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亮點亮一盞孤燈,是專為我的寂寞準備的嗎?或是為那企盼的眼睛,匆忙的腳步?亦或是為了照亮你寫的日記和我寫的情詩?
趁現在月亮正圓,請快打開天窗,看我長裙飄飄,如何在月亮上為你潑墨揮毫,飛快地寫下我最美好的祝愿。趁月色正濃,看我如何搦起筆管飽吸了月光,在燈下為你寫出黎明一樣清新的詩行。我是如此癡情地大聲吟誦,回味你山重水復、柳暗花明的春意。在中秋月圓之際,為你敞開柴扉,讓距離在夢中縮短為兩手交錯,心靈相握,讓白天在夢里接吻。
然而此刻,寂寞又是如此的熱鬧,它萬馬奔騰般的鐵蹄在我貧脊的內心復踏。遲開卻又缺乏陽光水分的青草和鮮花,在我還沒來的及攀握的懸崖上枯萎凋零。月亮在云層里躲躲藏藏,是你閃爍不定的眼神,冰雹一樣砸傷我的企盼,讓我如何傾聽那落花和流水協奏的人生。
悠閑愜意的圓月啊,又如何能讀懂此刻我曠野般遼闊而荒蕪的心情。你用溫柔的目光和身子也無法慰藉我寂寞的靈魂。那牌桌上的誘惑叼走了我愛的眼睛。誰和我一道在這月光如練的中秋之夜,和我一起追憶歲月如斯的往事,在月下訴說人世間如火如茶的情話,去描繪多姿多彩的未來。在世俗的貓眼里彈淚笑破窗紙,在阡陌交錯的舞臺上,盯住命運變幻的光影,握住悲歡離合的真情。圓月啊,誰與我一道?誰與我一道?
中秋的明月,你用圓滿塵封了一彎新月留下的幻想,而你的缺憾正是你的圓滿。我的缺憾又是什么呢?握筆靜思,錯將咫尺涂成天涯,錯將逗號圈成句號。愛人啊,既然我是你今生最愛,讓我在最需要你的時候,卻像此刻的月亮躲進云層。抬起的腳步不知將停在何處,圓月啊,請伸出纖纖玉手,擦亮我模糊的淚眼,用比月光還白的淺笑,平息我紅塵滾滾的一生吧。
梔子花開的山坡
又到了梔子花開的時節。
無猜的風亭,隔一程山水,你是我不能回去的故園,只能坐望于光陰的岸上,守著月圓、月缺。
那葉小舟何時駛進幽靜的巷彎,茅屋里的燈已為你點亮。我們親手栽種的相思林,而今花開正旺,如漫天絢麗的云霞,潔白的花瓣,仿若一盞盞燈籠,掛滿眼睛。我夢中的聲音,石頭般圓潤,泉水叮咚在燈紅酒綠的笙蕭上蔥郁。從容的笑,少女的耳墜,眼淚一樣打濕我前襟的補丁。愛,如此繁華,如此寂寥。
一生的長度也不過花開花落,這條路被孤獨拉長,憂傷堆積的砂礫硌痛雙腳,一腐二拐將殘缺的日子在戈壁灘上瘋長成不死的胡楊。我不知道把你放到心里哪個地方,只知與你的緣份,也不過一蓋茶的功夫,結局雖早已先我抵達,蟄伏在深秋的一場嚴霜。一盞茶,也許不夠一生回憶,可足以使所有的年華老去。
深秋的天空蔚藍高遠,相思林里,你衣袂飄飄,信手捧起一朵陽光,放在我掌心,說“今生一起走”,五字成讖,我被你一箭射中。從此,沉重的枷鎖背負于每一個夢境。一朵倔強的梔子花骨朵,只在你聲音的陽光、水分里綻放。
沙漠的呼吸扭曲最美的風景。守望的小路熬紅不眠的路燈,鷹翅打開企盼的天空,一滴雨站在你昨天離去的路口,描畫黃昏徒勞地追趕你行往晨光的背影。
假若相遇可以涂改,眼淚可以兌換重逢,我愿擰干一生的水分,只要此刻與你相握在這片相思林里。從枝條的彎曲中可否找到當初的呼吸,從扇動的蝶翅上,可否看到當初的心跳。倘若生命可以作注,我已壓上所有的籌碼,只待梔子花盛開的時節,相思林里請你示我最終的輸贏。海天茫茫,你的旗幟指向何方?無人坐莊的賭局,宛若三月的桃花,錯開在深秋時節,又怎不夢死枝頭。、
梔子花熱鬧地開放,給我以荒蕪凄楚的悲涼,一只只白鳥收攏翅翼銜來誰的眼淚筑巢?星星打著燈籠在天空逡巡。一封封無人閱讀的信箋,卓越的疼痛,穿越我一生的滄桑。花開為誰?花為誰開?我的痛楚是剪不斷的絲絲縷縷。
回憶若能下酒,我愿夜夜沉醉在這場宿醉里,攀著月光的手臂狂旋,長歌當哭,飄落的桂花裹緊我的衣裳,護著不勝涼風的脆弱。
攤開手掌,陽光稀薄,你的許諾如此輕易地將我擊傷,如何去勾兌以后的時光。忘!談何容易。相思林里你虔誠地挽起我的心結。花上的露珠瀲滟了你的眼睛,你寬厚的臂膀是我一生的沃土,忘記你,不如忘了自己。
今夜,梔子花開的山坡,為我斟一杯紅酒,相思林里,誰與我同醉?
祈禱
今夜我又在祈禱,這是很久以來我每晚必備的功課。
初秋,我捧著朝陽的溫情回到鄉下看我的父母。他們不再挺拔的腰身依然是朝扛黎明,夜背星月。不再麻利的腿腳,雙手仍在田地里不停地勞作,不再清徹的眼睛拉彎身體,以一種根的觸須與土地交流。那曾經的滿頭青絲已被歲月的風霜染白。
我驚異我已有多少年頭沒有再親近父母。一滴淚砸醒我的疏忽,內心充滿自責與愧疚,一陣陣的心酸漫溢雙目。父母啊!我是多么地不忍心看著年邁的你們農忙時節在地里弓身蝸行,不忍心看著被汗水壓彎的脊背,被太陽漬去光澤的額頭,被疲憊拖得蹣跚的腳步,更不忍心聽到夜里疲乏的身體發出輕輕的嘆息。
我恨不能斬斷身邊的一切牽絆,左手稻子,右手鐮刀在水田里奔忙,黃昏里摘花生,月光下剝苞谷,睡夢里替他們揉肩捶背。我可敬的父母深知我這棵移栽他鄉的梧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慚愧,萬分的慚愧。整天穿梭在城市的喧囂擁擠中擦著銅臭,在燈紅酒綠中淡漠了親情,猛然醒悟回家看看,收獲的仍是父母無私博大的愛和對兒女的擔憂。父母用愛喂硬的翅膀,帶著他的祝福和渴望一個個從他們的掌心中飛出。剩下寂寞和孤獨陪伴著他們越走越無力的雙腳,牽掛與擔憂又掏空了他們眼眶里的鈣質。
我很想把父母接到我家,讓他們靠在我年輕有力的肩上,享受著他們給我的愛和呵護。然而勞作一輩子的父母與土地結下了深厚的情緣,無論我怎么磨破嘴皮也搬不動他們磐石般的決心。
我回到自己的家里,心卻留在了父母的身邊,牽掛與擔心使我常常在夢中驚醒,我慌恐時間匆匆太匆匆。生怕哪一天我沒有看緊父母,他們突然轉身離去,像一滴露珠被時間風干。擔心如鯁在喉,只好用三天兩頭的電話問安,來緩解我的緊張。我多想能再為父母做些什么,然而我只有祈禱,只有祈禱……
我祈禱:不求父母白發變青絲,只求父母身體若長青藤,每頓能吃兩碗米飯,日子稠若大樹簇擁繁茂的葉子。身體要一點點,一點點慢慢地衰老,沒白的頭發要一根根,一根根慢慢地變白,皺紋要一絲絲,一絲絲慢慢地爬上額頭、臉頰。
這樣我便有足夠的時間愛他們,孝敬他們。只偶爾有點小感冒,這樣他們可以放下手里的活,歇歇疲勞的筋骨,千萬千萬不要有大毛病,我還沒有準備好,更擔當不起父母的病痛。
我更希望我的祈禱隨星月一起出發,不僅問候我還遠在鄉下的父母,還要送給天下所有的父母。愿他們春夏秋冬都是福。
其實我的祈禱還有很多很多,只是我已疲困,漸漸進入夢鄉,不盡的話語就讓我在夢中慢慢地與夜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