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星辰
原來你們都在這里——夜空幽藍的背景如此遼闊,在清貧的故鄉(xiāng),廣袤的天宇之上。親愛的星辰,你們一個不少,竟然都在這里呵——什么時候,你們相約逃離了都市?高樓擠占了天空,燈火替代了你們的光芒。難道你們也怕嗆人的煙塵,也厭倦了車流人聲,迷亂的霓虹?當我被命運一次次逼到十字街頭,仰望蒼穹,想從你們那里獲取人生的答案,天空卻黑著面孔,一臉茫然,不知道如何回應。
如今,我終于在這里找到了你們——在偏遠的山野之上,天空浩瀚,銀河璀璨,又大又亮的星辰籠罩了塵世,和瘦小的村莊。
星空下,無邊的寂靜安撫了小小的地球。更何況地球之上,我這顆躁動的靈魂?像一只謙卑的螞蟻,我聽懂了來自微風與露水的暗示,聽清了群星神秘的合唱。
親愛的星辰,我童年的伙伴,我甚至還能一一喚出你們的乳名。你們喜歡和我一起玩捉迷藏,當我滿世界遍尋不見,急得大哭,突然出現的你們讓我破啼為笑。
在群星間,我重新變回了那個害羞的孩子,心兒戰(zhàn)栗。不敢說一句話。但是,我悄悄找到了那顆與我對應的星辰,它一塵不染,碩大而明亮,還高懸在三十多年前的位置。
這件身體很快就穿舊了
時光比屠夫的刀子還快,三十八年。日子被切割得七零八落。不算長,也不算短,這件身體很快就穿舊了,日漸寬松。
它曾鮮亮過,紅潤,飽滿,緊緊繃住躥來跳去的靈魂。面對老而彌新的世界,顯得慌亂,單薄,局促不安。
現在好了,它不大不小,恰好安置靈魂。(安靜的靈魂是美的)不用再擔心煙塵,和飛濺而來的泥濘。
很快,它還會舊下去。沒什么值得抱怨——憂傷的褶皺,松弛的紋理。一天天褪盡的顏色,那關節(jié)間比我醒得早,睡得晚的疼痛。
這世間唯一的,我靈魂的衣服,我愛著的身體,很快就舊了——
我還需要耐心洗滌它,晾曬它,提防著發(fā)霉和蟲蛀,直到有一天,再也穿不上了,讓它依然干凈。
大霧像一場難纏的愛情
像一場難纏的愛情,一整天大霧都沒有退去。我,一個騎車子的人,一只低空飛翔的工蜂,一粒湍急車流中的兵蟻在這場大霧中,分不清是出發(fā),還是歸來
每天我都懷揣夢想,匆匆上路而歸來時像收割后的田野,我的內心一片空茫。
對著大霧詛咒,吐口水,或者哭泣都是徒勞的,如同逝去的青春無從回憶,日漸模糊
咻咻作喘的都市,-一切面孔,一切表情,都躲藏在大霧的后面陰謀者正設置好一處處陷阱
我,就是這樣一個走著的人,執(zhí)拗地在霧中,也不能停下來。
風雪歸人
一個人騎車回家,正是二月的黃昏。風雪擾亂了歸途。哦,這平常的一日!早晨與傍晚擁有相同的色調:灰暗,冰冷。像一條蛇,尾隨另一條,悄無聲息地從面前滑過。是的,我清楚回家的方向。風雪迎面撲來,細細的冰粒讓我無法睜開眼睛。它們擊打著我的棉衣,發(fā)出脆響。在我的臉上留下點滴的涼,和輕微的痛。
松花江
一條河流。是舊時光,是記憶的再現,是恍惚的夢境。在哈爾濱,在中央大街的盡頭,一位詩人精心安排了我們與一條河流的相逢一
“哦,你也在這里!”急促的心跳立刻撫平了,那么多塵世的喧囂被瞬間帶走——你與城市擦肩而過,為她戴上一頂閃亮的銀冠。
終于可以坐下來,坐到你的身邊,在第七級斑駁的石階上。輕輕地呼出一口長氣——為什么我的心中因快樂,而憂傷?
我沒來之前,你就是如此,我走之后,你還會是這樣一江面鋪展開來,深色的水波安詳地流向遠方。
和我一樣,你跑了那么遠。奔下高山,穿過幽寂的叢林,夾岸的野花在風中向你搖曳,傾心歌唱。你的流水染上了黑土的色澤,浸透了松脂馥郁的芬芳,和山花爛漫的氣息。
我懷疑這條河流,始終在我的夢中流動不息,它與我的血液和淚水擁有同樣的源頭。我懷疑這條河流,始終在我的體內水波蕩漾,收藏了云影和江鷗的啼鳴。
多年后,當我從繁瑣的生活中抬起頭,偶爾在窗前凝神,會有一條波光熠熠的大江從我的眼前流向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