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只是一場身體的重逢

1

歲末，我準備著出行，任手機在床上發出尖利急迫的聲音，都懶得去接。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我準備好了送他的禮物，是一頂白色的耐克網球帽，當然還有避孕套，還有準備好的一些訴說。但是，我應該見他嗎?從他的話語里可以聽出急切，甚至有點兒懇求，我應該見這個認識多年，均懷著深厚好感但卻不曾挑破的男子嗎?

他叫李曉原，我認識他大約有10年，10年前，我是20歲的女生。對愛情充滿期待，對性事充滿好奇。直到，我認識了宋西。

他是一個大我10歲的男人，渾身上下帶著落拓的氣質，小有家世，開了一家中型飯店，他最吸引我的是他的木訥和豪爽，那是我的同齡人無法達到的高度。

20歲時我喜歡在小茶吧里泡著，吃冰激凌，有時候會約會他，他就陪著我，眼睛放出縱容的光。

而他，我將要去投奔的李曉原，他是宋西的大學同學的弟弟，當時借住在宋西的小窩里。

我跟宋西沒有真正的戀愛過，因為那時，宋西的志向是離開這座城，到更廣大的世界去。年輕時總會做各種各樣魯莽的行為，因為宋西的遠大理想，我在跟他接觸時就有了悲壯的力量，是的，我率先被自己感動，以至于宋西出國前的一個晚上，我交付了年輕的肉體。

2

那是很自然的事。那夜，我跟宋西到粥屋喝粥，在過馬路時，宋西牽住了我的手，并撥亂了我的頭發。我說宋西，你不邀請我去坐一會兒嗎?宋西笑了，曉原在家。我固執地盯著他，他就帶我上樓了。

李曉原我也見過兩次，年輕人總喜歡扎堆兒，大家都很熟絡。看我進去。李曉原還殷勤地為我找了雙拖鞋，然后便把電視抱到了自己的房間去，但他的房間跟客廳間沒有門，只有一個從南方稍來的扎染布簾。

就是這樣，我跟宋西也沒有勇氣進房間，宋西是大人，他知道房間的寓意跟性有關，好像把我安置在客廳，就什么也不會發生。起先，我也是這么想的。李曉原的房間里傳出電視劇<渴望>的聲音，我和宋西在客廳的沙發上沉默地坐著，有一點離愁別緒的味道，后來，宋西到李曉原的房間里轉了一轉，就把電視給關了。他回來說李曉原睡著了。跟著，他把我拉到了懷里。我以為我在他懷里會哭，可是沒有，我就是木木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他把嘴唇放在我的頭發上，親吻了很長時間，那就是我的初吻，后來，他把我的腿放在了他的大腿上，像抱一個嬰兒那樣抱著我，我還是不敢動，他的嘴唇就貼到了我的嘴唇上。

我也開始激烈地回吻他，并發出小獸一樣低沉的喘息聲。我后來也看過很多關于初夜的故事，女孩均膽怯木訥，但我不是，那時候，我覺得宋西是我的愛人，在愛人面前打開身體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們帶著即將分手的憂傷和痛楚，在客廳的沙發上親吻，我不知道我的身體對他意味著什么，但我有幸在人生第一次就嘗到了被一個男人撫慰的滋味，這比讓我真正地痛一次更令我心疼。

我確實有快感，僅僅是快感，那是一種需要拼命壓抑地沖動，我一定制造了很大的聲音，因為有幾次，宋西捂住了我的嘴。但我對這一切，渾然不覺。

3

直到很多年后的夏天，我在回家休假時碰到李曉原，才發現當初我的沖動是一道無法縫合的痕跡，那次舊友會上，李曉原在與我握手時臉微微地紅了。

談起當初的友誼，他刻意地回避著宋西，倒是我，大方地談論著往事，并向他坦白，這些年我也交過幾個男友，與其中一兩個發生過關系。

那一次，李曉原的身邊跟著桃子，一個豐韻地售樓小姐。能看出他們很相愛，在旋轉餐廳，桃子跑前跑后，為他去拿三文魚、蛋糕、水果、冰激凌等等。我讓李曉原談談他們的戀愛，李曉原臉又紅了，他說很普通，在房地產公司做過一段經理，就認識了。我看著這個女孩跑上跑下的身影，覺得她應該是一個能干的女人。

一年以后的一天，我突然接到桃子的電話，她說來旅游，想見見我。原來，她是與李曉原分手了。

我們見了面，我沒有問她分手的原因，她也沒有主動提。吃飯時，她安靜地坐著，感不到憂傷也感不到興奮。她說她快結婚了，她的結婚對象是一個買樓的客戶。她還跟我說，那次聚會后，她問李曉原我是誰，李曉原說是少年時代的一個朋友。

我們見了面，我沒有問她分手的原因，她也沒有主動提。吃飯時，她安靜地坐著，感不到憂傷也感不到興奮。她說她快結婚了，她的結婚對象是一個買樓的客戶。她還跟我說，那次聚會后，她問李曉原我是誰，李曉原說是少年時代的一個朋友。

我滿意李曉原這個解釋，因為這個解釋，我會偶爾跟李曉原通電話，向他傾訴工作和感情的煩惱，李曉原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好的聽眾，他總是耐心地聽我把話說完，然后引用一句《圣經》或者其他的典故來寬慰我，他的聲音很好，干凈深沉，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馬上就會平靜下來，所以后來，李曉原成了我惟一的傾聽者和伙伴。

直到安旭離開那天，李曉原還只是我的伙伴，但從那天我在電話里跟他哭過以后，我們的關系就變化了。李曉原說，你過來吧，我來安慰你。他的聲音很飄忽，我突然感覺到了性的意味。

4

我又回了家，就是李曉原居住的城市。現在，李曉原已經像所有白領階層一樣有一套100平方的居所。他的房子也跟平常單身白領一樣主調為灰色，每個角落里都擺放著大型的金屬煙灰缸。李曉原請我喝咖啡，但我要自己煮。在我煮咖啡的時候，他從后面抱住了我。

李曉原說，我一直記得你。我相信他的話，如果一個男人永不得到他有印象的女人，就會一直記得一直記得，記到骨頭里去，這跟愛沒有關系。李曉原告訴我，在我和宋西彼此撫慰的那一晚，他沒有睡著，聽著我們的聲音自慰，而且還哭了。在他先前和后來的性生活中，沒有一次如那天晚上一樣激動，甚至比兩個當事人更為激動。從那夜后，他記住了我的聲音，桃子是做愛時聲音最為接近我的女孩，所以，他對她很好，也曾有過娶他的念頭，可是后來桃子不愿意了，她不甘跟一個小職員泡在一起，也有一些兩方面家長的原因，于是分手。分手后，他痛苦過一段，畢竟，他們曾有過非常美好的回憶。

我理解李曉原，每個男人的心中會有一個假想敵，這個人也許跟你素不相識，但當你見到她，就非常想與她有男女之歡，這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與不確實的記憶有關。

可是現在，我不討厭這個男人，甚至有了小小的喜歡。我想，也許我可以與他有更深入的交往，比如身體。

那天，我們在李曉原的大床上做愛，說句心里話，這并沒有我想象中的快樂。李曉原竟然是個要求很多的男子，我被他機械地操縱著，就像一個笨手笨腳的學生，這種感覺讓我氣餒。

終于結束，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李曉原奮不顧身地沖向浴室，再回來，就又是一個干凈的人。我穿好睡衣，躺在李曉原的胳膊上，久久找不出答案。為什么一件向往已久的事到最后總會讓人失望，我相信，這樣機械的愛對李曉原來說也不會留下美好的印象。

所以，李曉原不問我好不好，他只是溫柔地拍著我的肩膀，沉思著，或者，他在想往后的事，有了關系的兩個人，到這時是最尷尬的。

5

我順利地離開了李曉原，雖然一夜情也是一種情，但我不會把它與愛情相混。我和李曉原有身體的交好，這當然是愛上的一個前提，一個可能性，但也只能是一種可能，我在李曉原的錢夾里找到了忘記撕掉的大頭貼，是他與桃子的，一個男人在最重要的地方安置了一個女人的照片，這可能是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的在意。

在與李曉原歡愛時，我完全是被動的，被他驅使著，他的動作干脆利落，不希望有一點兒改變，包括我的身體能夠給他的驚喜，他都拒不接受，那一刻我已經猜到，他是愛著桃子的，這種愛，不是昭告天下的張揚，它是沉浸在一個男人的生活當中的，包括做愛的時候。

他能夠在桃子的身上盡情地幻想我，因為我于他，只是一個聲音，一個印象，但他無法在我的身上找到桃子，桃子縱有千萬種不好，也早已經刻到了他的心里，他也只能，聽天由命。

我離開家鄉的前一天，李曉原來送我。我們彼此笑著，多少有些尷尬，李曉原說你要保重，我點頭，眼淚洶涌而至。我說李曉原我不會后悔，有你這樣的朋友。

第二天，李曉原沒有去送我，他說桃子離婚了，一個人住在一間租住的農民房里，他想去看看。我很欣悅，他也終于認準了自己獨一無二的愛情。

我也能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