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已出現通縮

自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世界各國經濟增長都處于衰退之中，許多發達國家經濟增長速度已經連續幾個季度為負數。中國也不例外，從2007年第三季度以后，國內生產總值增長速度由14.7%一路下滑到去年第四季度的6.8%，今年一季度為6.1%。我國經濟增長已經連續6個季度下滑。如何判斷當前經濟形勢，是當前及今后宏觀調控的關鍵所在。

部分新增貸款

沒有注入實體經濟

一季度，人民幣存款新增加了5.62萬億元，其中企業存款大幅增加。這說明在貨幣供給增加的情況下，大部分資金并沒有注入到實體經濟中，而是通過存款又回籠到銀行里

從三大需求看，投資增長出現了上揚勢頭，消費增長幅度從降轉揚，出口絕對量不斷萎縮。在投資方面，由于中央推出擴大內需、促進經濟增長的十項措施，有效拉動了投資的增長。1-3月份，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增長28.8%，同比增長加快4.2個百分點。從中央與地方投資結構看，中央項目投資同比增長快，地方增長相對緩慢。從行業看，基礎資源行業、改善民生的基礎設施、農業等領域投資增長遠遠快于其他行業的增長。

分地區看，中西部投資增長明顯快于東部，東中西部地區投資分別為19.8%、34.3、46.1%。在消費方面，自去年7月全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長達到23.3%以后，全國消費增長幅度曾一度下降，1月份18.5%、2月份11.6%，3月份有所回升，為14.7%。扣除價格因素，一季度消費增長15.9%，同比加快3.6個百分點，其中城市消費增長14.1%，縣及縣以下增長17%。

在出口方面，自去年11月全國出口出現負增長（-2.2%）以后，已經連續5個月出口都是負值，而且出口已經陷入深度下降狀態。1月份全國出口同比增長為-17.5%，2月份-25.7%，3月-17.1%，一季度-19.7%，與此相對應，進口也出現連續4個月的負增長，1至3月進口增長分別為-43.1%、-24.1%、-25.1%，一季度-30.9%。

從目前的經濟運行情況看，在三大需求結構中，出口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作用明顯下降，消費的貢獻作用有所上升，投資的貢獻作用要明顯好于去年。但是，由投資和消費增長帶來的GDP增長，無法彌補因出口大副減少引起的GDP損失，最終導致一季度GDP比去年第四季度下降了0.7個百分點。

再從國民經濟運行中的一些重要指標看，當前我國經濟增長也有喜有憂。第一，自2008年9月以后，工業增加值增長持續快速下行，10月工業增加值增長速度從上月的11.4%下降到8.2%、11月5.4%、12月5.7%，今年一季度5.1%，其中3月份工業增加值增長速度由1-2月份的3.8%上升到8.3%。在此情況下，工業產品產銷率下降，企業虧損增加，利潤大幅度下滑。中國經濟增長有43%來自工業，如果工業增長連續走低，根據經驗統計，工業增加值一般要比國內生產總值高一到兩個百分點，若工業增長連續幾個月都是5%或以下，國內生產總值增長恐怕很難達到8%。工業增長持續回落，對財政稅收、勞動就業、收入消費、產業投資都帶來了不利影響。

第二，財政收入連續多月出現負增長。我國各級財政收入增長在去年上半年達到33.3%的高位后，從下半年開始財政收入增長幅度就不斷下降，直至進入負增長的通道。去年7月份財政收入增長16.5%，8月份10.1%，9月3.1%，從10月份開始全國財政收入分別為-0.3%、-3.1%、-4.5%，今年1-2月-11.4%、3月-0.3%。特別是中央財政收入增長從去年9月份就開始連續7個月出現負增長，2008年9月中央財政收入同比增長為-2.1%，今年2月進一步下滑為-20.2%，3月份下降幅度變窄，增長為-10.3%。財政收入持續負增長，一方面直接限制了政府的公共服務支出，影響為社會提供公共服務的數量和質量；另一方面也壓縮了中央政府和各級政府實施保增長、擴內需進行調控宏觀調控的空間。

第三，城鄉居民收入增幅有增有降。2008年城市居民、農村居民的收入增幅都比上年明顯下跌，2007年城市居民收入增幅是12.2%，農民純收入增幅是9.5%，2008年城鄉居民收入分別增長8.4%和8.0%，分別比上年下降3.8和1.5個百分點。今年一季度，城鎮居民收入實際增長11.2%，同比提高7.8個百分點，農民現金收入實際增長8.6%，同比下降0.5個百分點。如果經濟持續低增長、企業不景氣、就業困難，城鄉居民收入增長將會減緩，既影響即期消費，也影響預期消費。

第四，生活消費品價格指數和生產資料價格指數迅速下降，雙方出現負增長。在去年10月份，全國居民消費品價格指數（CPI）還是104%，今年1月為101%，2月為98.4%，3月為98.8%，豬肉、植物油、蔬菜等食品價格和衣著、交通通信、娛樂文化、居住等價格同比連續2個月都為負值。工業品出廠價格（PPI）已連續4月負增長，在去年10月份還106.6%，12月份98.9%、1月份96.7%、2月份95.5%、3月94%。CPI和PPI兩個指數連續不斷地回落，同時都變為負數，預示著當前我國經濟運行中已經出現了通縮現象。

考察貨幣以及信貸指標也可判斷經濟形勢變化。貨幣供給增長從去年5月份后出現連續6個月下行。到2008年11月份，M2增長已經降低到14.8%，M1降低6.8%。從去年12月份開始，貨幣供給指標明顯改善，1-3月M2分別增18.8%、20.5%、25.51%，M1分別增長6.68%、10.87%、17%。但是，3月份流通中的現金（M0）增長由12.7%回落到10.9%。貨幣供給指標的改善，為貸款需求大幅度增加提供了支持。1-3月份，全國新增貸款4.58萬億元，接近去年全年貸款總額4.9萬億，完成今年全年貸款規模調控目標5萬億元的92%。

毫無疑問，貨幣供給的快速增長和貸款的大幅度增加，緩解了經濟運行中流動性不足的矛盾。但是，值得關注的問題是，在新增的貸款總量中，票據融資占新增貸款總量的32%以上，在票據貼現率與銀行存款利率存在利差情況下，企業一方面向銀行辦理票據貼現，另一方面又將所得資金再存入定期賬戶。受此因素影響，全國人民幣存款大幅度增加，遠遠超過新增加貸款總量。一季度，人民幣存款新增加了5.62萬億元，其中企業存款大幅增加。這說明在貨幣供給增加的情況下，大部分資金并沒有注入到實體經濟中，而是通過存款又回籠到銀行里。

經濟增長難以快速上升

下半年經濟有望出現緩慢上升的景象，此后將經過2至3年的爬行時間，經濟增長才會出現快速上行

當前經濟運行中仍有內外兩股力量將經濟向下拉，使得經濟很難從低速增長階段轉為快速上升階段。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我國經濟的周期性收縮還未結束，經濟增長的下行壓力還比較大。經濟增長周期可以分為長周期、中周期、短周期，長周期一般要經歷50年，中周期一般是10年，短周期一般3-5年。在每個經濟周期中，經濟增長又可分為繁榮階段（或擴張階段）和衰退階段（或收縮階段）。我國改革開放30年，經濟增長恰恰走過了3個中周期。

當前，我國經濟增長不斷下行，主要經濟指標已經發生轉折性變化，表明我國經濟已經從2002年以來持續7年高增長轉向低增長，從繁榮階段進入收縮階段。收縮階段什么時候結束，經濟增長何時能從下行期轉入上行期，這是決策界和理論界共同關注的問題。有的專家認為，我國經濟本輪增長曲線呈現V型，在今年第2季度見底，下半年會重新進入上升通道；有的專家認為我國本輪經濟增長曲線呈現L型，經濟下滑到底部將持續較長時期的低速增長，何時復蘇尚難判斷；還有專家認為，本輪經濟增長曲線將呈現U型，在2009年下半年將止跌回穩，但在底部需要一個過程。

筆者從季度觀察，本次經濟增長有可能呈現√型變動曲線。經濟增長在周期行下行、宏觀緊縮和外需減少等作用下，下滑快、跌幅大，但進入上升通道緩慢，增長底部可能在今年的第一、二季度，下半年經濟有望出現緩慢上升的景象，此后將經過2至3年的爬行時間，經濟增長才會出現快速上行。

第二，外需下降對今年我國經濟的影響程度要比去年大得多。這次世界金融危機的影響比預期要嚴重。2003年以來，我國每年出口增加額（比上年增加的數量）都在一萬億元以上人民幣，到2007年出口增加額達到15862.7億元人民幣。 由于出口的快速增長，使得凈出口對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的貢獻率由2003年的1.0%升至2007年的21.5%。2003年，凈出口拉動經濟增長只有0.1個百分點，2007年達到2.6個百分點。

最近世界銀行報告預測，2009年世界經濟還將下滑1.7%，發達經濟體下滑2.9%，其中美國經濟下滑2.4%，歐元區下滑2.7%，日本下滑5.3%，全球貿易額將下降6.1%。毫無疑問，世界經濟下滑和全球貿易額下降，勢必會繼續對我國的出口形成較大沖擊，造成出口繼續增長疲軟甚至負增長。如果2009年我國出口保持零增長，由此我國經濟增長將比以往至少損失2個百分點。這還不算由出口減少引起的產業投資萎縮、失業增加等對經濟增長帶來的損失。

第三，國內消費需求將會減速，使得消費對經濟增長貢獻可能低于去年。消費需求減速主要受以下三方面因素影響：一是在出口連續出現負增長和國內銷售市場增長下滑情況下，城鄉居民收入預期下降，這將明顯影響未來消費增長。二是自去年以來，股市大幅度縮水，導致居民財產性收入大大減少，由此對居民消費產生抑制作用。三是消費者信心指數連續下降對消費將會產生負面效應。自去年10月以后，我國消費者信心指數開始明顯下滑，10月92.4，11月90.2、12月87.3、1月86.9、2月86.5。消費者信心指數連續下滑，表明居民對經濟形勢判斷樂觀程度降低，消費信心不足。由此推斷未來一段時間里，社會消費很難出現大的增長。

但是，最近四組數據變化似乎又有幾股力量將經濟向上拉。一是2月中旬央行對50個城市2萬儲戶調查意愿顯示，居民儲蓄意愿有所回落，投資意愿回升，認為購買國債、股票、保險合算的居民占比上升到32.9%，連續2季度回升；二是中國制造業采購經理指數（PMI）由1月45.3、2月49.0上升到3月份的52.4，連續4個月上升，并突破50分割線。三是前3月商品房交易量增加（8.2%)，房價跌1.3%，3月新建房價環比上漲城市35個，下降21個。汽車市場也在政府政策刺激下一季度銷售也出現了較快增長。四是財政、進出口等主要指標下降幅度變窄。

筆者認為，當前將經濟向下拉的力量還大于將經濟向上拉的力量，由此還很難判斷我國經濟已經開始回暖。但是，今后隨著國家“保增長、擴內需”的一系列政策效應的不斷釋放，將經濟增長向上拉的力量會超過向下拉的力量。因此，筆者判斷，在第二季度經濟增長將好于第一季度，經濟向下滑的階段將會結束，經濟變壞的因素初步減少，但經濟快速上升的階段還遠未到來，經濟正處在從低谷向上緩慢爬坡的階段。

應采取更積極調控政策

目前將經濟向下拉的力量還比較強勁，完全有必要采取一些新的調控措施

目前，當前我國經濟由高速增長轉為低速增長是由國際和國內兩中力量形成的，要改變這種格局，將經濟增長從低谷中拉出來，就必須從多方面采取措施積極應對。

首先，必須進一步落實中央提出的“保增長、擴內需、調結構、強民生”的一系列宏觀調控舉措，將這些舉措真正落到實處。自世界金融危機以來，中央已經推出了七方面的舉措，刺激經濟增長。比如推出4萬億兩年刺激經濟增長計劃，實施結構性減稅政策，5次降息、4次調低準備金率，大幅度提高社會保障水平，實施積極的就業政策，實施家電和汽車下鄉，推出十大產業振興規劃等。毫無疑問，落實好這些調控舉措，必將抑制經濟下滑，將經濟向上行階段推進。

其次，由于目前將經濟向下拉的力量還比較強勁，完全有必要采取一些新的調控措施。

一是在適當時機，可繼續調低準備金率，降低存貸款利率，進一步改善促進經濟增長的貨幣政策；

二是調整貸款結構，加大對中小企業和居民消費的貸款比重。中央政府應大幅度增加對中小企業的財政投入，建立產業發展基金和融資擔保基金，支持中小企業進行技術改造。在汽車貸款和購房貸款之外，對于中等以上收入者購買家電、住房裝修開展無需擔保、手續簡便的消費信貸。

三是繼續擴大家電下鄉、汽車下鄉的補貼品種范圍，除彩電、冰箱、手機、洗衣機、摩托車、電腦、熱水器、空調之外，建議再將1.3升以下小排量轎車、電飯煲、微波爐、電風扇、電動自行車納入補貼范圍，并適當提高補貼限額上限。還有，補貼家電產品消費也要瞄準城市低收入者，讓城市低收入者購買家電產品也應享受現行補貼政策。

四是制定補貼政策，對符合標準的城鎮低收入者購房進行財政補貼，為了刺激房地產市場，對購房者還可以實行一定額度的個人所得稅返還政策；對農村居民建房或改造房屋進行財政補貼。

五是繼續增加對中小城市、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路、水、電、氣以及通訊設施建設，不斷可以擴大投資規模，還可以拉動這些地方的消費。

再次，當前我國投資快速增長主要是政府主導型，政府投資熱，民間投資偏冷，要改革體制機制，研究有效辦法，提高民間投資意愿，鼓勵民營企業擴大投資，改變目前投資一頭熱一頭冷的局面。

最后，還要高度關注當前的金融問題。一季度，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為落實中央的“保增長、擴內需、調結構、強民生”起到了積極作用。但是，當前M2增長過快，貸款規模偏大，并向實體經濟傳導效果欠佳，需要進行專門研究。要采取相應措施，適當控制M2的增長速度，并將資金有效導向實體經濟，支持經濟健康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