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盧照鄰思想解讀

西華師范大學（阿壩師專辦學點）漢語言文學教育專業(yè)611741

摘要：“初唐四杰”之一的盧照鄰，在人生的不同時期分別受到積極用世的儒家、崇尚自然的道家以及自我解脫的釋家等不同思想影響，這種影響在其詩文作品中均有具體體現(xiàn)。盧照鄰復雜思想得以形成，主要歸結于變幻莫測的時代風云、突遭變故的家庭境況以及無以名狀的病痛折磨等因素。

關鍵詞:盧照鄰 儒、道、釋 時代風云 家庭變故 個人病痛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39（2009）-05-0043-2

一

盧照鄰，初唐著名作家，與王勃、楊炯、駱賓王以文章齊名天下，世稱“初唐四杰”，亦稱“盧、駱、王、楊四才子”。作為一位富于創(chuàng)造性的具有剛正人格的文學家，在歷史的上升時期，盧照鄰順應潮流而動，致力于初唐文學改革和初唐文學的建構，推動了包括其在內的“初唐四杰”在初唐文學發(fā)展史上地位的確立。

盧照鄰，中國古代文學史上極具典型的悲劇文人。作為“四杰”中遭際、命運最悲慘的一員，盧照鄰的一生仕途坎坷，年輕時才華橫溢，名重當時，有著積極濟世的抱負，但在現(xiàn)實政治上卻始終郁郁不得志；中年以后其又不幸身染“幽憂之疾”，晚年還自號“幽憂子”。滿懷對疾病的恐懼、對生命的渴望，盧照鄰輾轉多方求醫(yī)問藥，然竟久治無功，最終不堪其苦，絕望自沉，譜寫了一曲人與疾病抗爭的悲歌。誠如劉大杰在《中國文學發(fā)展史》中所言：“幽憂是他生活的象征，也就是他的作品的象征。”亦如明代張燮《幽憂子集題詞》所云：“古今文士奇窮，未有如盧升之之甚者。夫其仕宦不達，則亦已耳，沉疴永痼，無復聊賴，至自投魚腹中，古來膏肓無此死法也。”

盧照鄰的一生經歷坎坷，加之其它諸多因素（關于盧照鄰復雜思想的形成原因筆者將在本論文的第三部分作詳細分析），這就使其思想變得極為復雜、矛盾。從有限的盧照鄰生平資料記載看，儒、道、釋三家對他都有深刻的影響。

唐代張鷟的《朝野僉載》卷六、后晉劉昫的《舊唐書#8226;盧照鄰傳》和宋代歐陽修的《新唐書#8226;盧照鄰傳》，對盧照鄰的生平記述各有側重、互為補充，成為盧照鄰生平研究重要的參考。其中張鷟的《朝野僉載》卷六和劉昫的《舊唐書#8226;盧照鄰傳》按人物傳記的要求，記載了盧照鄰的姓氏、籍貫、求學經歷及仕履、疾病和著述等情況，但二書皆未涉及盧照鄰復雜、矛盾的思想。三部典籍中只有宋代歐陽修的《新唐書#8226;盧照鄰傳》對盧照鄰人生不同時期復雜、矛盾的思想情況有詳細記載，即“照鄰自以當高宗時尚吏，己獨儒；武后尚法，己獨黃老；后封嵩山，屢聘賢士，己已廢，著《五悲文》以自明。病既久，與親屬訣，自沉潁水。”可見盧照鄰早年熱心仕進、功名，以儒家積極用世的思想為主，后來則傾向消極避世的黃老道家思想，而在長年病廢以后，他臥疾東龍門山創(chuàng)作的《五悲#8226;悲人生》中，于最后一段對儒道二客趨伏于大圣（即佛）的記載就是其晚年信奉佛教的很好證明。

二

盧照鄰在人生的不同時期分別受到儒家忠君愛民、道家因任自然、釋家自我解脫等不同思想影響。那么這種影響在他的詩文作品中又有哪些具體體現(xiàn)呢？

積極用世的儒家思想影響。盧照鄰早年受儒家經義熏陶很深，具有儒家積極用世的精神。其《釋疾文#8226;粵若》中有這么一段：

皇考慶余以弄璋兮，肇錫予以嘉詞。名余以照鄰，字余以升之。余幼服此殊惠兮，遂閱禮而聞詩。于是裹糧尋師，褰裳訪古，探舊篆于南越，得遺書于東魯。意有缺而必刊，簡無文而咸補。入陳適衛(wèi)，百舍不厭其棲遑；累繭重胝，千里不辭于勞苦。

從中看出，盧照鄰從幼年起就得到詩禮的家教熏陶，并不辭勞遠，拜訪名師，銳意進取，為實現(xiàn)自己“學而優(yōu)則仕”的宏愿做著積極的準備。這樣一個有志少年，不只具有勤勉的吃苦精神，在學識才干上還具有過人之處。對自己年輕時的學識才情、理想抱負在《五悲#8226;悲窮通》中，盧照鄰有一段描述：

昔也子之少，則玉樹金枝；及其長，則龍章鳳姿。立身則淹中不足言其禮，揮翰則江左莫敢論其詩。每兢兢于暗室，恒詡詡于明時。常謂五府交辟，三臺共推，朝紆會稽之綬，夕獻長楊之詞。

青年盧照鄰橫溢的才華、仕進的熱忱躍然紙上。與其說詩人不免顯得有點狂妄，毋寧說詩人報國的熱情實在過于勁旺。應該說，盧照鄰早年對未來滿懷憧憬，渴望在仕途上有所建樹，付出大量努力，態(tài)度是極其積極的，然而詩人理想的頭在冷酷的現(xiàn)實面前卻遭遇碰壁。除了兩《唐書》本傳中記載的弱冠后任鄧王府典簽，得到李元裕的一段短期倚重外，此后他沉跡下僚前后竟達二十多年，始終沒有施展才能的機會。可見盧照鄰的仕途的確很不順暢，對此《釋疾文#8226;粵若》中這樣記載：

及觀國之光，利用賓王，謁龍旗于武帳，揮鳳藻于文昌。先朝好吏，予方學于孔、墨；今上好法，予晚受乎老、莊。彼圓鑿而方枘，吾知齟齬而無當。

看得出詩人懷才不遇，仕途蹭蹬，盧照鄰將此歸結于生不逢時、學非所用，最終竟至方圓難合、齟齬背時，未能展其志，實在令人感傷。不過詩人內心深處希望重用、實現(xiàn)抱負的熱情之火仍未見熄滅。特別是晚年病臥空山以后，盧照鄰仍不忘仕途，深以自己命運不濟、無法實現(xiàn)理想抱憾不已。這種遺憾在上面提到的《釋疾文#8226;粵若》中得以盡現(xiàn)：

其后雄圖甫畢，登封禮日，方欲訪高議于云臺，考奇文于石室，銷兵車兮為農器，休牛馬兮崇儒術。屢下蒲帛之書，值余有幽憂之疾。蓋有才無時，亦命也；有時無命，亦命也。時也命也，自前代而痛諸。

崇尚自然的道家思想影響。盧照鄰一生一方面受傳統(tǒng)儒家思想影響，另一方面在坎坷的仕途、多舛的命運、痛苦的疾病面前，又受到道家崇尚自然的思想感染。這種思想也體現(xiàn)在不少詩文作品中。在《贈益府群官》詩中，盧照鄰描寫了下面這只飛燕的形象：

一鳥自北燕，飛來向西蜀。單棲劍門上，獨舞昆山足。昂藏多古貌，哀怨有新曲。群鳳從之游，問之何所欲？答言寒鄉(xiāng)子，飄飖萬余里。不息惡木枝，不飲盜泉水。常思稻粱遇，愿棲梧桐樹。智者不我邀，愚夫余不顧。所以成獨立，耿耿歲云暮。

詩中飄飖萬里、奮力南翔、昂藏古貌、品性高潔、渴望知音，卻不為世俗所容的北燕，其實正是高標自潔、不隨俗流的詩人自我形象寫照。此鳥恰如《莊子#8226;逍遙游》所描繪的巨鯤大鵬，向往一種自由飛翔的狀態(tài)，呈現(xiàn)一種物我冥合的精神境界，寄托詩人逍遙自在、耿介獨立的人格追求。盧照鄰在任新都尉期間，曾寫過一首《于時春也慨然有江湖之思寄此贈柳九隴》，摘錄如下：

提琴一萬里，負書三十年。晨攀偃蹇樹，暮宿清泠泉。翔禽鳴我側，旅獸過我前。無人且無事，獨酌還獨眠。遙聞彭澤宰，高弄武城弦。形骸寄文墨，意氣托神仙。我有壺中要，題為物外篇。將以貽好道，道遠莫致旃。…天子何時問？公卿本亦憐。自哀還自樂，歸藪復歸田。海屋銀為棟，云車電作鞭。倘遇鸞將鶴，誰論貂與蟬。

詩人當時因“橫事被拘”，后去職“婆娑蜀中，放曠詩酒”，寫了這首詩贈給柳九隴，詩中充滿隱退江湖、遁跡林泉的樂趣。臥病后，盧照鄰求醫(yī)問藥于孫思邈門下，專心致志于尋仙訪道、煉丹治藥，還曾“學道于東龍門山精舍”（《與洛陽名流朝士乞藥直書》）。他在《羈臥山中》對這段生活如是記載：

紫書常日閱，丹藥幾年成。扣鐘鳴天鼓，燒香厭地精。倘遇浮丘鶴，飄飖凌太清。

詩中再現(xiàn)的渾然一個飄飄欲仙的老道形象。在《病梨樹賦》中盧照鄰直抒胸臆：

榮辱兩齊，吉兇同軌，寧守雌以外喪，不修襮而內否。亦猶縱酒高賢，佯狂君子，為其吻合，置其憂喜。生非我生，物謂之生；死非我死，谷神不死。混彭殤于一觀，庶筌蹄于茲理。

至此詩人似已置身道家世間榮辱之外，達到齊萬物一生死的最高境界。

自我解脫的佛家思想影響。一向奉儒行道的盧照鄰，晚年長期病臥空山以后，佛家思想占了上風。在《寄裴舍人諸公遺衣藥直書》中，他自稱“晚更篤信佛法”，并在《五悲#8226;悲人生》中，以儒道二客趨伏于大圣（即佛）作為圓滿結局，可見此時他已完全被大圣折服。文中寫到：

所言未畢，儒道二客離席，再拜稽首而稱曰：大圣哉！丘晚聞道，聃今已老，徒知其一，未究其術；何異夫戴盆望天，倚杖逐日；蒼蒼之氣未辨，昭昭之光已失。嗚呼！優(yōu)優(yōu)群品，遑遑眾人，雖鑿其竅，未知其身。來從何道，去止何津？誰為其業(yè)，誰作其因？一翻一覆兮如掌，一生一死兮若輪。不有大圣，誰起大悲？請北面而趨伏，愿終身而教之。

在翻覆如掌、生死如輪的感慨中，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盧照鄰亦如趨附在大圣腳下的儒道二客，已經成了佛教的忠實俘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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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二0一)［M］.北京：中華書局，1975:5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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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吳昊，男，漢族，生于1987年1月。四川省旺蒼縣人，現(xiàn)西華師范大學（阿壩師專辦學點）漢語言文學教育在讀，研究方向為唐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