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未至,清香四溢的新茶,悄然上市了!
小縣城里,最先透出新茶信息的,并非是小街上的老字號茶店,而是縣政府開大會時,主席臺上那清亮、透明的玻璃杯里。那可是開春第一綠!誘惑著臺下幾百上千對眼睛。
鹽業局的老鐘,看到領導人陸陸續續喝上新茶,自個也琢磨,該到哪里去弄點新茶喝喝。
鹽業局與縣政府大院一路之隔,卻被人輕蔑的戲稱為“大院外”。老鐘在人家的輕蔑中,煎熬了十幾個年頭,也算是鹽業局里的老機關了,資歷蠻高的,工資也蠻高的。按理說,喝茶的錢,還是有的。問題是,縣直機關里的人,無論是“院內院外”,哪怕是個開車的、打掃衛生的,有誰會拿出自己的薪水,到市面上買斤新茶來放在辦公室里喝呢?大家只等新茶上市以后,各顯神通,總之,都有辦法喝上新茶。老鐘更是如此!當年跟他一起在“大院外”打拼的胡愷,現如今早混到“大院內”當官去了,找到他,何愁沒有新茶喝!
想當初,老鐘和胡愷大學畢業時,一前一后扛著行李走進鹽業局。兩人對面坐,大眼瞪小眼的坐了七八年。可眼下,說來慚愧,人家胡愷都坐上副縣長的位置了。他老鐘,還是鹽業局里的辦事員一個。
好在,坐上副縣長的胡愷,并沒有在老鐘面前擺架子,每次酒桌上,或是老朋友們相聚,胡愷總是與老鐘稱兄道弟。弄得老鐘反倒不好意思了!不管怎么說,人家是縣級領導,小縣城里的父母官。官場上的那種無形的距離感,自然不自然的還是拉開了。不過,去胡愷那兒弄點新茶喝喝,還是不成問題的。
前兩天,老鐘去“大院里”辦事,順便到胡愷辦公室坐了坐,看到他書架上、茶幾上、桌椅的空當里,到處都是一袋一袋,包裝精美的新茶。當時,老鐘就想摸一袋拎走,礙于當時屋里還有其他人,老鐘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事后,老鐘一直想著胡愷屋里的新茶。在老鐘看來,胡愷走上領導崗位,吃的、喝的、用的,處處都有人送。不去敲他一點,太便宜他了!話再說回來,茶葉那種東西,純屬于消費品,放置的時間久了,就沒有多大意思了。胡愷一個人還能喝多少呢,“幫”他一起喝吧。
所以,老鐘決定去胡愷那兒弄點新茶喝喝。之后,數日,老鐘去“大院里”辦事時,有意無意間繞到胡愷的辦公室,發現他屋里不是有人談話,不好進去;就是被秘書擋在樓道里,說他們的胡縣長外出開會、學習不在家??傊?,老鐘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見到胡愷。
這期間,機關里好多人都喝上當年的新茶,老鐘每天還是抱著那苦苦的隔年陳茶往下灌,真是沒勁!
這天周末,快下班的時候,老鐘想把茶杯里的殘茶喝喝,順便涮涮杯子,省得隔夜茶在杯子里變餿了,下周一來涮杯子還挺費勁。可他舉起茶杯時,目光隨之落在杯中那些上下翻騰的老葉殘梗上。
當下,老鐘觸景生情!陡然間,又想起新茶來,他就手摸過桌上的電話,試探性的要到胡愷的辦公室,想看看此時的胡愷在不在房間里。沒料到,電話機“嘟嘟”響了兩聲之后,對方竟然拿起了電話。
剎那間,老鐘捧著電話,頗有幾分激動!自報家門,說:“胡愷吧,我是老鐘呀!”
“噢!”胡愷略頓了一下,馬上迎和著老鐘的語氣,說,“喲喲喲,老鐘呀,好多天沒有你的消息啦?!?/p>
老鐘哪里好說,他天天都盼著見他,就是碰不上他。老鐘變了下口氣,問他:“你屋里有人嗎?”
老鐘想,此時,如果他屋里有外人,就不便在電話里跟他談什么茶葉不茶葉的小事情了。
胡愷呢,一聽老鐘那樣問他,自然想到老鐘有什么避人耳目的私事要見他,含糊其詞的說:“沒有人,你,有事?”
老鐘也沒客氣,直截了當地說:“我想去你那兒,弄點新茶喝喝?!?/p>
老鐘話里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他就是想到胡愷的辦公室里去弄點新茶喝。沒想到,坐在副縣長位置上的胡愷,整天人來送往,他很自然的把老鐘話里的意思理解反了,誤認為老鐘打聽他辦公室里有沒有外人,是想到他胡愷這邊來送點新茶給他喝。
胡愷當即笑了一下,半推半就地說:“算了,咱們倆,誰和誰呀!”說完,胡愷又補充了一句,說:“我知道,這些年,你在‘大院外’也不容易!”
老鐘滿頭霧水!他試圖想去分辯??呻娫捘嵌说暮鷲穑瑓s語重心長地告慰他說:“老鐘呀,你的心意我領了,咱們倆,你就不必多心啦!有關你個人的事,我會在適當的時候,為你說話的……”
老鐘一時語塞,他捧著電話,呆若木雞。直至對方掛了電話,他還緊緊地握著話機。許久,都不知道把手中的電話放下。
那一刻,老鐘似乎意識到,是不是該到小街上,買兩斤新茶,去胡愷那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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