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是少年。
沒有多少夢想,在老屋的石頭里生長,我抱著膝頭看天,那些蓮花開了。
那么天真無邪!我都醉了。在池塘里,清淺的南風有些味道了,在蓮花的影子里,有些夢的意味。
少年睡眠的午后是醒的。確切的說是半醒半睡。他在老屋里的書屋是祖父的,是半張月桌托起的書香意境。那張經(jīng)歷古代與現(xiàn)實的桌子,負載或者升華了多少曉月柳風,孤村鳥鳴,春華秋實,或火焰雨水,災荒豐收。不過,它一直是土地的,是故鄉(xiāng)的,破四舊時,它的硯臺與書畫化為塵埃,書本與舊院落斑駁朽爛,而它一直是老屋與土地的半輪詩意。那可是一個土地上的另一個月亮,琴棋書畫,才子佳人,金戈鐵馬,廟堂草野,滾落的露滴是前夜的想象。一個生長的肉體與一個月亮是如此的關聯(lián)著鋪開了時間的歷史,我在故鄉(xiāng)勞動與呼吸,那些生活與想象的空間打開,那些月光里的事物出現(xiàn)。
一只翠鳥告訴我的,少年的光陰里的東西是些生氣勃勃的事物,而1986年的夏天是清新的,象山坡里的野草一樣隨風搖擺,散逸著的心事直達時間的深處。那時少年是意氣風發(fā)的,古舊與現(xiàn)實水乳交融的鄉(xiāng)村是生命的原點,是漣漪的波動的水,是未來里的滾動的生物,奔跑四方,赤腳踏響土地與河流,沒有塵埃敏感心靈。
就這樣蓮花開了。
白色的,水一樣透明的時間。我看見的是少女的嘴巴,是豆芽一樣的胳膊,若遠亦近的飄滿了我的目光。我瞳孔里的影像應該是彌漫的,風一樣彌漫于目光,詩歌的行囊珍藏滿了勃動的青春,饋贈土地。少年是有著力量的,光芒一樣透亮了老屋,隱秘的心事隨著牽?;ㄌ倮锏暮h向了天邊。蓮花呀,白蓮花,原始的與清新的,衍生的事物是大地上樸素而美好的,蜻蜓點水一樣撲開的漣漪,打開了少年的年輪,好看的是你的影子。
我知道,或許這是生命的前生。
一片云的背轉身去的姿態(tài),投影土地,我看見輪回的泥土,模樣變化著不變,不變著變化,影子清晰而又模糊了土地,時間隨之清晰而又模糊,模糊而又清晰,我春夏秋冬的季節(jié)流變著,輕盈或者沉重、沉重或者輕盈了生命。今夜,我坐在故鄉(xiāng),夏天的泥土,鄉(xiāng)村上的事物由遠而近、由近而遠的疊印于時間之上,我的蓮花,少年的蓮花,又開出了時間的氣息。
時間的氣息,夾雜著一些憂郁,池塘倒映著的老屋,苔蘚鮮潤。
我看見蓮花,搖曳著星光,飄落了風!一陣隱痛襲來,這一個夏天,我的肉體如風,于池塘水上來去,沒有方向一樣。我發(fā)現(xiàn)我的時間,彌漫的白色,夜色里有些唯美,有些虛空。
那舊年的月桌,于時間里異化,分娩出的一輪月亮,對應著的少年的軌跡,留下生命的虛線。少年那虛空的半月,冥冥之中設定的那生長的生命半月清晰起來,吻合著我的夢境。記憶中高懸出的那魂魄,是少年之月,夢境之球,開滿水的蓮花,透明了生命,在少年的路口。而時光流轉,回鄉(xiāng)的靈魂依著老屋孤柳,想象的半月依舊開著蓮花,吐著白的氣息,飄著塵埃,些許黯然,些許空茫!
沒有實體的,半月似有若無,生命喪失了重量!
我的悲愴漫溢心底,有風的嘆息。
在今夜,大地上的事物存在著的,那些月光里的,我的思維空間里的,擠壓得想象的東西難以飛翔。我發(fā)現(xiàn)的塵埃,世俗里注定的,籠罩著靈與肉。周遭潛流著沉沉的暗流,泛著慘白的月光,以及黯淡的蓮香。我總是尋覓,覓尋少年的月亮,老屋的蓮花,年復一年,牽?;ǖ呐逝蓝际亲栽诘牧?,而蓮花的氣息在空氣里一年年暗淡,一年年的夢境愈發(fā)深沉而迷離。荷花在故鄉(xiāng)的時間里是散淡而自由的嗎?我回鄉(xiāng)的腳步沉重,詩思迷茫,經(jīng)年輪回的月亮在滄海桑田的大地上隱現(xiàn),它是我思想的故鄉(xiāng)與老屋嗎?風塵是永遠飄蕩的事物么?我看見來去的人們沉默,行路的人啊,亙古如斯么?
通向故鄉(xiāng)之外,離少年的月亮愈遠,蓮花的呼吸,沒有了我的氣息,而我的目光,喪失了蓮花與月光的氣息,我的睡眠,也少了蓮花的味道,沒有回味的方向?;蛟S是我已早衰,感覺遲鈍?我思想著背負行囊,我就是沒有看見莊子的嘴巴。我收藏的文字,變得粗糙,我的抒情沒有了少年的月亮,生命演繹喪失了老屋的主角?我打量著故鄉(xiāng),在大地的一頭我是收獲的勞者嗎?我發(fā)現(xiàn)蓮花沒有喧嘩,它泄露的是秘密,是歷史來路的殘缺的月光碎片,是它凝固的大地上生命的某些象征,圓缺之間是靈魂生命的千年嘆息……
世俗的靈魂里浮動著晦澀、暗淡的喧響,裂變著生命與生活。衍生的人世百味氤氳,打濕生活。我的蓮花在水里是時間,是我的前世么?今夜我感覺我的風中老屋孤獨,矗立土地成為象征,是為我僅存的收獲。喪失的意境遠離土地,夢想愈來愈模糊于現(xiàn)實。蓮花脫離我的肉身,我是塵俗的泥!?靈魂沉靜于月光,憂郁氤氳著土地?!審視的神與我同在,夢想與現(xiàn)實的交點虛無,勞動的頭顱抬頭看天,大地上的事物若有若無,澄澈的月光撲閃著水花,化為時間的蝴蝶拒絕現(xiàn)實,隱于自然的掌紋,流變著大地經(jīng)緯。清醇是我內心的聲音,唯有時光格定2008年,命運與生活重疊,或者互相博弈,互為覆蓋,蒙塵的心境平淡而又冷靜……
大地起伏,綿展,故鄉(xiāng)內外,青草與泥土,表里俱有風來去河流上下,僅有少年的那只蜻蜓仿若千年不死,透明的翼翅托舉陽光、雨水、冷月,冥冥傳達云的隱語。大地啊,生物的競技場,世代輪替、轉換、演繹命運悲劇,拒絕蓮花入世,生命的太陽的道路綿延于內心,撞擊著鋼軌,退拒之間依然是冷雨秋窗。風的手指予以生命非夢境的意象,凹凸消失,玻璃碎裂的門窗斑駁的血跡,歸于孤獨。美的生命意境搖曳著思想,命運秋葉一樣早早飄于曠野,味道喪失殆盡,植物的生長抑或退拒老屋,是為未來幻想,隱喻生命的況味,沒有水的濯洗,手指敲落了蜘蛛的虛線,將風收藏于肌膚,獨飲時光。
羅馬的圓形劇院里,野獸的聲音流瀉于時間的縫隙;我是方形的主角,落葉鋪滿生活,秋天的靈魂一無所有,喪失的肉體葬于水里。
憂郁的白蓮花開在天邊你的瞳孔,愛人,你是生活里我的唯一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