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韋斯緣何能在修憲公決中獲勝

2009年2月15日，委內瑞拉就憲法修正案舉行全民公決。當晚，全國選舉委員會主席盧塞納宣布公決結果:在已統計的94.2%的選票中，支持修憲的票占54.36%，反對票占45.63%，選舉投票率為57%。

這次公決的憲法修正案共述及現行憲法中有關總統、州長、市長、議員等由選舉產生的公職人員的任期的5條條文。根據現行1999年憲法規定，總統任期為6年，可連任一次。依照此規定，執政已10年的查韋斯在2013年任期結束后，不得再競選總統。現行憲法對其他公職人員的任期也有限制性規定。而這次修憲案則允許總統等公職人員無限期連任。

查韋斯十分看重這次公決，認為這次公決無論對他本人的政治前途還是對委內瑞拉“玻利瓦爾社會主義革命”來說都具有決定性意義。在獲悉公決勝利后，查韋斯表示，“這是一次歷史性的勝利”，他明確表示將參加2012年的總統選舉；他所領導的“玻利瓦爾革命”將進入一個新的階段，這一階段將從2009年延續到2019年。查韋斯說，他將全身心投入委內瑞拉人民的事業中，把委內瑞拉建設成一個“社會主義國家”。

2007年12月2日，委內瑞拉曾舉行過一次修憲公決，提出把總統任期從6年改為7年，取消對總統任期限制等改革，但在那次公決中，查韋斯以一個多百分點之差遭到失敗，這也是查韋斯就任以來舉行的十多次選舉和公決中第一次遭到失敗。

獲勝的主要原因

人們不禁要問，兩次公決相隔時間才一年多，為什么查韋斯在2009年2月15日的公決中會反敗為勝？

首先，爭取到更多支持票。2007年的修憲案只將總統一人的任期改為無限期，而其他公務員的任期不做變動;而這次修憲案，查韋斯為了爭取更多人的支持，改變策略，將所有由選舉產生的公務員的任期都改為無限期，這樣就爭取了人數眾多的公務員和其他相關人員的支持。

其次，更改修憲內容。這次修憲案只是修改憲法中有關總統及其他公職人員的任期問題，不述及國家的政治、經濟和社會體制的改革，所以相對來說，比較容易為多數民眾接受；而2007年12月查韋斯提出的修改案共對1999年憲法（共350條）中的33條條文提出了修改方案，述及的內容包括政治、經濟、社會體制的重大改革。2007年修憲的主要修改或增加的內容有：總統任期從6年改為7年，取消原規定總統只能連選連任一次的限制（第230條）;首次提出要建立“社會主義民主”，強調“人民參政”，“將權力交給人民”（第158條）；首次提出要建立“社會主義經濟”（第112條）;提出要“以社會主義經濟原則”建立“社會所有制”（第300條），承認和確保各種所有制形式同時存在：公有制（國有制）、社會所有制（集體所有制）、混合所有制、私有制（第115條）;提出要“禁止大莊園制”（第307條）;提出要“禁止壟斷”（第113條）;對國家的行政區劃作了修改，將原“首都區”改為“聯邦區（首都所在地）”，國家的行政區劃分為聯邦州、聯邦縣和地區，縣下面分成市、公社（第16條）;規定6小時工作制，上白天班的每周勞動時間不超過36小時，上晚班的每周勞動時間不超過34小時（第90條）;取消委中央銀行的自主權（第318條）;原委武裝力量是不過問政治的，現規定委武裝力量是“愛國主義、人民和反帝的隊伍”（第328條），將民兵從預備役改為現役，成為“玻利瓦爾武裝力量”的組成部分（第329條）；禁止外國政府和私人機構出于政治目的資助委國內的組織參加選舉（第67條）等。由于2007年修憲方案述及面很廣，而且過于激進，提出要在委實現“社會主義民主”、“社會主義經濟”、“禁止大莊園制”和“禁止壟斷”，這些改革很難為委中產階級和一部分民眾接受。

第三，借地方選舉獲勝東風。查韋斯急于在2009年2月15日進行修憲公決，是想借2008年11月23日他和所領導的2008年剛成立的官方黨——委內瑞拉統一社會主義黨——在地方選舉勝利的東風，乘勝追擊。在2008年11月的地方選舉中，查韋斯和他領導的黨贏得了22個州中17個州州長的職位，查韋斯宣稱“這是社會主義的偉大勝利，是促進玻利瓦爾革命進程的一個強有力的信號”。

第四，得到勞苦大眾支持。查韋斯之所以能在2009年2月的修憲公決中獲勝，最根本的原因是其執政10年，所推行的改革使委內瑞拉廣大民眾，特別是勞苦大眾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因此他得到了廣大勞苦大眾的支持和擁護。查韋斯執政10年，通過實施各項社會計劃，委內瑞拉273萬窮人擺脫了貧困，貧困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從75%下降到26%，極端貧困人口的比重從42%減少到9.5%；委內瑞拉基本掃除了文盲，識字率高達96%；廣大勞苦民眾得到了免費醫療；失業率從50%下降到2009年初的6.1%；通過實施“玻利瓦爾計劃”，將石油、天然氣、電力產業和一些主要的鋼鐵和電信企業收歸國有，委內瑞拉經濟最近5年連續增長；保障了國家糧食安全，實施了食品計劃，開設大眾商店和市場，向民眾提供廉價的基本生活用品和菜籃子食品；大大減少了公共外債，外債從1998年相當于GDP的73.5%下降到2008年的14.4%；委國際儲備從1999年初的143.34億美元增加到2009年初的418.62億美元。

公決結果對委國內政策和國際關系的影響

應該看到，盡管查韋斯在這次公決中獲勝，但他所面臨的挑戰依然是嚴峻的。

一方面，從對國內政治經濟的影響來看，委國內兩極分化嚴重。這次公決反對票仍占45.63%，接近半數；有評論說，這說明目前委內瑞拉的社會是一個分裂的社會，兩極分化越來越明顯，擁查派和反查派幾乎勢均力敵。拿2008年11月的地方選舉結果來說，盡管查韋斯和他所領導的黨取得了勝利，但反對派也取得了明顯的進展，反對黨候選人贏得了首都加拉加斯市長和5個州（米蘭達、蘇利亞、卡拉沃沃、新埃斯帕塔和塔奇拉州）州長的職位，其中前3個州為委的人口和經濟大州。2008年地方選舉中投票人數總數為 10 625 407人，投執政黨的候選人的票數為5 558 038人，投反對派候選人的票數為 5 067 367人；在執政黨執政的州和市居住的居民為15 200萬人，在反對派執政的州和市居住的居民為12 500萬人。由此可見，反對派的勢力不可低估。

另一方面，世界金融危機和自2008年下半年以來國際油價的急劇下跌，使經濟高度依賴石油出口收入的委內瑞拉面臨考驗。委內瑞拉政府2009的預算原來是以油價每桶60美元為基礎的，由于目前油價已下降到每桶不到40美元，因此政府的預算不得不再做調整。據報道，2009年委政府的預算可能會出現300億美元的赤字。委經濟增長率從2007年的8.5%下降到2008年的4.9%，而2009年有可能出現負增長，通貨膨脹率將達45%。石油出口收入的減少無疑會影響到委的社會開支和對外援助承諾的兌現。對查韋斯來說，當務之急是要采取有效措施應對目前的金融危機，使委內瑞拉經濟保持持續增長，使查韋斯能在2012年的總統大選中得到多數民眾的信任和支持而連任。如果經濟持續下滑，社會矛盾不斷激化，即使修憲案通過，查韋斯可以連選連任，但若失去多數民眾的支持，很難保證查韋斯就一定能夠當選。

查韋斯推行的“玻利瓦爾社會主義革命”未來仍將遇到重重阻礙。查韋斯在公決獲勝后表示，他將繼續在委內瑞拉進行“玻利瓦爾社會主義革命”，推行“21世紀社會主義”。在拉美左派執政的國家中，目前提出社會主義口號的有古巴、玻利維亞、厄瓜多爾和巴西等國。盡管委內瑞拉的“社會主義”與其他拉美國家的“社會主義”有共同之處，但它們之間的區別也很明顯。古巴的社會主義與委內瑞拉的社會主義不同之處在于，古巴的社會主義和古巴共產黨以馬列主義和馬蒂思想為主導思想，古共是古巴唯一的政黨；古巴的所有制以國家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為主，經濟體制是社會主義的計劃經濟。而目前委內瑞拉政府只是控制了石油和天然氣等一些部門，制造業、金融、商業和交通運輸業等部門仍掌握在西斯內羅斯等壟斷資本和私人資本或外國資本手中，在農村，土地仍掌握在大莊園主手中，到目前為止的土改只是分配了部分閑置的土地，并沒有觸動大莊園主的根本利益；在反對派控制下的居民約占全體居民的48%。2008年成立的委內瑞拉統一社會主義黨號稱有500萬黨員，但是支持查韋斯革命的委共等左派黨表示不愿意合并到該黨中去，查韋斯領導的黨和他所提出的“21世紀社會主義”的指導思想并不十分明確，查韋斯既要求黨員學習馬列主義、卡斯特羅思想和毛澤東著作，又說“耶穌基督是社會主義的先鋒”，號召大家學習圣經，他還要求黨員學習托洛茨基的“不斷革命論”。

查韋斯的“21世紀社會主義”和玻利維亞莫拉萊斯領導的爭取社會主義運動提出的“社群社會主義”、厄瓜多爾總統科雷亞領導的“主權祖國聯盟運動”提出的“21世紀社會主義”、巴西勞工黨提出的“勞工社會主義”也有差別。玻、厄、巴只是在黨內和黨的文件中提出“社會主義”。如2009年1月玻利維亞全民公決所通過的新憲法和2008年9月厄瓜多爾全民公決所通過的新憲法并沒有提出要在本國建設“社會主義”；巴西總統盧拉也沒有說目前要在巴西實現“社會主義”。在上述３個左派執政的國家中，社會主義只是執政黨的目標和口號，并不是政府和國家的目標和口號。此外，玻、厄兩國通過的新憲法對總統任期明確做了限制，規定只能連任一屆，莫拉萊斯還表示，如他在2009年12月大選中獲勝，將只任一屆，不再謀求連任。查韋斯在未來幾年中要在委實現“社會主義革命”，必然會遇到重重障礙，不會一帆風順。

從國際關系來看，委美關系可能得到改善，委內瑞拉與其他國家關系將繼續發展。2008年9月，委內瑞拉和美國相互驅逐大使，至今兩國尚未恢復互派大使。在這次公決的前一天，2月14日，查韋斯表示，委準備開始與剛上任的美國奧巴馬政府“和解”，“我們愿意在任何時候開始（與美國）和解的進程，只要奧巴馬不仿效布什的做法”。查韋斯表示，他將出席即將在特立尼達和多巴哥舉行的美洲國家首腦會議，屆時有可能同奧巴馬舉行首次對話。可以看到，委美關系有可能得到一定的改善。但委美關系的改善并不會妨礙委進一步發展同古巴、玻利維亞、尼加拉瓜、厄瓜多爾、巴西、阿根廷等拉美左派執政黨國家的關系。人們注意到，古巴革命領導人卡斯特羅是在查韋斯修憲案獲勝通過后的第一時間向查韋斯表示祝賀的。卡斯特羅說：“親愛的烏戈（查韋斯），祝賀你和你的人民獲得勝利，這一勝利的意義無法估量。”2009年2月2日，玻利維亞總統莫拉萊斯、尼加拉瓜總統奧爾特加等拉美左派政府領導人應邀出席了在加拉加斯舉行的慶祝查韋斯執政10周年的集會。除發展同拉美國家關系外，委內瑞拉將繼續發展同中國、俄羅斯、伊朗、西班牙等國的關系。就在修憲案通過后的第三天，2月18日，查韋斯對訪委的中國國家副主席習近平表示，委高度評價與中國全方位合作的迅猛發展，并說，“委內瑞拉準備向中國供應石油200年”。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員）

（責任編輯：文博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