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陸常州一名游客參加赴臺灣旅游時,在島內(nèi)北海岸知名的野柳地質公園的巖壁上刻下“中國常州趙根大”,消息不脛而走之后,在兩岸引起軒然大波,社會各界對“趙根大”的譴責不斷。據(jù)臺灣TVBS電視臺報道,3月27日當天,有人在野柳地質公園看到大批大陸游客,隨后就在陸橋旁的巖壁上發(fā)現(xiàn)被刻上簡體字樣“中國常州趙根大”,還有一個“盧建中”也來“插花”,還聽到園區(qū)廣播“來自常州的游客,請盡速集合”。直覺“趙根大”真有其人。報道稱,依島內(nèi)規(guī)定,若是逮到現(xiàn)行,可開罰3000元到1.5萬元新臺幣。此外,也有人投訴游客隨手亂丟垃圾、任意抽煙。盡管并未查證何人所為、但這仍讓大陸游客有些尷尬,現(xiàn)場的臺灣導游也順便給旅游團上了一趟文明旅游課。但巖壁上的刻字無法消除,只能隨風化慢慢消失,所以管理人員也只能嚴加提防下一個“趙根大”和“盧建中”出現(xiàn)。
文明是一面鏡子
隨著“中國常州趙根大”在臺灣野柳地質公園的“留名”,網(wǎng)絡上的評論也是絡繹不絕。粗粗地看了一下網(wǎng)絡評論,絕大多數(shù)網(wǎng)友認為趙根大的舉動“丟人”,丟了常州的人,更丟了大陸的人。誠然,“丟人”、“丟臉”是肯定的,此種行為越多,對大陸的形象影響就越大。但問題在于,大多數(shù)人僅僅是因為其在寶島“丟人”而義憤填膺,而對他行為本身并不一定有多么在意。
南方某報紙曾以《中國游客,你丑陋嗎?》為題,質問眾多境外旅行游客的不文明,進而在網(wǎng)絡上掀起了一場自我反省的大討論。然而每一次的反省,似乎都是從同胞出境游時的不檢點發(fā)起,從媒體的曝光與指責中升起,卻鮮有從發(fā)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破壞發(fā)起,似乎只有通過這樣的方式,才能喚起我們久違的羞恥感,事實上,類似的“壯舉”在大陸旅游景點屢見不鮮,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游客不厭其煩地在旅游景點留下自己的大名。對此,大家似乎已經(jīng)“審美疲勞”,鮮有譴責之聲。甚至有人對此“喜聞樂見”,親力親為。

國人這種“內(nèi)外有別”的意識,在此次“趙根大事件”中又一次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示——不是擔心某些島內(nèi)“臺獨”人士借機渲染毀壞大陸形象,就是掩耳盜鈴式的以“差異”為說辭。讓人不免想起今年“兩會”之上,某政府官員講道,中國游客在外形象不佳是文化差異問題的言論。
但更重要的,恐怕還是源于我們自身的一種極微妙的心理。你丟臉可以,但你不能丟到外面去。因為在大陸你干點不文明的事情,大家都司空見慣,見怪不怪,影響力是有限的,誰也不會覺得有什么不自在的。但你丟臉丟到臺灣,就代表了大陸人,相當于綁架了我們所有人的形象和名譽。所以,我們要群起而攻之,與你劃清界限,以表明我們都是文明人,只有你是“丟臉的”。甚至于我們譴責得越厲害,越能表現(xiàn)我們對陋習的深惡痛絕。如果以這樣的方式去反思、去質問恐怕很難看到自身的丑陋面目。
每個人都會有面子意識,這種意識會讓我們在審視缺點時缺乏直面的勇氣。但當一種行為真的引起了別人的反感時,我們是否應學會以文明為鏡,來觀察自己的行為是否合適。暫時的遮掩只會讓客觀存在的問題更加嚴重,在理性層面上,我們不能因為別人說了,就把問題怪罪到別人頭上,因為別人說了,就忘記反思自身。事實上,只要問題存在,無論別人是否去揭示,也無論是誰去揭示,我們都應該明確一點:文明是一面鏡子,我們可以不在乎別人怎么說,但我們必須學會反思。
文明與思維慣性
國人在“華爾街騎牛事件”的熱度還沒降下來,“到此一游”的字眼又吸引了我們的眼球,仿佛隨著場合的不同,我們的陋習也隨時有放大或縮小的可能。想來古代文人騷客們喜愛涂鴉,他們題壁、題墻、題門、題樓,無所不提。名人喜愛涂鴉,老百姓對涂鴉也未必買賬。據(jù)傳,王羲之有一次在飯館里喝醉酒在門框上寫了幾個字,店主不識字,差人用鏟子刮門框。木頭被刮掉三層,墨跡猶在,這時有人說,你連王羲之的字也敢刮?店主聽了十分后悔。這個故事說明王羲之的字入木三分很有功力,但從另一角度說明古人對涂鴉行為也很反感。

二十年前,柏楊的《丑陋的中國人》言猶在耳,那個時候他所痛心疾首的現(xiàn)象大部分還是發(fā)生在臺灣這座小島之上。而今,臺灣人已經(jīng)文明了很多,“美麗”了很多,這頂丑陋的帽子卻被大陸人承襲了下來,而且情狀更甚。翻開以前的舊賬,就會發(fā)現(xiàn)這種國人境外不文明的行為已是司空見慣。“中國人,便后請沖水”,“請安靜”,“請不要隨地吐痰”……這種僅以簡體中文標出的警示牌,頻頻出現(xiàn)在國人出境游的國家和地區(qū),當大批游客成為中國的最新“出口品”時,“中國人”一詞亦成了不文明、粗魯?shù)拇~。
曾有專家稱,文明意識的淡薄源于國人缺乏公共空間的責任感。巧合的是美國傳教士明恩溥,早在1892年出版的《中國人的素質》一書中,以中國道路的荒廢狀況為例,談及中國人缺乏公共精神時說:“所有的人都認為,只要自己的個人財產(chǎn)不受損失,就不必去關心或者沒有責任去關心公共財產(chǎn),事實上,道路等屬于公眾,這樣的概念,中國人心里根本就沒有。‘江山’(即這個帝國)屬于當今皇上,他能擁有多久就多久。道路也是皇上的,一切與道路有關的事都讓皇上去操心好了。”
可見在國人看來,公共空間姓“公”,并不屬于自己,也就不必為它擔什么責任。記得幾年前隨家人赴日探親,在京都的一家餐廳的衛(wèi)生間,看到用簡體中文寫著“衛(wèi)生間是給大家用的,請您保持衛(wèi)生間的干凈”,面對這樣的中文提示牌,感覺到的不是普及漢語的自豪和驕傲,而是臉上一陣緊一陣的灼熱發(fā)燒感。不難想象先前到訪的中國人,把不重視公共環(huán)境衛(wèi)生的陋習帶到了這里,做了一些讓人家不高興、而且不得不提醒的事,而這樣的字條,又像一塊抹不去的記錄牌,讓每個來到這里的中國人蒙羞。后來聽朋友說在法國的餐廳還有專門供中國旅行團用餐的區(qū)域,本以為是對中國人的尊敬,原來只因國人往往大嗓門,經(jīng)常影響到其他用餐的客人,餐廳不得已的下策。柏楊在《丑陋的中國人》一書中講過一件事:兩個廣東人在美國街邊說話,美國人認為他們是要打架,急撥電話報警。當警察來了,問兩人在干什么,他們說:“我們正在耳語。”可見,國人無論走到哪里都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當不文明漸成國人的一種習慣,恐怕對我們這樣一個文明古國、禮儀之邦,莫不是深重的災難。一個人的行為習慣,折射了他的品格、志趣、情操等。或許,某一位國人的特有陋習,并不足以引發(fā)外國人對我們整個民族、整個國家的負面評價。但當這些陋習在越來越多的出國人身上出現(xiàn),而且“陋習”與“中國人”之間形成了對應關系時,在很大程度上影響甚至改變著一個國家的形象。
誰是下一個“趙根大”?
改善國人旅游過程中表現(xiàn)出的種種不文明行為,已經(jīng)成為多數(shù)人的共識。只是如何改善,如何提升公民旅游文明素質,是個很復雜的問題,這不僅是一個簡單的文明素質提高的問題,其背后還有復雜的文化觀念、社會心態(tài)和社會環(huán)境等因素。世界各國,特別是一些發(fā)達國家在國家形象的構建方面不惜投入巨資,不遺余力,將它作為政府部門的一項系統(tǒng)工程。30多年前新加坡媒體抨擊本國的旅客的“丑惡的暴發(fā)戶嘴臉”,經(jīng)多年自我反省之后,如今新加坡游客逐漸摘掉了“惡客”的帽子,修正了形象。
2006年4月,韓國政府采取綜合措施,限制“丑陋的韓國人”出境,以維護國家形象。“丑陋的韓國人”是指那些在海外旅行期間因行為不端而給國家造成損害的人。根據(jù)韓國《護照法》第八條規(guī)定,對于那些在外國旅行期間,違反當?shù)胤桑瑥亩鴵p害韓國形象的人,政府將在一定期限內(nèi)拒絕發(fā)放護照,最高期限可達三年。不久前,美國商業(yè)為外交行動組織編撰了一本《世界公民手冊》,呼吁美國公司以此培訓其派駐海外的員工,盡快修補美國人的“丑陋形象”。按照該組織的規(guī)劃,即將被派往其它國家的美國公民都將收到《世界公民手冊》。2006年10月,中央文明辦、國家旅游局聯(lián)合發(fā)布《中國公民國內(nèi)旅游文明行為公約》和《中國公民出境旅游文明行為指南》。兩項旅游文明公約,對中國公民的旅游行為作出明確的規(guī)范。
文明素質的高低,不僅是作為一名游客的時候才表現(xiàn)出來,要提高的也不僅僅是游客素質,而是全體國民的素質。法國的哲學家馬斯卡曾說,“美德不應由一個人的特殊行動來衡量,而應由他的日常行動來衡量”。由“趙根大”得來的思考是什么?想必無論“趙根大”是你、是我還是他,都是我們對自己的一次道德拷問。無論“趙根大”是在家中,亦或是出門遠游,不能因為被曝光的是“趙根大”而忽略對同樣缺乏公德心的“錢根大”、“孫根大”的譴責,更不能因為抨擊“趙根大”而帶來虛假的自我崇高感,倘若僅僅止步于草草披上道德的面紗,對一個個前赴后繼的“趙根大”予以譴責乃至怒罵,之后撕破面紗,繼續(xù)著同“趙根大”一樣的做為。可以斷言不久后,又會有一個又一個的“趙根大”顯現(xiàn)出來。
文/安東
編輯/梁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