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城廂的８個“門”

雖然城市的變遷已經大大地改變了上海的面貌，但不可能抹去歷史的全部痕跡。

中華路的頭尾與人民路的頭尾相接，這兩條半弧形的路合成一個包圍圈。這個包圍圈就是上海的老城廂。上海老城廂有8個“門”，它們按順時針方向依次是：老北門、小東門、大東門、小南門、大南門、小西門、老西門、小北門。

雖然城市的變遷已經大大地改變了上海的面貌，但不可能抹去歷史的全部痕跡。現在老城廂的這8個門已無從找到，但地名上的叫法卻依然保留，甚至還能從道路上發現它們的蹤跡。頭尾相接的中華路與人民路，其實是上海老城廂的城墻和護城河的所在，人民路大境路處至今還保存著明代的城墻。南北向的河南南路與東西向的復興東路縱橫交錯，南北兩頭便是大南門與老北門，東西兩端分別是大東門與老西門。不過從我記事開始，上海老城廂的8個“門”已從純粹城門的概念變成區域的概念。當時南市區有3個街道辦事處分別以“小北門”、“小東門”、“小南門”來名命的。南市區劃歸黃浦區后，目前有“老西門”與“小東門”兩個街道。

從老城廂到十六鋪沿江，是上海的發祥之地。清乾隆后，海禁開放。上海港成為當時南、北貨輪必然停泊之處，再加上長江航線、遠洋航線、內河航線，各種船舶齊集于今十六鋪地區。南北貨物的交易、船舶的補給等等，由此帶動了老城廂的發展與繁榮。租界出現以后，與法租界相鄰的老北門、小北門一帶也有了畸形繁榮。最有名的是小北門的“九畝地”，除了有當時上海規模最大的戲園丹桂茶園外，解放前還一直以煙賭業盛行而聞名，出名的賭臺有“綠寶”、“永安”、“同慶”等。同慶賭臺原址在小北門同慶街上，解放后改為大方糕餅廠，同時還搬入一些居民。我的一個中學同學家就住在它樓上，每次去玩看到那高大的門墻、寬闊的樓梯，好像總是隱隱約約地透露出當年的奢華之風和不凡氣派。

上海老城廂的城門是人們進出和貨物往來的“咽喉”之地，因而相對店鋪比較集中，商貿活動也比較活躍。在上世紀后半葉的幾十年里，上海老城廂的8個“門”中，老西門、小南門和小東門是南市區的商業最為集中的地方，而其余的幾個“門”則顯得比較冷落。

小東門是十六鋪碼頭與老城隍廟之間的通道，有地利上的明顯優勢。小東門的西邊是方浜路，現在改造成“上海老街”，成了重要的旅游景點。在過去這條路也很熱鬧，從小東門入口，沿途朝西都是賣吃的穿的用的小店鋪，還有叫賣聲不絕于耳的地攤小販，直至老城隍廟的正門。小東門的東邊是東門路，有第五百貨等解放后新開的大型商店，周圍還有不少水產、水果批發市場。小東門最令人注目的是，始創于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的童涵春國藥號，它是上海最“年長”的老店、名店。童涵春國藥號從開始時的單開間門面的小店，經過童氏幾代人的艱苦創業，努力提高產品質量，勇于拓展經營道路，200多年來長盛不衰，聲譽卓著。如今，童涵春國藥號成了上海國藥行業中的佼佼者。

小南門也是一個熱鬧地段，我年輕時務工的工廠就在小南門。小南門的市面怎么會有的？聽上年紀的人說，小南門金壇路曾是上海道臺衙門的所在地，是行政中心使其然。小南門還有一條路叫巡道街，從街名可以看出它與衙門有關。小南門周圍形成了不少市場，如有做豆類生意的豆市街和做竹木生意的篾竹街，其商業興旺程度可見一斑。小南門喬家路上，有兩處不顯眼但又不一般的建筑，一處為明代科學家徐光啟的故居，俗稱“九間樓”；另一處因園內有棵百年梓樹故而名“梓園”，為清末民初的實業家、上海總商會主席王一亭所有。這些都是從塵封的資料中才能了解到的歷史。在我年輕時代的記憶里，小南門還有兩處可以驕傲的地方：一個是有在整個老城廂說得上最高的建筑——消防了望塔，在我們眼里簡直可以與巴黎埃菲爾鐵塔媲美；另一個是區少年宮，是小學生所盼望的“圣地”，可以說當時有很多小學生還沒有機會跨進過它的大門。小南門還有一家百年老字號——一家春飯店，在我們36元工資的年代，工廠里的小年輕們以能上“一家春”吃飯為盼為榮。當時的人們上一次館子，可以幸福地回味很長時間。我曾記得，當時所在工廠食堂里最高的菜價2角2分一個“小白蹄沙鍋”，其制作方法就是仿“一家春”的。

南市區最大的商業中心，當屬老西門無疑。我年近退休，有一半的歲月是在老西門度過的，對它最為熟悉也最有感情。上海老城廂里有三座最有名的“廟”：城隍廟、文廟、關帝廟，后兩座就在老西門。老西門還有一個幾乎不為人知的俗稱——“紀念塔”，紀念塔是為紀念反袁世凱的斗士陳英士而建的。陳英士（其美）為孫中山創建的同盟會成員，1916年被人暗殺在家，革命黨人為此在老西門建塔紀念，解放后被拆除。老西門上的中華戲院是上海最早的劇場之一，我國第一部立體電影《魔術師的奇遇》就是以中華戲院為場景的。曾以老西門為起點站的14路電車是上海第一條無軌電車線路，因它是從1914年開始行駛的，故稱“14路”。上海灘最有名的點心店——喬家柵點心店與同樣是上海灘最有名的徽菜館——大富貴飯店門對門，祝壽的買壽桃饅頭到喬家柵，結婚慶宴的去大富貴。在大富貴飯店隔壁有一家西園書場，我愛聽評彈的喜好就是小時候常跟著老爹去那里逐漸養成的。其他出名的店鋪還有老同盛南貨店、全泰服裝店等等，就不一一細說了。這些年來，老西門的面貌變化很大，到處是新建筑，使我這個生于斯長于斯的老上海也快認不得了。以前，在老西門與小西門之間的新式里弄龍門村，可能是南市最好的房子，現在同新建的小區相比，已顯不出昔日的風光。但我到目前仍存在的自己出生的老里弄一看，其模樣依舊，不免令人遺憾，看來“舊貌換新顏”的時候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