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請帖

明晚就是除夕夜了，家里只有一堆餃子皮，和剛剛買回來的肉餡兒。她原本也想去買些雞啊鴨啊的，但家里的確沒那么多錢了，過年了，這些東西更是沒命的漲價。她只買了兩只螃蟹，兒子就喜歡吃這個，就這兩只螃蟹還花了她幾十塊。

這個家在一年前還是十分溫馨的，男人在外面開車，她在一個紡織廠里做會計，那時兒子也剛剛找到了工作，這個家正處在不需過多花費就可以穩定過日子的階段。那時，一到夜里，夫妻倆就聊給兒子娶媳婦的事。

就是去年的這個時候，那時兒子他爸在外地出差，晚上，他急著回家過年，在路上發生了交通事故，一命嗚呼。警察判定，這是兒子他爸的責任，還要賠給對方錢。這樣一來，家里攢下的錢除了賠款，還要給他爸處理后事，幾乎都花光了。她就沒日沒夜的哭，兒子天天都守在她的身邊安慰她。一個月后，她終于不再哭了，那雙眼卻因為悲傷過度，逐漸失去視力。現在，她的視力只能感受微微的光亮。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了。是兒子回來了。這一年下來，她的聽力有了迅猛的進步，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哪怕是個郵差她也聽得出。按現在的聲音來判斷，兒子是很高興的。

兒子興高采烈地沖進了家門。他高興地把一張紅紙給了母親，她接過來，摸了摸也摸不出什么，畢竟那只是一張硬殼紙。“這是什么呀？”

“是請帖！明天晚上單位里請最好的記者在大飯店吃飯！”

“是嗎？我就說我兒子有出息，就說你有出息！”她高興地把紙在手里抖來抖去，然后把它高高舉起，在燈光下仔細端詳著這張紙。透過燈光她只看得到一個模糊的紅影兒，是請帖，她以前眼好的時候看得多了。她高興地把請帖看了又看，手不停地抖動著。

“終于熬到你有出息的這一天了。”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兒子笑呵呵地要把請帖拿回來，她卻不給，說：“明天再給吧，我再看看。”

兒子點點頭，出去做飯了。他們住在一個小雜院里，廚房在外面。

“媽，明天我一早就走了，今天晚上我給你把餃子包出來吧。”

她坐在屋子里，聽了這話，才把請帖放下，立起身說：“不用，我自己包。”她顫顫巍巍的要往外走，卻被兒子攔住了。“那你陪我聊天就好了。”她想了想同意了。在廚房里，兩個人有說有笑。

“呀，你還買了螃蟹啊？”兒子無意間看到了廚房地上的螃蟹，他知道，要不是過年，母親才不會買這么貴的東西呢，家里的經濟不允許她這樣做。而母親知道他喜歡吃，才買了這螃蟹。“是啊，明天你不能吃，真可惜了。”

“沒事的，明天的宴席上應該有這東西，說不定還有鮑魚魚翅呢！”兒子安慰起母親。

“哦，這樣還好。”

“對不起，明天是單位內部請客，不讓帶家屬。”兒子歉意地轉過身。

“我知道，你媽我干了那么多年，能不知道這些嗎？你怎么哭了？”

兒子急忙擦去眼角的淚，她的聽力真是厲害極了，兒子一點抽泣聲她都聽得出。包完了餃子，兩個人下了一些吃，就算是提前在家里過年了。

吃過飯，兩人聊了很久兒子才睡去。早上，他又很早醒來，看到母親還在睡覺，他躡手躡腳地往門外走，現在母親的覺越來越少了，能多睡一會兒是一會兒，再過兩個鐘頭隔壁王大媽來找她的時候她就知道兒子已經走了。

這么想著，兒子打開了門，母親卻還是醒了。兒子不好意思地說：“媽，你睡吧，螃蟹我都做好了，就放在案板上。”

她笑著說沒事。然后從她的床墊下拿出一件西裝。“這是你爸爸以前穿過的，昨天晚上我給改了改，給你穿應該正合適。”

這一刻，兒子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知道母親在夜里改這么一件衣服是多么困難，在西服改動過的地方，或多或少的有些血的痕跡。

“拿著啊，參加宴席不能穿得太寒酸，你還有前途，別被領導看扁了。”

兒子含著淚接過衣服。

“你又哭了？今天是除夕，別這樣，不就一晚上不回來嗎？好好去工作，晚上好好玩兒，不用管我，我一個人能應付過來。”

兒子穿上那件西裝，覺得是那么溫暖。屋外響起了汽車喇叭聲。

“媽，是單位里的人來接我了。”

“好好，快去吧。”

母親的眼里滿是希望的光芒。兒子退出了家門。

“謝謝。”兒子把那張紅紙給了開車的人，那個人接過紙來，好奇地問：“你要這么一張過期的喜帖干什么？”兒子沒有說話，低下頭，看著身上的西服，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兒。

今天晚上，兒子是單位唯一一個去加班的人，他知道，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攢下足夠的錢給母親做手術了。

晚上，當天空被五彩繽紛的煙火照亮的時候，她已經早早地躺下了，鍋里還有那兩個沒動過的螃蟹，她要等兒子回來一起吃。兒子坐在辦公室里，看著窗外，想著家里的母親是否已經吃飽了，想著想著，兒子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滑落。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她與他同時在默默地祝福親人：“新年快樂。”

（責編：云妮yuner@vip.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