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小說的狂歡色彩

內容摘要：穿越小說是當下流行的一種網絡小說，本文試以巴赫金的狂歡理論為基點，著重從文本的抵抗和躲避形式來分析穿越小說的狂歡性以及由此給讀者帶來的閱讀快感。

關鍵詞：穿越 狂歡 抵抗 躲避

穿越題材是當下網絡小說中最熱門的一種。從定義上來看，穿越小說是借鑒了玄幻、科幻小說的幻想性，以武俠、歷史、言情為架構，講述當下的主人公在另一時空曲折離奇的人生經歷的一種純娛樂性質的故事文本。它與玄幻、科幻小說的不同在于淡化了幻想類小說的“幻想是第一生命”的原則，而專注于敘述主人公在兩種時空下的生活狀態。同時，穿越小說區別于純歷史、純武俠、純言情的關鍵是關于小說主人公在兩種時空下的雙重生活經歷的交叉體驗以及沖突的描寫，這是純歷史、純武俠、純言情小說不可能完成的。

穿越小說誕生于民間，它就必然帶著民間文化的烙印——狂歡。在巴赫金看來，“狂歡”作為一種歷史悠久的文化形態， 是一個既充溢著實踐品格又深富著理論意味的術語， “狂歡”代表一種平等、世俗化的生活，其中蘊涵著一種反抗性的力量，它否定權威和絕對真理，肯定其他的可能性，以自身的存在與活力反抗另外一種看似合理而實為虛假的生活。有階級的社會就必然有階級文化，在資本主義社會是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文化的對立，資產階級總是利用大眾媒體來宣揚本階級的文化，企圖把自己的價值體系、審美批判強加給無產階級，借此規訓被統治者。文化陣營就是一個戰場，主戰者運籌帷幄、調兵遣將、收編抵抗者、安撫順民。作為社會主義國家，我國早就不存在階級的斗爭，但文化的戰場同樣硝煙彌漫，作為社會主流的精英文化無時不刻不在對大眾文化進行顛覆解構，這種宰制性的權利來自于社會的中產階級。在他們看來，大眾文化是淺白、過度煽情的，他們有責任領導民眾走出大眾文化的庸俗，進入高雅的批評。殊不知“自上而下的力量只有在遭遇另一股自下而上的抵抗力量時才能開始運作” [1]大眾文化對代表著霸權的上層文化充滿了抵制，并且在抵抗行動中獲得了一種狂歡的快感。

巴赫金的狂歡理論表現出了強烈的反傳統、反權威的政治傾向，他這里的政治指的是微觀意義上的政治。根據費斯克的解釋，微觀政治是“循序漸進式而非激進的，它關注的是發生在家庭，切身的工作環境，教室等結構當中，日復一日的與不平等權力關系進行所進行的協商”。[2]與之相對的宏觀的政治是革命性的，是上層社會的游戲，并且由他們制定了游戲規則。然而宏觀政治又是有漏洞的，于是大眾在縫隙中開始了狂歡。大眾在精英文化的宏觀統治下努力創造屬于自己的文化或是通過在對精英文化的文本解讀中分離出大眾文化，即生產者式的文本，大眾在接觸或者非接觸權力集團的文化中開始了自覺或者不自覺的抵抗，逃避精英文化的過程。穿越小說本身就是微觀政治對宏觀政治的規避，在中產階級壟斷的精英文化領域是沒有可供大眾開墾的良地的。當武俠、言情、新歷史小說都一一被精英文化收編后，大眾再次找到了荒原里的甘泉，它不再局限于當下的敘事，不拘泥于歷史的傳統，而是從現代穿越到了古代，開辟了新的疆場，把敘事空間無限擴大，在精英文化的夾縫中獲得了快感。堪稱中國的《亞瑟王圓桌上的康涅狄格佬》的阿越的《新宋》里主人公石越借以影響歷史的并不是某一項或幾項科學技術和知識（《物理初步》、《算數初步》、棉紡織機草圖等等），而是先進的政治理念和哲學思想。這種構思在此類題材的作品中絕對是一個創舉，顯示出了作者對歷史的更為深刻的認識——真正決定一個國家命運的，決不是有限的某幾項知識和技術，而是這個民族的精神世界。相比之下，他帶給宋朝人的技術和知識只不過是這些哲學理念的副產品罷了——即便是這些副產品，準確地說也不是石越直接帶給他們的，而是他們沿著石越指引的方向依靠自己的力量取得的。這再一次體現了這部作品對此類題材傳統的個人英雄式布局的超越——“在他看來，播下火種比自己做官，前者更加重要。”[3]作者的政治意識不僅是個人的快感宣泄，更是大眾的盛宴，因為從大眾文本的深層結構上來分析大眾對政治的參與是大眾的日常生活對于精英政治的一種反作用，大眾看到了通過反抗專制而取得進步的希望。

大眾文化的文本是一種生產者式的文本，“它并未要求讀者從文本中創造意義，也不以它和其他文本或日常生活的驚人差異，來困擾讀者。它并不將文本本身的建構法強加于讀者身上，以至于讀者只能依照該文本才能進行解讀，而不能有自己的選擇。”[4]正是文本的自由度讓作者和讀者在穿越小說中找到了寫作和閱讀的快感。穿越小說作為民間文學在符號學意義上的反抗集中體現在它的言語上，穿越小說言語上的狂歡以反文化、反傳統為載體。在精英文化看來粗俗狹隘的方言、俚語、諺語、格言在大眾文化里俯拾皆是，并與官方的正規語言相沖突，官方語言關注的是語言的正確性，是否符合語法規則，因為它的目的是要大眾臣服于精英文化的文本的權威；大眾文本則更傾向于語言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自由性，《夢回大清》里“……我看著他，又轉過頭去不說話了，心想這小鬼還真是臭屁。”[5] “誰愛上了誰，誰又傷害了誰，多情無情是與非，終要背負一生的罪……腦海中突然想起不知在什么時候聽過的歌兒，就那么清晰得回響著，我不禁苦笑了出來。”[6]穿越言語中淺白的詞語如“小鬼”“臭屁”過度的描寫茗薇在蘊秀宮見到十四阿哥的憤怒。在精英文化的視角下就是煽情和泛濫，但庸俗的詞義無疑是切斷了宰制語言的正經意義，大眾在拒絕了權力集團的話語控制中享受著冒犯性的快感。語言形式上的解放再一次肯定了大眾文化自身的價值體系正沖擊精英文化的意識形態控制，這還包括作者在小說中古代和現代語言的交替使用，極大地豐富了讀者的視覺體驗。

穿越小說的狂歡里總也少不了躲避的色彩，當積極的對抗抵擋不住霸權文化的侵略時，大眾文化只有采取迂回的游擊來爭取戰術上的勝利。大眾在文化的邊緣不僅窺探精英文化的隱蔽處還從不時地對精英文化的偷襲中嘗到了甜頭。穿越小說的作者在從現代社會范疇所強加的行為限制與身份認同的約束中解放出來之后，帶來了自由創作的狂歡，正象圣火之于被縛的普羅米修斯被大眾所敬仰一樣，大眾隨著作者的節奏在歡快地歌唱，沉浸在偷歡的自娛自樂之中不能自拔。宰制文化以教化大眾為己任，它要求大眾承認并遵守社會秩序，否則就會受到懲戒。個體是生活在社會中的，帶有社會性的自我，在弗洛伊德的性心理的影響下，追求自我的擺脫所帶來的快感。穿越小說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大眾身上的枷鎖，在穿越的王國里沒有純粹文學的批判和上層文化的規訓，自由的光輝照耀著每一個受眾。作者和讀者一起超脫了現代社會所強加給他們的道德倫理，遠離現代性的思維方式，回到了古代社會，猶如一群卸掉了籠頭的駿馬在草原上馳騁，集體的狂歡。處于弱勢地位的大眾文化的躲避終究是要被權力集團發現的，就象男人不能容忍家庭主婦整天看小說而把臥室搞的一團糟一樣，精英文化不能容忍任何勢力的喪失，它開始建立新的規訓，沒收流行的大眾文化。于是新的一輪正面的抵抗又開始了。

注釋：

[1]《理解大眾文化》 費斯克 中央編譯出版社 第113頁

[2]《理解大眾文化》 費斯克 中央編譯出版社 第59 頁

[3]《新宋·十字》 阿越 花山文藝出版社 第105 頁

[4]《理解大眾文化》 費斯克 中央編譯出版社 第112 頁

[5]《夢回大清》 金子 朝華出版社 第13頁

[6]《夢回大清》 金子 朝華出版社 第169頁

參考文獻：

[1]《理解大眾文化》 費斯克 中央編譯出版社

[2]《巴赫金的文化詩學》 程正民 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3]《新宋·十字》 阿越 花山文藝出版社

[4]《夢回大清》 金子 朝華出版社

[5]《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與新時期中國大眾化研究》 孫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