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是我的生日。
清晨,我對鏡做了個自認為完美的笑容,看見了一條皺紋,如魚游在眼尾中,時間太緊,沒空感傷紅顏易老,當前之事,應是衣著光鮮,快步走入公司大門。
剛進辦公室,同事小吳對我“嗨”了一聲。她剛從大學畢業(yè),青春逼人,三圍如同上帝那兒訂做的產(chǎn)品,完美無缺。而我三九年華,紅顏漸老,應該趕快找人嫁了。
桌上有一束玫瑰花,藍色的花瓣上鑲著一道金邊,看上去與別的玫瑰迥然不同。我知道,這玫瑰一定是關南送的。他送玫瑰,從來都是名品,他一向喜歡與眾不同。
聽說這種名叫“藍色妖姬”的玫瑰,很貴,在花店里一枝便要一張百元大鈔。
關南,我的經(jīng)理,他喜歡給人送花,給每個他認為值得送的女人。
而我,自從到了這個公司,每年的6月26目,便會收到一束玫瑰,沒有賀卡與留言,關南送女人禮物從來知名不具。
他有他的手筆,他自會打電話祝福,然后約會。
我似乎應該驕傲,能讓關南連送五年玫瑰的女人,好像只有我一人。他的身邊,從來都是新人很快代替舊人,正應了那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并不是我魅力無窮,而是一次無意酒醉,他說,女人,愛不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三點:第一,要記住她們的臉蛋;第二,要記住她們的芳名;第三,要記住她們的生日。只此三招,女人的心就會一網(wǎng)打盡。
聽到這話。我心一沉,知道自己便是他所說的那種女人。
我明白,女人萬紫千紅,誰也不會是最美的那一個。比美,比青春,誰都會輸給光陰。我有且只有的不過是比別的女人多了一份清醒。
于是從此與他共事,相處,自留了十分心。而這十分,便是三分自尊,七分矜持。
不是不愛他,而是怕他看輕。
他在女人叢中分花拂柳,落紅拂了還生。而我,是他惟一一次不曾,也不能得手的女人。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讓他送了五年玫瑰。
小吳仍抱著玫瑰,左看右看,十分羨慕,說:“窈窕姐,這么美的花,誰送的?如果誰送我這樣的花我一定嫁給他。”
我笑,搖頭,心想,嫁他?他不向你求婚,你從何而嫁?!
電話鈴響,是關南。他說:“生日快樂。”
“謝謝。”
“晚上請你吃法國大餐,好嗎?”
一陣猶豫,終對他說:“不了,晚上另有約。”
“怎么?不賞臉?我可是推掉好幾個飯局的。”他說。
知道他沒說謊,他是有女人緣的,女人們愛他,寵他、年輕、英俊、瀟灑,更難得的是有錢人,女人沒有不愛他不寵他的理由。我說,“對不起,我真的另有約會。”
“是誰?”
“這個我沒必要告訴你吧?”
“咣”,他掛了電話。
小吳還在看玫瑰,說,“真香。”
我說:“你喜歡,送給你吧!”
小吳“啵”了我一下,一個勁地說窈窕姐你真好啊!接著又要我評價她身上新?lián)Q的衣裳,說,“好不好看,窈窕姐?”
那衣裳很是不錯,我早就注意到了,格調(diào)高雅大方,似乎與她一慣的著裝風格不符,顯得性感而不妖嬈,美麗而不輕浮,只是這調(diào)教女人品味的手段,似乎太過熟識。
我說:“很好看,小吳,你穿著都可以氣死章子怡了。”
“真的那么好?”
“真的!告訴姐姐,誰送的?”
“你怎么知道是別人送的?”小吳大吃一驚。
我看著她,心里笑,小妮子,我經(jīng)大風浪的時候,你還在學校吃那些課本上的奶呢!嘴上卻說:“你長得這么好,男人不送才怪!”
小吳忸怩,說:“別告訴別人,是關經(jīng)理送的。”
果然我沒有猜錯。關南,他怎么肯放過這新鮮熱辣剛上市的美女呢!
“噢,你好幸運,看來關經(jīng)理愛上你了。”
小吳不語,一臉的幸福。下午,一陣嘈雜,有人在辦公室門外喧嘩。開門一看,一位陌生男子,身后跟著一大群公司里好奇的職員。只見那男子懷里抱著足足一百朵“藍色妖姬”,站在門口,問:“誰是郝窈窕女士?我是鮮花公司來送花的。”
我謝了他,接過。小吳驚訝地張大著嘴,半天才說:“天啦!是誰這么大手筆?這么多藍色妖姬,都得一萬塊了!”
我去拿花里的卡片,小吳卻一手奪過,念道:“親愛的窈窕,祝你生日快樂,這一百零一朵玫瑰,代表我一百零一個藍色祝福。吳有仁。”
同事們拍手祝福我如此被人愛著,關南站在人群后邊,冷冷如冰。
“吳有仁”,我淡淡地笑,“他這個人,就這么有趣,總是令人意外。”
關南看著我,看著玫瑰,眉宇間有一種失落的憤怒。
下班,剛走到公司門口,我看見關南倚在黑色的雪鐵龍上,抽著煙。
“關經(jīng)理,還沒走?”我禮貌地打招呼。有些人,情人做不得,只能做朋友。
“告訴我,吳有仁是誰?”關南霸道地問。
我聳了聳肩,無可奉告。
“你今晚要和他共進晚餐?”
我不置可否。
他扔掉煙,拉我進了他的車。
“關南。你想干什么?綁架嗎?”我惱怒。
他一手開車,一手緊緊拉住我的手,不肯松開。
“關南,你放開我,我還有事,你再不放手。我要喊救命了。”
他猛地剎了車。頭垂在方向盤上,說:“窈窕,我……愛你,你知道我從來不對女人說愛字的。”
這倒也是,說愛字于他關南,實在太困難了點,從來都是女人說愛他。
“你不說那是因為你不想承擔責任,這并不表示你不愛她們。”
“你不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的!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他一連串地說著。激動地上演港臺言情劇道白。
“我們并不合適。關南,你現(xiàn)在這樣,并不因為愛我,而是因為我是你生活中的惟一的負數(shù)。”
“不,我是愛你的。”
要愛早就愛了,何必等到今天才說?
“關南,我都二十七了,該尋個歸宿。”
“什么意思?難道吳有仁向你求婚了?”
我沉默。有些時候,沉默便等于默認。
他看著我,突然一滴淚流出眼眶。
我心里難過,推開車門,下了車。
關南,他的車箭一樣駛出。
從來都是讓女人失戀的關南,破天荒地失戀了。他失戀并不是因為他愛我,而是因為我是他惟一得不到的。他一直以為,我應該愛他,如同別的女人一樣趨之若騖。
實際上這個世界所有的愛情,都是相同的。說是愛別人,其實是愛自己或自己的自尊。
愛情是一場搶奪玩具的戰(zhàn)爭,得到的人扔,得不到的人哭。
我沒有時間玩那樣的游戲,三九年華的女人,贏得起輸不起。
一覺起來,又是上班時辰,青春就是這樣被歲月磨光的。我彈了彈自己的皮膚,它早已不再如嬰兒的嫩膚一樣光滑了。
我的皮膚在要求我趕快嫁人呢,再遲了,男人是不會要的,女人天生便是一種適季的水果。
化了妝,抹了粉,點點滴滴都武裝過了,該去上班了。
小吳看了我一眼,一副羨慕的表情,我羨慕她的青春,她羨慕給我送花的男人。她向我取經(jīng),問:“窈窕姐,你真會迷男人,可不可以告訴我,怎樣才能牢牢抓住男人的心?”
“對他好,比別的女人對他好一萬倍,那樣他會深深地愛上你。”我說著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愛情經(jīng)。看著她光滑水嫩的臉,那上面可以彈鋼琴。
可以彈鋼琴的皮膚,代表著年輕,也代表著有一種東西她們不會懂,那就是:男人的心沒那么好懂,男人的愛有時候并不因為你對他好,就能得到。
這時,關南進了門。小吳的臉開成了一朵花。上面布滿了紅暈。
“關經(jīng)理,您有什么事?”小吳變細了嗓音問道。
關南不理她,徑自走向我,小吳愣在原電不動。
他單膝脆在我的桌子前,說,“嫁給我吧,窈窕。”
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關南,一個從來只舍得錢,不舍得說一個愛字的男人,竟會向人求婚,竟然在眾目睽睽下向人求婚,看來真的是鐵了心。我愣著:“你說什么?”
“嫁給我吧,窈窕。”
我看見小吳的臉漸進變白,辦公室里所有人停了手中的工作。
我站起身,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說:“關經(jīng)理,別這樣,你這樣我承愛不起。”
“不。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關南從兜里挑出個戒指盒。
“對不起。我……我……”
關南打開戒指盒,一枚藍寶石戒指,光鮮無比,我期待了多年的禮物,他輕輕拿出戒指戴在我的手上。
十指纖纖,寶石灼灼。
等了那么多年。用了那么多心,我還拒絕什么呢,這不正是我期待的結果么?我輕輕地拉起他說:“我答應你,你起來吧!”
小吳的臉“嘩”的一下爬滿了眼淚,我早知道她一定會哭。
發(fā)呆的同事們半天才開始起哄,讓我們請客。
關南擁著我出門我邊走邊回頭看了看小吳,她正在哭,雙肩一聳一聳的。
年輕讓她不能明白,三九年華的女人,為了得到一份婚姻。會自己花一萬塊錢買玫瑰來賭命運,贏了可以迫使那個所愛的男人向自己求婚,輸了也不過從此對那個男人死了心。
年輕更讓她不能明白,三九年華的女人。會憑空捏造一個叫做吳有仁的人。而吳有仁。便是從來沒有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