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水滸傳》主題的研究始終是《水滸傳》研究的難點。《水滸傳》成書了多久,主題詮釋就存在了多久。從詮釋學角度來說,這些話語分析都是合理的。
關鍵詞:《水滸傳》 主題 詮釋史
關于《水滸傳》的研究,作家、版本、主題等一度成為研究的重點、難點,但是,唯有對主題的詮釋卻成為《水滸傳》研究的核心與敏感區。《水滸傳》成書了多久,主題詮釋就存在了多久。本文就《水滸傳》主題詮釋的歷史做一個簡單而明晰的介紹,并從詮釋學角度對這種現象做一個合理的解釋。
按照加達默爾哲學詮釋學的理論,任何現象都是歷史的、有限的,因而對它的詮釋也是相對合理的。以上各種主題說都有其歷史的合理性。按照權力話語理論,“一切事實都是某種解釋,是‘權力意志’的表達。確切地說,所謂‘真理’或‘真實’,不過是一個特定的時代和社會的權力集團的意識形態的某種表達而己。” [1](P24)
在20世紀以前的封建社會里,《水滸傳》的主題是兩種對立的釋讀:“忠義說”和“誨盜說”。
“忠義說”是明朝李贄提出來的,是新興市民階層對地主統治階級的“顛覆話語”。他在《忠義水滸傳序》中分析“水滸之眾,何以一一皆忠義”?正常的事理應該是小德服從大德,小賢服從大賢。現實卻是“以小賢役人,而以大賢役于人”,“其勢必至驅天下大力大賢而盡納之水滸矣”,“則謂水滸之眾,皆大力大賢有忠有義之人可也”。至于招安,更是“忠義”的體現。因為“獨宋公明者,身居水滸之中,心在朝廷之上:一意招安,專圖報國;卒至于犯大難,成大功,服毒自縊,同死而不辭,則忠義之烈也!”李贄的點評,表達了市民階層獲取富貴、改變現狀的愿望,希望統治階級“尚賢使能”。
“誨盜說”是統治階級的權力話語。封建統治階級及其道統文化的代表文人田汝成認為《水滸傳》是“敘宋江等事,奸盜脫騙機械志詳。然變詐百端,壞人心術”的“誨盜”之作。它的產生有著深刻的社會背景。明末農民起義風起云涌,正統文人對時局的憂思、忠君報國的舉動之一就是向崇禎皇帝上書,請求下令禁止《水滸傳》的刊刻發行。明崇禎十五年,左懋第在《焚毀<水滸傳>題本》中請求:“書坊不許賣,士大夫及小民之家俱不許藏,令各自焚之。”[2](P41)這年六月嚴禁。清朝胡林翼說:“一部《水滸》,教壞天下強有力而思不逞之民。”[3](P372)清朝康熙、雍正、乾隆、嘉慶、道光等都曾諭令禁止《水滸傳》的刊刻、流傳。
“忠義說”和“誨盜說”對主題詮釋的本質都是一樣的:從社會學角度對《水滸傳》的主題進行詮釋。在發跡王權專制與文化專制的社會里,小說的創作與小說閱讀在這種強制的否定語境中,閱讀者與批評者,無外乎是為封建王權需要而出發的“道德釋讀”。
20世紀初由梁啟超、夏曾佑、王連生等人發起了“小說界革命”,《水滸傳》主題詮釋的研究才出現了一個新的局面。從政治學、社會學、歷史學、文學、哲學等各種不同的審視角度與從題材、從人物、從作者、從文化等各種不同的對象來詮釋《水滸傳》主題。
進入到現代,《水滸傳》主題詮釋主要有以下四種:
“農民起義說”可以說是《水滸傳》主題詮釋最廣泛最有代表性的觀點,是新中國成立后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權力話語。《水滸傳》的主題思想是反映了農民革命起義的歷史。《水滸傳》作為農民起義教科書的性質而更為普及。特別是馮雪峰的《回答<水滸傳>的幾個問題》發表后,“農民起義說”長期居于主導地位。此時的闡釋之爭也是階級分析話語內部的爭論。
認為《水滸傳》是“為市井細民寫心”的說法,首先出自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1975年,伊永文撰文認為“《水滸傳》這部小說,以宋江等三十六人橫行河朔的事件為原始素材,根據市民階層的理想,著重地反映了市民階層的反抗思想行為……概括了市民階層的生活、意識和斗爭”[4] (P27),提出了“市民”說。歐陽健、蕭相愷的《<水滸>》為市井細民寫心說》及《<水滸>為市井細民寫心二說》則從作品本身展現市民社會的廣闊場景、《水滸傳》中眾多的市民活動和《水滸傳》成書過程詳細論證了這一說法。后來又有一些學者相繼從小說中的領袖出身、隊伍成分、政治口號和發動戰爭的性質等方面論證《水滸傳》不是寫農民起義,而是為“市井細民寫心”。20世紀 90年代,紀德君在《<水滸傳>寫“心”說總析》中認為《水滸傳》的主題是以寫“士心”為主、其他階層為輔。由此而否定和補充“農民起義”說。
“忠奸斗爭說”認為《水滸傳》反映了地主階級內部當權派與在野派為實現各自的政治目的而斗爭。然而忠奸斗爭主要發生在招安之后,那么招安之前,眾多水滸英雄好漢為了能夠生存而逼上梁山,又如何能夠用“忠奸斗爭”來解釋呢?鄭公盾的“忠義說”,“把《水滸傳》看作是反對權奸、為王室盡忠的小說,用‘忠義’二字來概括《水滸傳》,這樣就把《水滸傳》所主要反映的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矛盾,說成為‘忠臣義士’與奸臣之間的矛盾”[5](P413),從這一角度來說,地主階級內部革新派和守舊派斗爭說,在本質上其實還是“忠義說”的另一種說法。
“投降主義”教材說,這主要來源于毛澤東作為農民革命領袖的權力話語。毛澤東從一個政治家的高度,將封建社會的農民造反與他領導的“無產階級革命”,用馬克思主義為理論指導,來進行現身說法。但是,既然“是地主階級內部這一派反對那一派的斗爭”,那么“農民起義說”便不成立,也不存在“投降”之說,最多只能算“調和”。
一直以來,尋求一個“一致公認的、科學的、精確的主題”已成為了傳統學術界與《水滸傳》研究者們的最終愿望與最高追求。以上的說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有各自的片面性,于是到了現階段就有學者大膽地提出了多元融合說。“《水滸傳》的研究史經驗告訴我們,關于主題的探究,應該采取一種與此相反的思維方法,即徹底拋棄那種‘非此即彼’的思維方法。而代之以‘亦此亦彼’的 思維方法。這就是多元融合的思維方法。” [6](P31)齊裕焜在《中國古代小說演變史》中說:“我們分析《水滸傳》的主題思想,離不開三個基本事實。一是《水滸傳》確實是以農民革命為題材,廣大人民群眾參與了創作。二是它由市井說書藝人、戲曲藝人孕育而成。三是它由封建社會里進步的知識分子施耐庵等人加工而成的。我們應該從事實出發而不是從概念出發分析《水滸傳》的主題思想。”[7](P238)這種多層次融合說,對《論<水滸>主題研究的多元融合》主題的闡釋比較圓通,為多數人所接受,于是《水滸傳》主題之爭漸趨平息。
以上就是《水滸傳》這部著作誕生六百年來的詮釋史,我們發現在當時看來,這些詮釋都是合理的。
參考文獻:
[1][英]拉曼·塞爾登:《文學批評理論》,劉象愚,陳永國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
[2]明·左懋第:《焚毀水滸傳題本》,見王利器主編的《元明清三代禁毀小說戲曲史料》,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3]清·胡林翼:《撫鄂督書牘·致嚴渭春方伯》,見朱一玄,劉毓忱主編的《水滸傳資料匯編》,百花文藝出版社,1986年。
[4]伊永文:《水滸傳是反映市民階層利益的作品》,天津:天津師院學報,1976年。
[5]鄭公盾:《試論李卓吾對水滸傳的評點》,《水滸傳論文集》,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
[6]歐陽健:《論<水滸>主題研究的多元融合》,《明清小說研究》第六輯,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7年。
[7] 齊裕焜:《中國古代小說演變史》,敦煌文藝出版社,1990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