估。

三、關于國家形象戰略的建構主義理論分析

國家形象戰略是相對屬于次一級層面的國家戰略，它像國家的軍事戰略、安全戰略、經濟戰略、文化戰略等一樣從屬于國家戰略，是國家戰略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目前，國家形象戰略在國家戰略中的地位和作用越來越重要，國家戰略的成功離不開國家形象戰略的支持和保障。國家形象戰略的成功實施和運作，能夠優化國內外環境，使國家戰略目標得以順利實現，從而有效地維護和拓展本國的國家利益。

關于國家形象戰略的分析，國際關系學界的不同學派有不同解釋，現實主義關注國家形象在國際沖突中的作用和意義，強調用軍事力量樹立強大的軍事形象來提高國際威望。新自由制度主義關注國家形象在國際合作中的作用，認為國際組織是國家形象塑造的平臺，國家可以通過國際制度來塑造良好的形象。建構主義更加強調觀念因素的重要性，不同的觀念和看法，會產生不同的國家形象，國家形象是建立在國家間觀念性的身份認同之上的。

如今，建構主義已經成為國家形象戰略研究的新視角。建構主義學派的代表人物溫特把自己的社會建構理論界定為整體主義——理念主義理論，即：在方法論上，呈現明顯的社會性質，強調整體對個體的作用。在國際關系領域，就是國際體系結構對國家的作用。在世界觀方面，溫特否定純粹物質主義，提倡重視觀念的作用。他承認物質性因素的客觀存在，但強調客觀因素只有通過行為體的共有觀念才能夠產生行為的意義，才能具有實質性的內容。所以整體主義方法論和理念主義世界觀構成了溫特建構主義理論的基底。建構主義的兩條基本原則是：第一，人類關系的結構主要是由共有觀念(shared ideas)而不是由物質力量決定的；第二，有目的行為體的身份和利益是由這些共有觀念建構而成的，而不是天然固有的。

在建構主義的理論框架中，研究者趨于運用一組在意義上相互關聯的社會學概念來解釋世界政治，它們主要是“規范”、“認同”、“文化”等。“認同”這一概念來自社會心理學，指某行為體所具有的和展示出的個性及區別性形象。這類形象是通過與“其他者”的關系而形成的。

認同(identity)具有身份、同一性、一致、特性等含義。在很大程度上，指的是自我認為具有從屬于某個群體的身份。無論是對具有情感的個人還是作為文化載體的群體來說，正是這種對身份的確認(認同)將自我與他者區別開來。認同包括兩個方面的內涵：身份認同及觀念認同。不管是身份認同還是觀念認同，其形成過程實質上就是國家行為體之間獲得國際社會成員身份、并逐步認同國際社會規范的過程，也就是一個行為體社會化的過程。這個過程說明了認同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可以通過行為體之間的互動來建構，良性的互動建構正向的認同，充滿敵意的互動則建構負向的認同。而認同一旦形成，就具有獨立的作用，使行為體對于相互之間的關系的共同觀念發生改變，從而影響到行為體的行為和選擇。

按照建構主義的分析框架，國家形象戰略就是國家與其他行為體之間以及國際體系之間建構身份認同和觀念認同的過程。

行為體之間身份認同的形成，無論是敵人、對手還是朋友，在很大程度上都取決于行為體之間的互動與實踐。國家形象戰略的目標就是采取一切有效手段積極建構良性的身份認同而尋求國際合作，避免因消極互動出現負向的身份認同而引發國際沖突。

觀念認同的形成依賴于三個層面㈣：一是國際體系層面。就是通過實施國家形象戰略，實現對國際規則、國際規范、國際制度的接受與內化，塑造一個積極融入國際社會的國家形象。二是國內體系層面。就是通過國家與國內政治、社會、經濟、文化的相互作用來塑造國家形象。比如，中國在世界上要樹立和諧的國家形象，就在國內實施了一系列構建和諧社會的政治、社會、經濟、文化等政策。三是國際互動層面。所謂國際互動層面，是指國家行為體之間的互動，至少包含兩個行為體。比如，兩個國家之間的互動會產生共有觀念，這樣的共有觀念造就了兩國之間的文化，即溫特提出的“霍布斯文化”、“洛克文化”、“康德文化”。國家形象戰略就是通過兩國互動的實踐避免形成霍布斯文化，而努力造就“康德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