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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蕪戰役韓練成神秘失蹤。韓究竟去了哪里?原來他被楊斯德帶到了城西的一家商店里,這是萊蕪城中共地下黨開會接頭的地方,后屋有個能容納十幾個人的地道,韓練成就藏身在此。
槍聲稀疏后,楊斯德帶著韓練成及他的衛士排,悄悄地出了藏身之地,向城外走去,尋找華東野戰軍司令部。由于他們個個都穿著國民黨軍服裝,一出門就被進城的解放軍當成敵人抓住了。戰士們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大聲地吼道:“不許動,動一動就打死你們!”“全部放下武器,統統舉起手來!”
楊斯德上前解釋說:“同志,我是陳毅司令派到敵人內部工作的,”然后又指指韓練成及衛士排,“他們也不是敵人,是陳司令的朋友。”
“真狡猾,”一個高個子戰士訕笑著說,“還叫我們是同志,誰是你的同志?當了俘虜還編造謊言騙我們,別羅嗦了,快舉起手來!”
楊斯德嚴肅而認真地說:“我確實是陳毅派到四十六軍工作的敵工干部,我叫楊斯德……”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戰士上前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痛得他差一點跪下來。
“你閉嘴,再不老實,老子就開槍崩了你!”這個戰士舉起了沖鋒槍,朝天打出一梭子子彈,又朝地上打了一梭子子彈,子彈打在青石板上,直冒火星,像炒豆子似地亂迸。
解魁在一旁氣得握著拳頭,兩眼噴火地責問說:“你們是哪一部隊的,簡直無法無天!你們還講不講道理?”
那個大個子根本不理這個茬,他二話沒說,拔出拳頭,對著解魁腰部就是兩拳,惡狠狠地說:“你再胡說八道,老子先解決你。”
“解放軍不許打俘虜,你們知道不知道?更何況我們不是俘虜。”解魁忍著疼,大聲地說,“你們是什么部分的,叫你們連長來!”
一個連長聞聲走過來了,可是,他也和戰士們一樣,不聽他們的解釋,訓斥他們說:“俘虜就是俘虜,有什么好說的,再不老實,就地正法!”
一旁韓練成一聽“就地正法”四個字,全身直打哆嗦,嚇了一跳。心下想到:“我韓練成為你們共產黨提供了大量的機密情報,做了那么多有益于共產黨的事,結果,你們仍把我當成俘虜,還要就地正法。”心中委屈,鼻子發酸,差一點落下淚來,他一臉沮喪地望著幾個氣勢洶洶的戰士,又想,“萬一這幾個戰士真的把我殺了,到哪里去伸冤?”
楊斯德見狀,上前小聲安慰他說:“韓軍長,你別急,他們因不了解我們的身份,所以和我們發生了誤會。別擔心,只要到了他們團部或師部,就可以向陳司令報告了。”
那個大個子戰士耳朵真尖,他一聽到韓軍長三個字,立即驚叫起來:“同志們,我們立大功啦,我們抓到大魚啦!這個俘虜是四十六軍的軍……”
沒等他把話說完,楊斯德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并壓低嗓門厲聲喝道:“不許你亂說,韓軍長與我們黨中央有聯系,他的身份是天大的機密,你泄露出去,保衛部要殺你的頭!”
楊斯德一席話,真的把這個戰士鎮住了,他伸了個舌頭,一路上不再講話。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會兒,楊斯德見前面走來一個胖胖的首長模樣的人,后面還跟著兩個警衛員。他急忙迎上前,向他敬禮,并小聲地說:“報告首長,我是軍區政治部聯絡部的楊斯德,奉陳軍長之命,打入四十六軍工作。”他指著韓練成說:“這位是四十六軍軍長韓練成!”
這個胖胖的首長是誰?他叫成鈞,是七縱司令員,聽了楊斯德的話后,他立即跨步上前,伸出右手,緊緊握住韓練成的手,笑著說:“久仰將軍大名,此戰的勝利,你有很大功勞啊,你為戰役的全勝立了一大功,為此,陳毅司令員已通知各縱隊,要尋找你的下落,下命令一定要保護你的安全。”
韓練成激動地流出了熱淚,一股暖流傳遍了全身。由于太高興,他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這時,成鈞轉身對副司令林維先說:“請你負責把韓軍長一行送到華野司令部。”
林維先領著他們到了華野司令部,參謀處一邊安排韓練成一行休息,一邊通知了遠在百里以外的陳毅。陳毅聞言,卻一時抽不出身,只好和政治部主任唐亮商量,決定由新華社華東前線分社社長康矛召,以政治部秘書長名義接待韓練成。康矛召奉命后,趕到司令部,將韓練成一行帶到分社駐地小山村住下了。
四天后,陳毅披著硝煙,騎著快馬,傍晚時分趕到小山村,見到了韓練成,陳毅緊緊握住韓練成的手說:“韓將軍,我來遲了,請多加原諒!”
韓練成望著眼前這位久仰大名的陳毅,驚奇地說:“你就是統帥華東軍民,百戰百勝的陳將軍?久聞大名,今日能夠相見,幸會幸會!”
“歡迎,歡迎!”陳毅樂呵呵地說,“我代表華東全軍將士,向韓將軍致謝,并表示最熱烈的問候。”說到這里,他面帶歉意地說,“對不起啊,聽說在萊蕪城,我們個別戰士出言不遜,得罪了韓將軍,這都是我陳毅平時教育下屬不嚴,發生了不應該發生的事,還請韓將軍多多見諒,我這里賠罪了!”說著雙手抱拳,做作揖狀。
韓練成聽了陳毅這番話,原本一肚子的委屈頓時煙消云散,連聲笑著說:“陳將軍言重了,當兵的哪個沒有個小毛病,何況他們對我們不了解,發生了誤會,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韓將軍如此博大胸懷,令人欽佩。”陳毅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香煙,遞了一支給韓練成,并劃亮了火柴,為韓點著了香煙,自己也點了一支,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一邊吐著煙,一邊說,“這次萊蕪戰役,承蒙韓將軍密切配合,使我軍大獲全勝,真要好好謝謝你才是!”
陳毅一再表示感謝,令韓練成十分不安,他誠懇地說:“哪里,哪里,這是我應該做的。我覺得做得太少了。”
陳毅說:“韓將軍,我們已將你在萊蕪戰役中的情況,報告了中共中央,中共中央十分關心你,來電指示我們,征求你的意見,你今后的工作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要求,你盡管提出來,中共中央會考慮的。”
韓練成眼睛凝視著前方,沉思良久,然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韓練成一句話,驚得陳毅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復地問:“你說什么?”
韓練成果斷地說:“我還是回到國民黨那邊去,我先到南京,向老蔣報告戰斗情況,要求他重建四十六軍,下次再送一份厚禮給你們,你看如何?”
陳毅從凳子上站起身,在屋里來回地踱步,轉了兩個來回后,在韓練成身邊站定,擔心地說:“我看不妥,此次萊蕪戰役,蔣介石痛失兩個軍6萬余人,18名高級將領被俘,只有你逃回南京,他會相信你嗎?蔣介石生性多疑,我看你千萬不能回去。”
韓練成胸有成竹地說:“陳將軍,你放心吧,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后才決定的。”他笑著說,“我是個特殊人物,蔣介石不會輕易殺我的頭。”
“你憑什么這么有把握?”
“陳將軍有所不知,我是有恩于他的。”韓練成如此這般地說出了蔣介石可能不會殺他的三個原因。
韓練成為何有如此把握,認為蔣介石不會殺他的頭,第一、他救過蔣介石的命,那是在1930年,蔣、馮大戰時,馮軍在德州包圍了蔣介石的專車,并用機槍向列車上掃射,每節車廂都被子彈打得冒著火星,蔣介石坐的那節車廂火勢特別大。當時,韓練成帶著一個團對馮軍進行了反包圍,10分鐘就擊垮了馮軍的攻擊。然后一縱身,跳進火海,背起驚慌失措的蔣介石就跑,到了車站售票房,放下蔣介石時,見他已昏死過去,韓練成吩咐軍醫奮力搶救,他醒來后知道是韓練成救了他,第一句話就說:“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你是黃埔幾期生?”
韓練成搖搖頭說:“委員長,我從未進過黃埔大門。”
蔣介石立即豎起拇指,夸獎他說:“你是不是黃埔生的黃埔生。”然后取過筆,寫道:韓練成見危授命,志勇可嘉,特補為黃埔三期生畢業證,然后鄭重地簽上蔣中正三個字。他將這張手諭交給韓練成說,“這就是畢業證書,到哪里都管用。你對我十分忠誠,我任命你為江蘇省保安處長兼鎮江警備司令。”
接著韓練成又說出了他的第二個理由:“此次萊蕪戰役,我臨陣放棄指揮的事,除了衛士排外,任何人不知道真情,李仙洲也只知道我突然不知去向,卻不知道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更不要說那些被俘的將軍,他們沒有自由怎么向蔣介石報告!”
“你的第三個理由呢?”陳毅問。
“我回南京萬一有什么事,可以請李宗仁、白崇禧出面保我的。”
陳毅聽罷韓練成的三點理由,不禁風趣地說:“你還真是個特殊人物呢!你救駕有功,蔣介石對你特別青睞。”說罷,他收斂起笑容,嚴肅而又認真地說,“蔣介石是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之人,你一定要小心謹慎,別看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不見得會刀下留情。”陳毅再三叮囑說,“總之,你千萬不可掉以輕心,萬事要警惕。還有,對于這次唯你沒有被俘的事,你一定要向他解釋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才是。”
韓練成說:“陳將軍放心,我已經想好了,我就說我在危急時刻化裝成士兵突圍的,這種事在國民黨中司空見慣,他不會生疑。再說,近來蔣介石屢戰屢敗,損失了大量部隊,要想重整旗鼓,就需要軍官,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我回去他當然高興。而且,為了蒙騙和取信于他,我還要宣傳失敗不氣餒的精神。”
陳毅邊聽邊點頭,韓練成雖然有十足的把握,陳毅還是有顧慮,為了保證韓練成的安全,他采取了幾條措施,第一、嚴格管理四十六軍俘虜,尤其是韓身邊的人,不能讓一個俘虜逃跑,對同來的衛士排士兵一律留下,對他們采取特殊措施。第二、陳毅親自挑選了既年輕又有豐富經驗的敵工干部張保祥,化名韓練成舊部已故團長王漢卿兒子王忠杰,跟隨韓去南京,對外稱四十六軍失敗后,韓逃到蒙陰,在王漢卿家躲了幾天,然后由王忠杰送韓去南京,順便在南京找個差事干。
能考慮到的都做了,一切安排就緒,陳毅、舒同、唐亮等設宴為韓練成餞行,4月16日,韓練成告別了陳毅等,和張保祥騎馬向青島奔馳而去。韓練成一副生意人打扮,張保祥化裝成韓的傭人。兩人走了一天一夜,趕到了青島,住在四十六軍青島留守處。第二天,他們又馬不停蹄,坐船到了上海,然后轉車到達南京。
韓練成家在鼓樓的傅厚崗。這天下午,韓練成跨入家門,眼前的景象把他嚇了一大跳,只見屋內擠滿了親朋好友,一個個披麻戴孝,嚎啕大哭,堂屋上方設著一個靈堂,仔細一看,靈堂上方的墻上掛著鑲著黑框的相框,里面放的是韓練成的照片。屋子里亂成一團,哭成一條聲,韓練成一進屋,把大家嚇了一跳,有人尖叫著說:“不得了啦,韓軍長的魂回來啦!”
這一聲喊叫,嚇得膽小的直往桌子底下鉆,他的妻子汪嘯云戰戰兢兢地問:“練成,是你的魂回來了嗎?”
韓練成明白了眼前的場景,家里人一定以為他戰死疆場,正在為他辦喪事呢。于是,他大聲地說:“嘯云,我沒有死,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汪嘯云轉憂為喜,破涕為笑,高興地猛撲到他的懷里。
韓練成見滿屋子的人,一邊招呼大家坐下,一邊將編好的故事如此這般地講了一遍。他知道這些義務宣傳員會將他的故事宣傳出去的。
第二天上午,韓練成帶著張保祥來到了黃埔路總統官邸,拜見了蔣介石。將編好的故事向蔣介石訴說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蔣介石沒有生疑,對他表示出十分的熱情,還贊揚他是孤膽英雄,竟然同陳毅是一個說法。蔣介石第三天就給他一張委任狀,任命他為第八綏靖副司令官兼四十六軍軍長。但是,由于國民黨政府經濟蕭條,經費拮據,韓練成張羅了半年,都沒建成四十六軍。蔣介石只好重新任命他為高級侍從參謀,為蔣介石指揮作戰當“智囊”。
光陰似箭,轉眼半年多過去了。一天夜晚,有人闖進了韓練成的臥室。
來人是陸軍軍官學校的校長關麟征。韓和關是老鄉,1940年他倆在第九集團軍共事,當年,關是總司令,韓是參謀長,兩人關系甚密,情同莫逆之交,時常在一起下棋聊天,有時泡上一壺茶,點上一支煙,一聊聊上幾小時,重溫桑梓之情。韓練成見關麟征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一定有要緊的事,便詫異地問:“關校長,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
關麟征見汪嘯云在房內,張了張嘴,眼睛看了一眼汪嘯云,面露焦急地說:“是有要緊事,我們到客廳去談吧!”
汪嘯云說:“你們就在這里談,我正好要到后面屋里去看看,女兒小梅睡覺老是喜歡掀被子。”說罷,點點頭走了。
關麟征聽到汪嘯云的腳步聲遠去了,才低聲對韓練成說:“不好了,我弟弟在委員長身邊當機要員,今天聽到有人向委員長報告,說白崇禧的外甥,就是你那個軍的一八八師師長海競強被共軍俘虜后,逃回了南京——”
“什么?海競強回南京了?”韓練成驚得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打斷了關麟征的話,他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緊張地問,“他說了些什么?”
“海競強告訴白崇禧,說萊蕪突圍那天早上,你突然失蹤,可能是到共軍那邊領賞去了。白崇禧不信,他又跑到國防部,向陳誠報告,陳誠不敢怠慢,立即向委員長報告了。”關麟征嘆了口氣說,“真是禍不單行,委員長剛接到陳誠的報告,又收到王耀武今天發來的一份密電,說在南麻附近俘虜到一個共軍的團政委,他不僅招認了自己的身份,還說在萊蕪城里見到你和共軍高層領導在一起談笑風生。練成,你的處境危殆,最好馬上離開南京!”
韓練成開始還有些緊張,可是,聽完了關麟征的話,他漸漸地冷靜下來,同時腦子里飛快地轉動著,關麟征說完,他也想好了對策。他和關麟征雖是摯友,但有關和共產黨的關系,他對關也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的。所以,關麟征一說完,他便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仰面大笑道:“這真是天方夜譚,天大的笑話,我和共軍有什么關系?純粹是一派胡言,關校長,你相信這是事實嗎?”
關麟征認真地說:“我不相信他們的鬼話,但我不相信沒有用,我勸你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最好今晚就和夫人一道走,到上海或到香港都行,跑到一個委員長抓不到的地方。”
韓練成安慰他說:“跑是不行的,就是我跑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抓回來的。關校長放心,委員長并沒有說馬上要逮捕我啊。再說,我一走,不就證明我做賊心虛,的確有問題嗎?因此,現在我是不能走的。”
關麟征雖然覺得他的話有理,但還是十分擔心,便和韓練成研究了一個以攻為守的辦法。
韓練成送走關麟征后,一直不能入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設想了一個又一個應付的辦法。大約一個多小時后,他突然聽到“哐!”的一聲巨響,是大門被踢開了。緊接著,他聽到門衛大聲吼叫道:“是誰?”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再聽到門衛的聲音。韓練成知情不妙,急忙披衣下床,腳還沒著地,房門就被踢開了,進來三個蒙面人,把韓練成五花大綁,嘴里塞了毛巾,頭上蒙了被子,被抬到門外,塞進了一輛車內。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韓練成在車子里開始猜想發生的事和對付的辦法。車子在昏暗的路燈下,向中華門疾駛,不到半小時,車子在雨花臺一個山崗上戛然而止。三個大漢把他拖下車,其中一個將他的毛巾取出來,又將他頭上的被子掀掉,惡狠狠地說:“韓練成,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這是雨花臺,我們馬上要執行命令,將你處決,你還有什么遺言,快說!”
韓練成一路思考,明白了發生此事的原因,也有了思想準備,因此,他裝著一無所知的樣子,氣憤地問:“為什么要處決我?你們是執行誰的命令?我是個軍人,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我要控告你們!”
韓練成的指責并沒有嚇倒這伙人,一個人不屑一顧地鼻子里哼了一聲,不耐煩地說:“我們沒有時間跟你磨嘴皮,在雨花臺處決的大凡都是共黨分子,把你押到這里處決,說明你是共黨分子吧,共黨被處決時個個都喊共產黨萬歲,你就快喊吧!”
一句話提醒了韓練成,他心想:叫我喊共產黨萬歲,這分明是引我上他們的圈套,我決不能上他們的當。蔣介石一定是疑惑不定,才設下這個計考驗我的。想到這里,韓練成反倒沉著冷靜下來,他哈哈大笑。
那幾個人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有人問:“死到臨頭,你笑什么?”
韓練成指著那幾人說:“我笑你們這些傻瓜,中了陳誠的奸計。孟良崮戰役,陳誠無能,丟掉了七十四師,我和白崇禧在委員長面前指責過陳誠,委員長為此撤了他的參謀總長職務,陳誠一直尋機報復我。這次不知栽贓我什么罪,偷偷摸摸地想除掉我。”韓練成裝著委屈狀,嘆息道,“我死不足惜,只是死得不明不白,委員長不能理解我的一片忠心。”
三個大漢只是奉命執行考驗任務,聽了韓練成一席話,竟然信以為真。所以,三個人拿掉了頭上的蒙面面具,露出了真面目,其中一個說:“我們是軍統,今晚奉命辦事,請韓將軍諒解。”說罷,客氣地為韓練成松綁,并伸手作邀請狀,“請韓將軍上車回家。”
第二天一早,韓練成照樣出門上班,他警惕地觀察四周,發現家對門一夜之間突然冒出個雜貨店,不遠處街上還添了個補鞋小攤,韓練成估計這是軍統對自己采取的暗中監控。于是,他沉著地邁步出門,若無其事地上了小轎車,到了黃埔路辦公室,他脫下軍裝和帽子,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托在手上,到了蔣介石的辦公室,他將軍裝、帽子放在桌上,蔣介石裝出一臉茫然狀,問道:“練成,你這是干什么?”
韓練成佯裝氣惱又委屈地說:“有人造謠說我是共黨分子,昨晚綁架了我,委員長不會不知道吧?既然委員長不能相信我的一番忠心,我請求委員長將我逮捕處決,我決無怨言。”
“這是誰干的?”蔣介石也佯裝生氣地說,“簡直是亂彈琴,我一定要追查到底。”
蔣介石說罷,微笑著走近韓練成,拍拍他的肩說:“不要生氣了,只要我不懷疑你,誰說了也不能算數的嘛!天氣寒冷,快把衣服穿上,不要著涼了。”
韓練成為了把“戲”演得更真,嘟嘟囔囔地說:“國軍在前方打仗丟了不少人馬,卻有人從中挑撥是非,自相殘殺,那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我真痛恨這些人,他們一天到晚不去研究如何對付共軍,卻整天腦子里想著怎樣報復這個、那個,這些人都是害群之馬。”
蔣介石十分滿意地頻頻頷首:“說得對,你回你的辦公室,同往常一樣該干什么就干什么,這個小風波就當是哪個王八蛋放了個屁。”
韓練成暗暗吐了一口氣,晚上下班回到家,便一五一十地將發生的事詳細地向張保祥說了。張保祥思忖良久,對韓練成說:“韓將軍,別看這場風波平息了,實際上它卻轉成一股暗流在涌動,門前的雜貨店和對面的修鞋攤都還在,你千萬要小心從事。”
蔣介石生性多疑,更何況王耀武和海競強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他難道會輕易相信韓練成的自辯嗎?當然不會。幾天后,蔣介石笑瞇瞇地找韓練成談話,委任他為甘肅省保安司令。這省保安司令雖也是個軍級軍官,看起來是平調,實際上,韓練成從蔣介石的侍從室調出,就明白地告訴他人,蔣對他的信任度下降了。可是,韓練成想,這樣也好,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離開蔣介石越遠越好;再說,在侍從室是紙上談兵,手上沒有兵權,到了甘肅當個保安司令,不管怎么說,手上也有萬把人。在西北,如果要起義可以直接與西北野戰軍司令彭德懷聯系。因此,他高高興興地接受了蔣介石的委任。
幾天后,韓練成將家小送到了上海一親戚家中藏匿起來,自己和張保祥則坐飛機到達蘭州,到了甘肅省主席張治中辦公室報到。
張治中接過介紹信,上下打量眼前這位年僅40歲的中將,搖搖頭,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半晌才笑著說:“歡迎韓將軍到來,算你走運碰到我,明天我就為你接風洗塵!”
韓練成不明白張治中的弦外音,初次見面,又不好多問。
第二天中午,韓練成按約走進宴會廳,可是,他一進門便愣住了。他愣什么?他見偌大的大廳里,空空蕩蕩,桌子邊只有張治中一人坐在那里。韓練成越發糊涂,卻還是不便詢問。兩人就這么默默地吃了飯。飯后,張治中站起身,一邊遞給韓練成一個信封,一邊面有難色地說:“韓將軍,風聲很緊,暴風雨就要來臨,你回宿舍再看信。”
張治中是共產黨的好朋友,這是在暗中保護韓練成。韓練成接過信,一到宿舍就拆開信封,從信封里滑下一張飛機票,他從地上揀起機票,然后低頭看信。只見信中寫道:“南京已發現你和陳毅的關系,命我立即逮捕你,迅速押送到南京。我冒險放你去香港,那里是自由世界,你走吧,好自為之”
韓練成怎么剛到甘肅,南京的逮捕令就到了呢?既然這樣,蔣介石為何不在南京將他逮捕歸案?
原來,韓練成離開南京當天,軍統就破譯了我軍往來的電報,得知韓與共產黨的關系,立即報告了蔣介石。蔣介石發急電要張治中逮捕韓練成。
韓練成到了香港,按照聯絡暗號,找到了潘漢年,潘派人將韓練成護送到河北平山中共中央機關,韓在這里見到了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建國后,他擔任甘肅省副省長、蘭州軍區副司令,1955年評為中將軍銜。1956年,周恩來得知韓練成與馮白駒有矛盾,開會碰到一起,不是不說話,就是吵個不休。一個星期天,周恩來將兩人請到懷仁堂觀看京劇《三岔口》。戲看完了,周恩來問韓練成和馮白駒有何感想。韓笑而不答,馮說看不懂。陳毅在一旁笑著說:“兩個互不相識的自己人,在漆黑的夜里惡戰,天亮了才認識,真是有趣啊!”
周恩來對馮白駒說:“韓練成在海南暗中幫你忙,而你卻常常襲擊他,你們的誤會已經很久了,應該解開這個結了。”
馮白駒解釋說:“那陣子我們的電臺壞了,沒有向中央請示報告,我有責任。”
周恩來說:“韓練成是我黨打入敵人內部的久經考驗的好同志,是有特殊功勛的人。責任在我,沒有給你們接上線。”說罷,他轉身對著陳毅和韓練成說,“萊蕪戰役事先你們接上線,你們合作得很好。”
1984年2月27日,被稱為“神秘人物”的韓練成,因病走完他傳奇般的人生之路,寧夏的鄉親們及楊斯德、張保祥從北京趕來為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