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雪,鵝毛般的大雪一連下了兩晝夜,終于趕在元旦假期結束前停歇了。校園里又重新恢復到往日師生匆忙上下課的情景。這是假期結束后,我給同學們上的第一節課。
“這個門打不開,是不是里面反鎖了?”嘉惠的嘴唇凍得發紫,語無倫次地抱怨著,手里拿著一把彎了的鑰匙。
在藝術系的畫館前,一群藝術系的學生正在門口焦急地等待著嘉惠開門。按理說畫館的門是不可能從里面反鎖的,如果里面反鎖,這門就根本關不上了。我讓幾名同學去前后的窗戶前拍打玻璃,看是不是有人在里面,折騰了好一陣子,也沒有什么反應。我拿出工具箱里雕刻用的小起子說:“肯定是鎖壞了,撬鎖。”
門被撬開了,大家爭先恐后地涌了進去,突然聽見里面一陣尖叫,我看見同學們驚恐萬狀地跑了出來。
“怎么啦?”我吃驚地問道。
“喬……喬楠……”一個女孩驚嚇得有些語無倫次。
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跑進大畫室,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只見喬楠的頭朝門的方向,躺在靠近講義臺的地上。她面孔扭曲,雙目圓睜,驚恐地望著天花板。脖子上有個很明顯的傷口。她的雙腿微微彎曲著蹬地,像是要掙扎著站起來。右手四指緊鎖,畫筆被緊緊地抓在手心,筆尖折斷,左手涂成明黃色的指甲在堅硬的水泥地上抓過一道道劃痕,鮮血從指甲邊緣滲出來。一只黑貓蹲在講義臺下,驚恐地舔舐著地上已經凝固的鮮血,被眾人的驚叫聲驚擾,它突然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想奪門而出,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凄慘的叫聲在走廊里回蕩。頓時,整個畫館里彌漫著從未有過的陰森而詭異的恐怖氛圍。這座建于70年代的陳舊的畫館像是突然間凝固了,身處其中的我們仿佛瞬間就要窒息,只剩下畫架上一幅幅未完成的畫像或神情沮喪或面目猙獰地看著這一切。
過了十幾分鐘,我聽到了畫館外的警笛鳴響,夾雜著匆匆的腳步聲。
遠遠地,我看見幾名警察由校領導帶領著走進畫館。
“同學們先出去吧,這里現在要封鎖,有需要我再找你們談話。”
我聞聲望去:“咦,李警官。”
李警官是這座城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前幾天,我們曾經合作破獲一起地下室謀殺案。從此成了合作搭檔,只要有案件發生,他都會通知我。
“小乙,你怎么還在學校?不是要去法院上班了嗎?”李警官看到我,很驚訝。
“劉老師去進修了,我幫他帶一段時間藝術系的法學基礎課,年前去法院報到。”
“哦,那這樣,這里的環境你比較熟悉,你留在這里協助我們調查吧。”
我點點頭。盡管現場的血腥讓我頭皮發麻,可是李警官是我在公安局實習時的上司,他的請求我自然不會推辭,何況我們又合作得那么愉快·
“這棟樓就一個大門嗎?鎖是什么時候壞的?”李警官仔細檢查被撬的鎖。
“這是70年代的老式建筑了,就一個大門,鎖是我們剛剛撬開的,藝術系同學要用畫室創作,拿鑰匙打不開畫館的門。于是就把鎖撬開了。”
“這棟樓平時是誰在管理?”
“孫老師……”剛說出口,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前天,我在圖書館的洗手間聽到兩個女生的對話。一個女生說:“你猜孫老師這回出差回來會給喬楠帶什么禮物?”另一個說:“怎么?你也想要?哈哈。”當時我根本沒把這當回事,女生在一起,總會編一些漫無邊際的八卦來充實生活,每天的主角都有不同,話題也是花樣百出,推陳出新。孫老師剛畢業于某高等藝術院校,現在在學校任教,心理上年輕,可能還有一半是學生的心態,所以和同學們打得火熱,現在想來,這兩件事會不會有某些聯系?
我只是這樣推測,并沒有告訴李警官。他在仔細地勘查現場。對門和鎖的觀察更是細致入微。
“嗯,門是從里面反鎖的。”李警官把鎖卸了下來,對我說。
“我們來的時候,門明明是從外面鎖著的。”
“有人從里面反鎖,但是人沒出去……”
“更不可能,這里面只有喬楠一個人。難道她把門反鎖了在里面自殺?”
“不像是自殺,你看,她脖子上的傷痕很明顯是被尖銳的利器刺傷的,只是現場找不到這種兇器。”
“哦,你是說兇……兇手還……還在現場?”我有些吃驚地問。
這時,突然從樓上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一
李警官從腰間拔出槍,看見一個男人搖晃著從樓梯上走下來。
“孫老師!”
“小乙,發生什么事啦?怎么這么吵?”孫老師問我。
“您不是帶隊去貴州采風了嗎?”
“有個學生病了,家長催我送她回來,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汽車,昨天晚上到學校的,這不我還在二樓值班室補瞌睡嗎?這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警官走過去把他帶到畫館外說了些什么,孫老師突然情緒激烈,叫囂著要沖進來,被兩個警察攔住了。
“帶他去校保衛處。”
孫老師被兩個警察帶走了,我感覺案情越來越復雜。
“小乙,孫老師出現在案發現場。你怎么看?”李警官問道。
“孫老師有重大作案嫌疑,但是我們必須拿出足夠的證據來。”
李警官微微點頭,說:“還需要作進一步的調查取證,這不是一起簡單的殺人案。”
我和李瞽官來到一樓大畫室,小王正在勘查現場,拍照取證。
“發現什么了嗎?”
“目前還沒有,只是一個靠窗戶邊上的畫架倒了,窗臺上面有一些濕泥。”
“提取一些帶回去交技術鑒定科。”
除去喬楠身邊的血,沒有其他線索,更別說殺人兇器了。李警官只得留下幾個同事看守,他和小王帶著現場的取樣回警局。
二
和李警官告別后,我回到辦公室,腦海里不時閃現著案發現場的血腥和恐怖。想著,接下來該怎么樣找到偵破此案的突破口。洗手間的談話,喬楠被殺,孫老師的突然回域,這一切難道是巧合?這時,我想到了喬楠的好友劉嘉惠,兩人朝夕相處,關系特別好,喬楠的情況,劉嘉惠肯定知道。于是,我決定找劉嘉惠了解一下。
上課時,我故意提起了孫老師回學校這件事,想看看劉嘉惠有什么反應。她先是很吃驚,然后她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有一種急著要離開的樣子。好不容易等到下課鈴響,我剛說完下課,她就跑了出去。我不敢懈怠,走出教室悄悄地跟在她身后……果然不出所料,她來到孫老師的辦公室說是想交作業,從而借故向幾位老師打聽孫老師的下落。自從學院畫室里莫名其妙地發生血案后,系里的老師除了我,還都不知道孫老師已經回到學校且在保衛處接受調查。在詢問無果的情況下,劉嘉惠顯得很急躁,這時班里的另外一個同學王秋來辦公室交考勤表,看到劉嘉惠,對她竊竊私語之后,兩人便一起出去了。得知孫老師回校之后,劉嘉惠的種種表現似乎有點不正常,她沒有上過孫老師的課,平時也不怎么熟悉,為什么這么急著要找他?莫非她真的知道孫老師和喬楠之間有什么關系?帶著這個疑問,我上完了上午的最后兩節課,來到畫館去找李警官,想看看案件有什么進展。
“好一個典型的密室殺人案哪!”李警官對我說。
“怎么講?”
“畫室的大門是反鎖的,每扇窗戶都緊閉著而且插上了插銷,周圍沒有其他出口,屋子里只有喬楠和孫老師兩個人,喬楠死了,這樣孫老師就成了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我看不一定。”我說。
“為什么?”
“如果孫老師是兇手,他在殺了人之后,還會把自己和死者鎖在這樣一個密室里嗎?所以我覺得孫老師的確是嫌疑人,但是算不上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嗯,你這樣說也是有道理的,可是如果不是孫老師,那兇手是怎樣逃出去的呢?”李警官皺著眉頭說。
“會不會是兇手殺人后逃跑了,半夜回來的孫老師正好反鎖了門或關上了窗?”
“我問過他了,他說回來后門是順手帶上的,沒有刻意的反鎖,并且他上二樓值班室倒頭就睡,也沒關過什么窗戶。”
這時,我注意到大畫室的一個窗臺上有一個花瓶擺反了位置。大畫室一共有六個窗戶,朝室外的一排三個,朝走廊的一排三個,每個窗臺上都擺有一個花瓶,而且都是擺在左邊的角落,只有靠室外那一排的第二個也就是最中間的那個窗臺上的花瓶是擺在最右邊的,和兩邊的窗臺一比較顯得非常別扭。我知道藝術系里對物體的擺放是非常有規律非常講究美感的,這個花瓶顯然沒有擺在它應該在的位置。我走過去打算把它挪到窗臺的左邊,卻注意到左邊的窗沿上有三四塊泥土的刮痕,約一厘米左右的寬度,長度不等,大概在五到六厘米之間,我又看了看其他窗臺,都是干干凈凈的。怎么會這樣?我仔細地觀察這個窗戶還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當我注意到窗戶上方的玻璃時,我眼前一亮,大聲說:“我知道兇手是怎么出去的了。”
“怎么回事?”李警官連忙跑了過來。
“你看,這扇窗玻璃上方有條很窄的縫隙,只要先在里面用一根線的中間部分套在這種老式插銷上,再把這根線的兩頭穿過玻璃上方的縫隙,然后跳出去,關上窗戶,在外面提起線的兩頭,這樣,插銷就完全被線掌握了,這時只要把插銷對準插孔放進去,最后放掉線的一頭,拉線的另一頭,這根線又回到了手上,而窗戶的插銷也就插上了,不留痕跡,這并不是很難辦到的。”我當場找了一根線試驗,一次就成功了。
“小乙,你真應該做刑偵工作啊!”李警官激動地叫起來。
“有誰的指紋同時出現在花瓶上、這扇窗戶上、室外的窗臺和窗欞上,當然,很有可能在這扇窗戶的外面還能找到腳印。如果有人同時具備這三個條件,那么他(她)也就基本上可以鎖定為二號嫌疑人了。我們首先和藝術系的師生做比對,案件的兇手應該是對環境比較熟悉的人。”
李警官對我細致的觀察和縝密的推理大加贊賞,立即將痕跡科的小王叫過來,把提取指紋的事情交代下去。
中午,陪李警官在學校食堂吃過午餐后,我趕到教學樓準備下午的課。雖然在現場我否認了李警官關于孫老師是唯一嫌疑人的說法,并找出了兇手可能逃跑的路徑,但是我覺得孫老師和喬楠的關系還是有很多可疑的地方,并且很值得追查,畢竟現在孫老師還是本案的一號嫌疑人,我決定還是要盡量爭取從劉嘉惠那里得到更多關于他倆的信息。
這天,班里的同學要分批次到校保衛處采集指紋和鞋印。趁著這個空當兒,我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在回教學樓的路上經過畫館,我看見王秋正在和門口維護警戒的警察爭吵起來。
“讓我進去,我的書本丟在畫室里了,我們過兩天就要考試,沒課本怎么復習啊!”王秋顯得很著急。
“現在這里是犯罪現場,非辦案人員都不得入內,里面所有東西也不得拿出來,你還是回去吧,等解除封鎖了再來。”
“我進去拿到課本馬上出來,不會干擾你們破案的。”
“你在這里吵著要進去,已經是干擾破案了,更別說放你進去,甚至拿東西出來,趕緊回去上課吧。”我走過去對她說。
王秋聽我這樣說,也就沒有再爭執,悻悻地離開了。
“李警官呢?”我問。
“他回警局去了,說是尸檢發現了很重要的線索,大概需要一個小時趕回來。”
一個小時后,李警官興沖沖地回來了。
“李隊,有什么重大發現嗎?”我問。
“傷口的分析報告出來了,致命的兇器是尖利的銀器,至少應該是表面鍍銀的器物,也就是刺中脖子的兇器,死者后腦勺小塊淤青,而且滲出了血跡,說明死者被鈍器或者重物擊打過,所以死者可能是先被重物擊暈,然后被鍍銀的器物刺中致死。因為死者身上沒有太明顯的反抗痕跡,她很可能是在昏迷中被害的。”李警官說著遞給我一疊照片,他繼續說,“喬楠脖子上的傷口呈圓形,直徑約2毫米左右,傷口很深,正好刺中頸動脈。后腦勺的淤青外形很規則,像是一個缺了第三條邊的三角形。”
“很有可能沒有完全昏迷,你看她右手握筆的姿勢、折斷的筆尖,都說明她當時想反抗的,或者嘗試反抗過,只是已經力不從心了。”我進一步說明。
“還有,經過DNA測試,發現喬楠懷有三個月的身孕,孩子是孫老師的。”李警官最后一句話,不啻一個響雷炸響在耳邊。
這時候,小王走了進來,說:“李隊,室內外的窗臺、窗欞上、花瓶上提取的指紋和窗外的鞋印比對鑒定,同時滿足這幾個條件的,是藝術系的一名女生,叫劉嘉惠。”
喬楠的懷孕讓我有些吃驚,因為之前也知道了一些她和孫老師的事,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可是現場逃跑路線上的證據都指向劉嘉惠,這一點讓我很震驚,百思不得其解。案件的真相似乎越來越撲朔迷離。我站在畫館的大廳里朝外看,雖然大雪在昨晚就已停歇,但是氣溫還是很低,雪還沒有開始融化,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下午,李警官囑咐了現場的值班警衛后和我一起離開。走到畫館正對面的花壇旁時,我注意到里面一排齊膝高的矮灌木有些不同尋常,左邊的灌木上面的雪積得很厚,沒有動過的痕跡,右邊的灌木上卻只剩下一些殘雪,旁邊有幾叢枯萎的月季花很明顯有被踩踏過的痕跡。
三
第二天早上,我路過教學樓,遠遠地,看到王秋和孫老師正在走廊上說話,見我過去,孫老師忙借故走開了,他的眼圈紅紅的,也不知道昨晚到校保衛處熬到多晚。王秋看到我過來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幾句寒暄之后,她并沒有迅速走開,而是出人意料地纏著我問了幾個法律基礎課上的問題。說話中,她不小心把手中的筆袋掉在了地上,筆落了一地。我看見她彎腰撿起來,突然發現有一支銀簪掉在地上,直徑約2厘米,末端非常尖銳。這時,我想起了昨天看到的喬楠脖子上的致命傷口,感覺臉上的肌肉一下子繃緊了,王秋撿起來后,察覺到了我表情的變化,連忙問:“小乙老師,怎么啦?”我這才注意到自己失態了,忙說:“這個銀簪好漂亮呀,你在哪里買的?”
“唉,這種銀簪現在市面上哪里還有賣的呀,是嘉惠奶奶留給她的。今天早晨,我向她借來的,打算等下寫生課時拿這個做模特,自己也做一個。你看這根銀簪的尾部設計得多有藝術感呀……”她接下來說了些什么,我全沒聽進去,找了個借口趕緊離開。
我的頭腦一下子清醒了,這個銀簪太符合殺人兇器的特點,更何況它的主人又是本案的主要嫌疑人之一。雖然越來越多的證據指向劉嘉惠,可就是缺少殺人動機,班上誰都知道她和喬楠是最好的朋友,實在找不出劉嘉惠殘忍殺害喬楠的證據。我把這些情況告訴李警官。他鼓勵我繼續作進一步的調查。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我才理清思緒走進教室。
“劉嘉惠。”上課例行點名,我叫了好幾聲都沒人應。
“她沒來,一整天都沒有看到她。”
“怎么回事?”
“今天早晨起來她就不在宿舍,床上的被子都沒動過,可能昨晚就沒回來睡。”
我突然預感到事態嚴重性,連忙布置了一些自習的課題,匆匆趕往畫館。
“劉嘉惠突然失蹤了!”李警官大吃一驚。
“同一個宿舍的人說,她昨晚就沒回來睡。”
“通知校保衛處,打電話給她家里人,趕緊搜尋。現在案情還不明朗,她是主要嫌疑人,一旦逃出我們的視線后果不堪設想。”李警官對小王說。
學校和警察局都派出了大量人手搜尋劉嘉惠,一直到夜幕降臨,還沒有她的下落。李警官沮喪地離開畫館準備驅車回警局。這時,王秋跑過來說:“李警官,我剛剛看到劉嘉崽了,她在校外一個朋友開的酒吧里。”
“你確定?走,帶我們去。”李警官精神為之一振。
在校外不起眼的街道上,有一個小酒吧。大家匆忙來到包廂里,我看到劉嘉惠,她的樣子很頹廢,披散著頭發縮在沙發的角落里,桌子上擺著五六個空啤酒瓶。看到一群人突然闖進來,嘉惠仿佛受了驚嚇一樣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李警官趕忙囑咐大家不要靠近她,轉過身對我說:“你讓其他人都出去,把門關上。”
包廂里只剩下了我們三個人,劉嘉惠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你不要緊張,發生什么了?有什么盡管說。我們會替你保密的。”我以老師的身份和她說話。
劉嘉惠沉默了很久,終于開口:“喬楠是我的好朋友,和我睡上下鋪。那天晚上她躺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晚飯也沒有吃。后來她說想一個人出去走走,一直到晚上11點還不見她回來。我很擔心,出來找她,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我來到畫館,以前心情不好時,她就去畫館畫畫,我打開畫館的門,叫了幾聲,沒人答應,我借著手機的光亮走了進去,結果……就看見她……她躺在那里,早已沒了呼吸。當時,我嚇壞了,正準備報警,可是突然看到她的脖子上插著我的銀簪,我又驚又怕,知道這個時候報警對我肯定很不利。于是,我忍著悲痛把銀簪從她的脖子上拔了出來,我又怕接下來的人進來發現我的蹤跡,我又將館門反鎖后從窗戶逃了出去……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對你們說,可是我……”嘉惠傷心地哭了起來。
“你現在來說這些并不算晚。”
“李警官,你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你,是你要相信我,沒有充分的證據我是不會輕易下結論的。目前案件還有很多的疑點,如果你沒有犯罪就應該對我們有信心。”
經過李警官的一番開導,嘉惠的情緒已經好了很多,答應在輔導員陪同下回學校宿舍。
案情并沒有因為找到劉嘉惠而變得明朗,卻更加撲朔迷離。
四
第三天上午,久違的陽光終于露出了笑臉,積雪慢慢開始融化。我到畫館去找李警官,想知道案件有沒有新的進展。
小王告訴我,李警官不在,我一個人在一樓的幾個教室逛,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線索。當看到雕刻樣品陳列室里一尊尊塑像時,我突然想到喬楠頭上那塊淤青,我向小王要來喬楠頭部淤青的照片,我記得那個淤青的形狀就像一個缺了第三條邊的三角形,我在繪圖室找來量角器,粗略的估計出這個三角形的角約為60度,我知道這個樣品室的雕塑共分為三大類,每一類雕塑的底座大小形狀、雕塑高度、重量都是一樣的,而不同類別的雕塑這三個要素是絕對不會相同的,如果這個淤青是雕塑擊打造成,那么相對應的規格就應該是:雕塑底座是一個兩個內角分別為60度、120度,長寬為25厘米的棱形,雕塑高約35厘米,重3.8公斤,我查了一下樣品室里的登記簿,連忙把這種規格的雕塑都找了出來核對,一共是16座,沒有丟失。于是,我仔細地檢查這些雕塑,其中的一尊普羅米修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看到它的時候,它居然在流淚,一行細小的水珠正從它左邊深陷的眼窩里流出來,更奇怪的是這行淚水里還夾雜著兩粒類似于某種植物種子的東西,我連忙叫來小王,要求他對這尊雕塑進行檢查,看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痕跡。
十多分鐘后,小王把我帶到樣品室說:“小乙,你的推理是對的,我給雕塑涂上了一層魯米諾試劑。你看,發光的部位說明這里曾經沾染過血跡,你再看喬楠頭部淤青的傷口,剛好吻合,恭喜你,你找到第一件兇器,但是……”
“但是什么?”
“這尊雕塑太干凈了,一枚指紋也沒發現。”
“肯定是被清洗過,可我記得放假期間畫館是停水停電的。”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難道又斷了?我沮喪地來到室外,看到了花壇里前晚就覺得不同尋常的那排矮灌木,突然間明白了什么,連忙拿著剛才從普羅米修斯的眼淚里取出的兩粒植物的種子來到外面的花壇旁,發現這確實就是月季花的種子,我前晚還在想為什么左邊的灌木上面雪積得很厚,沒有動過的痕跡,右邊的灌木上卻只剩下一些殘雪,原來這上面的雪被兇手用來清理雕塑了,而旁邊被踩踏過的枯萎的月季也說明這一點,月季花的種子落在了灌木上,兇手用灌木上的雪清理了雕塑。于是,就有一些裹著種子的殘雪留在了普羅米修斯深陷的眼窩里,畫館里面潮濕陰冷,室內溫度計一直顯示零下3攝氏度,這樣雪一時不會融化。等到今天氣溫升高,它開始融化時剛好被我看到了。
那么這樣一來,劉嘉惠的嫌疑就更小了,如果她是兇手,怎么可能那么仔細地清洗雕塑上的指紋和血跡,卻粗心地留下那么多指紋在窗戶邊上?這完全不像同一個人的做法。
我再次搜索了一遍雕塑陳列室,在靠近門邊的柜子下面找到了一只手套。這時,一只手工織的細毛線手套,手套的五個手指除了大拇指外其余的四個手指都織成了半截狀,為了保持手指的靈活性,毛線只織到手指的第二個指關節。手套是墨綠色,只是在掌心用淡紫色、紅色織成了四條寬約一厘米左右的條紋,我仔細地查看這只手套,發現沾著一些月季花的種子,我心頭一喜。
這時電話響起,是李警官,他說案子已經結了,兇手抓到了,讓我馬上趕到校保衛處。
結了?我這邊還稀里糊涂地摸不著頭腦,怎么可能就結案了?我迅速趕到保衛處,見孫老師、劉嘉惠、王秋都在校保衛處,劉嘉惠戴著手銬,滿面淚痕。
“怎么回事?”我連忙走過去問李警官。
“案發前一天,喬楠就和劉嘉惠鬧翻了,原因是喬楠指責劉嘉惠在英語四級考試中作弊,并要去學校告發她,所以劉嘉惠有充分的作案動機,她昨天說的話都是在撒謊。”李警官對我說。我連忙把李警官拉在一旁悄悄地問:“誰告訴你的?”
“王秋。”
“王秋?”我看了一眼保衛處并排坐著的三個人:孫老師、王秋、劉嘉惠,當看到王秋脖子上那條墨綠色的圍巾時,我對李警官說:“你抓錯人了。兇手另有其人。”
“什么?”
我走到孫老師身邊說:“孫老師你長凍瘡了吧?這個手套戴著好合適啊,手工也不錯,你看,我也有一只,款式、顏色、材質和你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比你的要小個一號。”說著我把從雕塑室找到的手套拿了出來:“王秋同學戴著可能剛好合適,你們看這只手套和她的圍巾也很相配,都是墨綠色,而且都用淡紫色和紅色毛線織就四條寬約一厘米的條紋,這些顏色對孫老師、王秋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嗎?”
“你,你冤枉我!”王秋大聲喊道。
“其實,你本來可以隱藏得很深,可是你太沉不住氣了。那天,你說把課本丟在了畫館,后來我找遍了整個畫館都沒有找到你說的那本書。從那時起,我就有些懷疑你了,只是沒有確切的證據,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你是想進去找這只手套的,對嗎?后來,你又故意讓我看到作案兇器銀簪并讓我知道這是劉嘉惠的物品,然后又在她失蹤時,你向我們揭露了她的行蹤,最后又向李警官揭露她和喬楠之間的矛盾。我一直在想,你為什么上躥下跳、不遺余力地一次又一次地把一個和自己無關的人推到警察面前?直到今天我看到你的圍巾,先戴上這個手套看合適不?如果合適就再順便戴上手銬吧。”聽到這里,王秋低下了頭。
“王秋是兇手?”李警官大吃一驚。
“是的,她先是趁喬楠不備用那尊普羅米修斯的雕塑從背后把她砸暈,之后用先準備好的銀簪刺穿喬楠的頸動脈,目的是為了嫁禍給劉嘉患,然后用花壇邊矮灌木上的積雪清洗了雕塑,再把雕塑放回原處,卻把銀簪留在了現場。只是你萬萬沒有想到劉嘉惠見喬楠晚上沒回宿舍會來畫館找她,還發現了自己的銀簪插在喬楠的脖子上,這才引發了后面的這么多故事。”
“王秋為什么要殺害喬楠?”李警官問。
“孫老師因為喬楠要和她分手,她和孫老師的關系,從這對情侶手套上不是已經看得很明顯了嗎?”
案件就此結束,王秋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一場錯愛就此落幕,只是這樣的結局應該都不是彼此所期待的吧。
如果每個人在愛的同時多一些理性,是不是就不會有那么多悲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