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旗袍里，沒有愛情的高潮

一

認識孫濤，也是因了旗袍牽線。市中心那家新開的服裝店里一件旗袍吸引了我的目光。進屋，取下，拿到手上旗袍像水一樣地滑落出來。我知道，我們彼此都對對方有了好感，但我絕對不會和他產生愛情，對我來說，這里最吸引我的還是他的這件粉色旗袍。

是的，我愛旗袍。旗袍帶給我的快感遠遠超越男人帶給我身體的快樂。穿上旗袍，對著鏡子撫摸自己，晚上枕著它們睡覺，貼著肌膚，暗香浮動，心里總會獲得巨大的滿足感。有時候我會穿著旗袍睡覺，我甚至渴望就這樣穿著旗袍和田強歡愛。然而關于這個念想，我從來也沒有得逞過，田強嫌麻煩。

可孫濤，那家店的主人卻告訴我，這件樣品不賣，是當年他的父親給還沒有來得及穿就去世的母親做的，這是母親留給他惟一的念想，小姐喜歡這個樣式可以給你訂做。原來如此。我無限失望，但還是請求試穿了一下，當我穿出來照鏡子時，我看見了孫濤眼里閃動的火花。

自那以后，我下了班總要去孫濤的店，試穿各式各樣的旗袍。在我們認識的第三十天，我剛穿好旗袍，孫濤就從外間闖了進來。在狹小的試衣間，孫濤的氣息一點一點逼了上來，我小心地屏住呼吸，一顆心開始瘋狂地跳動。

他就要觸碰到我了，他將我逼至墻角，然后他的手扶上了我的腰，我的身體忽然就軟了下來，渾身止不住顫栗。孫濤攫住我的唇，霸道而纏綿的吻就覆了上來。此時，孫濤的氣息，旗袍的溫軟，還有隔著旗袍的孫濤的手，都讓我的快感一陣一陣襲遍全身。

在最后淪陷的關頭，我想起了家里的田強，于是強行逃離了孫濤的懷抱，迅速換回衣服，朝家里跑。

二

家里，田強已經給我做好了飯菜。可我卻完全沒有胃口，此時的我，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潮濕的味道，我不要吃什么飯，我迫切地想抓住什么，我想要田強撫摸我，撫平我內心的灼熱和欲望。

田強是我的未婚夫。我們同在電視臺工作。幾年前田強的踏實讓我有一種小鳥依人的溫馨。那時，我就想：今生若能嫁給此君，此生足矣!可時間竟是如此殘酷，只是交往3年來，生活缺乏羅曼蒂克情調，幸福的感覺越來越淡。日子也由新鮮變成習慣。

我沒有上桌吃飯，卻到房里去換上了一件旗袍，情意綿綿地挨著田強坐著。田強看也不看我，只顧著給我盛湯，嘴里喋喋不休地念著，今天的湯很有營養。這讓我的興致一下子就消失了。

生活總是有瑕疵。就像一件旗袍永遠都不能盡完美。我只是一個喜歡旗袍的女子，并且對同樣喜歡旗袍的人，也會視為同道中人平生好感。

三

后來再去試旗袍時，孫濤就不肯再出試衣間，他就在里面，看著我換，幫我仔細地拉上拉鏈。他的手，隔著旗袍帶給我的快樂是那么多，總有一種觸電的感覺迅速擴散到我的身體。很奇妙。

芊芊。孫濤忽然叫我，那聲音像細絲一樣在空氣里顫動，暈眩似的溫情在漸低的音調里浮了上來……

我不由自主地回過頭，身體被兩只大手牢牢鉗住，旋即嘴唇被灼熱的唇堵住了，吻像雨點一樣淋漓而下，他的手不停地撫摸著我，可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來。我忘記了一切，身體漸漸地向上漂浮、漂浮……對著穿衣鏡，我就這樣完成了一個女人第一次身體出軌。而一切結束時，我的旗袍還在身上，凌亂的裝束提示著我，剛才經歷了怎樣一種銷魂蝕骨的高潮。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回到家時，給田強熬粥，做幾個可口的小菜，看著他憨憨地吃著香甜的飯菜，還說熬粥的水平又有進步時，我突然就有些內疚。

從那天開始，我無法抑制我的欲望，開放得很徹底。如果把男人比喻成旗袍，田強無疑就是最合身的，而孫濤就是最漂亮最刺激養眼的。

結婚前一天，孫濤拿出那件旗袍，說是送給我的結婚禮物。這讓我非常意外。

四

婚禮那天，沒想到孫濤也來了，是田強發的請柬。原來他們是中學的同學，兩人上下鋪三年，感情很好，冬天還在一起暖過被窩。

新婚之夜，田強撫摸著我的旗袍，對我說：知道你喜歡這件旗袍，為了不讓你有遺憾，我就到服裝店找孫濤，孫濤很夠意思，一說就答應了。我把頭埋在旗袍里，心一絞一絞地痛，田強是個好丈夫。

沒幾天，田強要請孫濤到家里吃飯，結果是孫濤在客廳沒坐一會兒，就跑到廚房，說他來掌勺，我不好離開廚房，只好尷尬地埋頭給孫濤打下手了，田強時不時還會到廚房閃一眼，和孫濤調侃幾句，夸獎他這些年廚藝有長進。好在自始至終，孫濤對我并沒有過分的舉動，只是我給孫濤盛飯時，他進廚房，說他自己來，我們的手交匯在一起，我們情不自禁地擁吻，會心一笑，急速放開。回到飯廳，就有些慌亂，生怕田強看出什么端倪。

每次孫濤擁抱我時，我的心都是恐慌的，我害怕出軌，卻又渴望情欲再次被穿透。我甚至希望田強也出軌一次，可以彌補我對他的內疚。可是田強真的出軌時，我卻很緊張和害怕。

那天，我在田強的襯衣里發現了一根長發，結婚后，我的頭發就已經剪短了。因為自己是出軌在先，心虛的我不敢去當面指責田強。

我只好來到孫濤那里，對他哭訴說我懷孕了，田強可能有了其他的女人。我對他說，我想把孩子拿掉，和田強離婚。他抹掉我的眼淚，說他會去勸勸田強多關心我。

那天晚上，田強很準時地回家，還意外地買了紅玫瑰討我歡喜，看電視時我們坐得很近，他輕輕地攬過我的腰，我們就那么沉默，彼此的眼睛在黑魅中閃啊閃，透著我們各自的心事。看著那些鮮艷的玫瑰，我不禁嘲笑自己，我和田強的關系要靠我的情人來支撐，這對我來說，絕對是個諷刺。

五

我不知道，田強到底愛上別的女孩沒有，他發現我和孫濤的關系后會怎樣，我的婚姻是否因此而破裂?緊接著發生的事，讓我預料不及，不知所措。

那晚，田強第一次一夜未歸。第二天一早，我接到電話，說田強出了車禍，在醫院里。

趕到醫院，出事的還有孫濤，他們準備一同上我家來吃飯。孫濤已經死了，田強昏迷不醒。警察對我說，車禍原因是一輛超速的卡車撞到了田強的車。幾天后，田強終于醒過來，卻不再認識我，醫生對我說，他的大腦受到嚴重創傷，已經失去記憶。

接田強回家后，日子和從前迥然不同。他望我時那陌生的眼神，讓我心痛又很無奈。我愿意等他醒來，等著他快快康復，和我們還沒有出世的孩子一起重新生活。

夜深時想起孫濤，不知道天堂里的孫濤還做旗袍嗎?思念像一根針刺得我疼痛，那個像旗袍一樣好看的男人就這么去了。

一天，田強拿出孫濤的遺物，里面有一封信，我看見田強握信的手不停地發抖，旋即暈倒。我趕緊叫救護車，可還沒有到醫院田強就停止呼吸，醫生說田強因為受刺激，導致受傷腦部位血管突然破裂，急性死亡。

站在醫院，我讀了那封信：強子，7歲時，我的母親因為她的丈夫喜歡上一個有旗袍癖的女人而自殺。因此從小我就恨喜歡旗袍的女人，為了報復，我常常得到她們后，又將她們拋棄。高芊芊也不例外，我用旗袍勾引她，本想讓她走進萬劫不復的情感糾葛深淵。沒想到后來你的出現，打亂我的計劃。而你為了滿足她的旗袍欲，為她苦苦哀求。讓我很感動，也很卑微，因為我為了分裂你們甚至在你的身上放了幾根女人的長發，想讓你們情感破裂。謝謝你，我的朋友，是你的善良拯救了我。我敢肯定地告訴你，每個女人都會有情結，高芊芊是一個好女人，她愛你，甚于愛她的旗袍。

離開醫院的時候，天已黑，我走下樓梯，空落落的腳步聲回蕩著，終于忍不住哭了。兩個曾經像火車穿山洞一樣穿過我的身體的男人，現在卻只給我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空間，我的房間空了，我的身體也空了，要怎樣才能驅散他們的氣味?

我枕著旗袍難以入睡，我一直想要廝守到老的生活，一場車禍就沒了。短短幾個月我送走兩個和我關系最親密的人。而如今，就算我枕著旗袍，穿上旗袍，也再找不到愛情里的高潮。

生活就這樣滿含矛盾和瑕疵，讓我結束了一個女人兩個角色的轉換。什么是情什么是色，我以為有情必有色，有色亦有情。情情色色，滾滾紅塵，什么是安穩，什么是激情，誰又能分得清?婚姻不代表安穩，激情不一定屬于自焚。

三個月后，我生下一個很可愛的男孩。在一個午后的陽光里，我穿著那件粉色的旗袍，帶著寶寶來到墓地，墓地上飛舞的蝴蝶在我和我的孩子頭上飄蕩，告訴我從此我的角色就是母親。

(責任編輯 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