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心有靈應
一天前,我見了父親最后一面,見面時的痛苦讓人無法忍受。沒有人告訴他第二天清晨他就要被處死,只有我和母親知道,而這也是出于猜測和預感。
4月2日凌晨,我正躺在軍用小床上,母親忽然來到房里,呼喚我的小名,語氣讓我渾身發毛:“外面的軍官建議,今天我們倆應該一起去看你爸爸,這是什么意思?”
我立即明白了這是什么意思,母親也明白,但我們倆誰也不愿承認。他們允許一星期探視一次,今天該母親去,而我應該要到周末。今天建議我們母女倆都去,這只能意味著是最后一次了。
晚上8點15分,我和母親打開收音機收聽英國廣播公司的亞洲報道。我坐在那兒屏息聆聽,滿懷期待,渾身上下的每塊肌肉都僵硬了。突然廣播報道,我從監獄里送出了一條消息,說明天,也就是4月3日,我將同父親見最后一面。消息終于傳出去了!我等待著英國廣播公司繼續報道我呼吁人民奮起抗議的內容。但是,沒有。我和母親都不敢看對方,最后一線希望破滅了。
最后一面
一輛吉普車載著我和母親飛馳出西哈拉監獄,監獄大門急速地打開又關上。我們被帶進拉瓦爾品第監獄,經過又一次搜身,才被帶到父親面前。
牢房里燈光昏暗,我看不清父親。以前每次見面,他們都允許我們進入牢房坐在一起,今天卻不讓。我和母親擠靠在鐵柵欄上,隔著牢門和父親小聲地說話。
“今晚我就要自由了。”他說著,一絲紅光掠過臉龐。“我就要和我的父母團聚了,我就要回到拉卡納祖先的土地上去,變成它的泥土,它的芬芳,它的空氣。那里將會有關于我的歌謠,我將成為家鄉的傳奇。”父親微笑著,“不過拉卡納就是天氣太熱了。”
“我給您搭個涼棚。”我嗚咽說。
看守們走了進來。
“再見了,爸爸。”我悲痛欲絕,母親也把手伸進鐵柵欄觸摸著父親。我們緩緩地走出滿是塵土的牢院。
“再見了。”我聽到父親的聲音。
謎一樣的父親之死
5點鐘過去了,又到了6點鐘。我每呼吸一次,就想到父親的呼吸已經所剩無幾了。
死亡的來臨進入倒計時,這樣的時刻該怎么度過?凌晨一點半,我終于支撐不住了。母親給我吃了幾片安定藥,對我說:“睡吧。”
沒過半小時,我猛然從床上翻坐了起來,“不——”我大聲尖叫起來,“不!”我感覺無法呼吸,我也不想再呼吸了,我感到父親的絞索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之后,關于父親之死的各種說法很快傳開來。報紙上也登載了各種關于父親之死的可怕說法。
一位政治犯巴巴爾將軍告訴我,他也在深夜兩點突然被一陣寒冷驚醒。世界各地的朋友和支持者都有這種感覺,就像父親的靈魂游蕩于愛戴他的人中間。
摘編自《東方的女兒:貝·布托自傳》
譯林出版社 編輯 劉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