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類權利背后的倫理追問

內容摘要：當今世界各國普遍重視以多種手段包括加強立法來保障動物，尤其是其生存狀況與人類活動直接相關的動物應有的福利。無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古代還是現代，尊重動物生命、保護動物權利的呼聲就從來也沒有中斷過。關愛動物就是關愛自己，遠離野味才能遠離瘟疫。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能意識到這一點，并積極行動，則動物幸甚，人類幸甚。

關鍵詞：獸類 權利 倫理 追問

在把食山珍海味穿貂皮虎裘養貓狗寵物服名貴藥材引為時尚，作為身份和財富象征的當下，動物與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傳染的可能和機會也越來越多。據悉，2003年廣東最早出現“非典”癥狀的病患，曾近距離不斷接觸蛇、鴿子、貓頭鷹等禽獸。目前深港專家聯合攻關，又從果子貍等動物標本中分離出SARS樣病毒，這就進一步證明動物傳播病毒的可能性。畸形的消費觀念，需要從道德和法律上加以引導和規約。國際上普遍承認動物有五大自由：享有不受饑渴的自由；享有生活舒適的自由；享有不受痛苦傷害和疾病威脅的自由；享有生活無恐懼和悲傷感的自由；享有表達天性的自由。鑒于此，世界各國普遍重視以多種手段包括加強立法來保障動物，尤其是其生存狀況與人類活動直接相關的動物應有的福利。20世紀后期，不僅歐美國家，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包括亞洲和拉美、非洲一些國家都制定了反對虐待動物的法律，動物福利協會和各種動物保護組織紛紛涌現，而且出現了一批有關動物保護的國際公約。目前世界上已經有許多國家制定了比較完善的動物福利法規，保護動物、為動物福利立法，已經成了一種國際趨勢。幾年前我國公布的《公民道德建設綱要》首次將保護環境作為公民社會公德，把殘害、食用野生動物視為不道德行為。《實驗動物管理條例》修改稿中也首次增加了動物福利的相關內容，對使用動物活體實驗作了嚴格的限制。最近，國家林業局明令禁止捕殺、食用野生動物，并在全國范圍內進行大規模的專項檢查行動。與此同時，“春雷行動”、“候鳥行動”等各種打擊非法獵殺野生動物行為的案件不時見諸報端熒屏。

（一）

長期以來的“主客二分”思維模式，片面強調人與自然的分離與對立，極力倡導人類征服自然、主宰自然，無視自然界其他生命的存在價值和獨立意義。人類是由動物進化而來的，但人類絕大部分的歷史，都把動物置于我們的道德關懷之外，拒絕承認動物的權利，常常忽略動物能夠感受痛苦和快樂的事實。相反，人類為了自身娛樂而殘害動物的暴行由來已久，從古羅馬斗獸到西班牙斗牛，從活體解剖盛行到獵殺虐食成風都暴露了人類陰暗殘忍的一面。恩格斯說過，“人來源于動物界這一事實，已經決定了人永遠不能擺脫獸性，所以問題永遠只能在于擺脫得多些或少些，在于獸性和人性的程度的差異。”我們經常能看到許多商家為了招攬生意，為表明鮮活當著眾人面殘殺動物者有之，端上菜肴盤子里的魚頭還在茍延殘喘者有之，把猴頭活生生砸開而舀食其腦髓者有之。為了滿足卑劣的食欲，人類無所不用其極。在豐厚的利潤面前，道德一文不值，法律蒼白無力。為了金錢和口欲不惜變得冷漠和殘忍，這是人性最可怕的墮落。原本與人同屬于自然一部分的動物，在現代的城市里要么是以食物，要么是以寵物的形式出現，人據此來確認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獲得欲望的滿足和虛擬的快感。殘忍地將動物的生命和尊嚴玩弄于股掌之間，是與我們追求的文明進步格格不入的。疫病再次警示我們：我們應該與動物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要再把動物當作我們的美味佳肴、溫暖衣裘、消遣工具，殘害和毀滅生命是不正確的，愛護和尊重生命才是人的基本責任，是到了認真地反思我們不良飲食習慣的時候了。現今，素食主義運動和環境保護主義運動在西方許多國家蓬勃盛行。大科學家愛因斯坦就支持吃素，他說：“我認為素食者所產生性情上的改變和凈化，對人類都有相當好的利益，所以素食對人類很吉祥。”在西方，環保主義者們走上街頭呼吁人們抵制買動物毛皮，給可憐的動物們以更多的生存空間。人們越來越認識到人類與自然之間的密切關系，認識到環境保護對于人類生存和發展的重要意義。在2003年的國際生物多樣性日里，45家中國民間環保組織聯合向社會發出倡議：為了中國的環境，為了人民的健康，讓大家行動起來，本著國際普遍通用的“預先防范”的原則，停止捕獵、吃、用、養野生動物，關注中國生物多樣性，關注環境和生命，提倡綠色消費，倡導健康、平衡和對環境友善的生活方式。其實，無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古代還是現代，尊重動物生命、保護動物權利的呼聲就從來也沒有中斷過。

（二）

在西方，亞里士多德認為，大自然不是毫無目的的，它是為滿足人類的需要而創造，所有的動物都是大自然對人類的饋贈。這種狹隘的目的論認為只有作為理性存在物的人類才具有內在價值和生存意義，否定了人類對于動物應盡的道德義務，片面強調人類對動物享有的權利，把動物當成實現人類目的的工具和手段。這樣就為人類任意捕殺野生動物提供了行為借口和理論根據。無獨有偶，康德也認為，動物不是理性存在物，因而把它們當作工具來使用是恰當的，對動物，我們沒有道德關懷的義務，就算有，那也是對人的間接義務。法國哲學家笛卡爾也認為，動物是無感覺、無理性的機器，它們像鐘表那樣運動。動物不會思考，因而不會感到痛苦。感覺不到痛苦，也就不可能受到傷害，就不應該獲得道德關懷。人才是“大自然的主人和擁有者”。對此，偉大的倫理學家邊沁則不以為然。他認為，笛卡爾的錯誤在于把會思考和會感覺苦樂混為一談了。邊沁說，“問題不在于動物是否能思索，是否能說話，而在于它們是否能感到苦樂”。邊沁堅持把人道主義關懷運用到動物身上，認為皮膚的顏色不是一個人遭受暴君任意折磨的理由；同樣，“腿的數量、皮膚上的絨毛或脊骨終點的位置，也不是使有感覺能力的存在物遭受同樣折磨的理由”。因而，在判斷人的行為善惡時，必須把動物的苦樂也考慮進去。邊沁1789年在其《道德與立法原理導論》一書中指出:痛苦是惡，快樂是善。因此，一個行動的正確或錯誤取決于它所引起的快樂或痛苦的程度。人類應該結束對動物的殘忍行為，動物有免遭無端折磨的權利。同樣，達爾文從生物進化論的角度摧毀了人類的驕傲與自負，剝離籠罩在人身上神圣光環，認為人類作為從動物進化而來的存在物，應該對所有生物給予無私的愛，把它們納入道德共同體中來，尊重它們的生存權利，賦予它們道德關懷。洛克也認為，動物能夠感受痛苦，能被傷害，他說：“那些在低等動物的痛苦和毀滅中尋求樂趣的人——將會對他們自己的同胞也缺乏憐憫心和仁愛心。”對動物的殘忍將會危及到人類自身，導致道德的墮落和人性的泯滅。其后，關于保護動物的權利的呼聲此起彼伏，這個時期的仁慈主義思想提出了人應該善待動物，并把道德對象擴展到了動物。雖然，人們還沒有看到動物權利問題，但是他們想要幫助不會說話的動物不受虐待，同時也幫助人提高德行。這直接促進了動物福利的改善，并為進一步思考動物權利問題奠定了基礎。上個世紀30、40年代，西方世界發展起來的生態倫理學認為，并非只有人類才有道德權利和道德待遇，道德不是人類的專利，人類有義務尊重生命的價值和存在的意義，承認動物的合法存在權利和平等的地位，把動物當成人類的伙伴、地球的公民，人類正義行為的概念應擴展到對動物的關心與愛護，對生命的尊重和保護；認為如果一個存在物能夠感受苦樂，那么關懷它就沒有倫理上的合理性。從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開始，動物保護運動開始走向動物解放運動或動物權利運動，這種思潮要求把人類平等所依據倫理原則推廣運用到動物身上，認為動物擁有值得我們尊重的天賦價值，擁有免遭不應遭受的痛苦的權利。認為物種都擁有平等的權利，反對物種歧視，主張平等地關心所有物種的利益。“如果我們準備公正地對待低等種屬（即動物），我們就必須拋棄那種認為在它們和人類之間存在著一條巨大的鴻溝的過時觀念，必須認識到那個把宇宙大家庭中所有生物都聯系在一起的共同的人道契約。”美國學者伊文思預言，總有一天，我們的子孫終將明白，和人一樣，動物也有不可剝奪的權利。印度圣雄甘地認為，一個國家的道德是否進步，可以從其對動物的態度看出來，同時指出“大自然能滿足人們的需要，但不能滿足人們的貪欲”。

（三）

在東方，早在人類的圖騰時代，就把動物作為自己的崇拜對象，把自己看作自然的一分子，與其他生物一樣平等。中國人從來就認為自己是龍的傳人，并把一些其他的動物如龜、蛇、鳳凰、麒麟等當作圣物，頂禮膜拜，表現出對生命的尊重和對自然的敬畏。作為中國封建社會統治思想的儒家倫理，很早就表現出對動物的愛護和關懷。中國古人不僅主張“仁民”，而且還要“愛物”。中國儒家倫理看重生命，不僅重視人的生命，也重視物的生命，認為人與物皆具“天地之性”，理應珍惜尊重，強調“君子以厚德載物”（《周易·乾》）。孟子說 “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孟子·梁惠王上》），表達了他對天地間所有生靈的一片愛心與尊重。我們不能過于強調人是天地之間萬物之靈，因為人的智慧比動物高，能力比動物強，就認為可以、甚至有“權利”肆無忌憚地折磨動物，毫無節制地殺戮動物，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被稱為君子，而那些對弱小動物求生的哀嚎聲麻木不仁的人也不能算作真正的君子。所以在古代，仁君在祭禮中選擇用小一點的祭祀動物如“羊”去替換大的像“牛”這樣的動物，主要是為了體現君王的仁慈之心，憐憫之情。孔孟都強調對動物生命的尊重和仁慈，比如釣到幼魚要放生，不射歸巢的鳥等。“周公相武王誅紂，……驅虎、豹、犀、象而遠之，天下大悅。”（《孟子·滕文公下》）凡是講到猛獸不利于人類生存的地方，孟子都認為應該“驅而遠之”而非“殺而食之”，是“各得其所”而不是“斬盡殺絕”。這種眾生平等、仁民愛物的思想到了宋明時代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宋儒張載在《西銘》中說：“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認為人民是我的同胞，萬物是我的同伴。既是同胞，血脈相連，就應情同手腳。既是同伴，眾生平等，就應珍惜尊重。他在《正蒙·乾稱篇》中稱，天為父，地為母，人為天地所生，渾然于天地之中。這樣就賦予大自然中任何存在物平等的地位。朱熹在《孟子集注》中給“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孟子·盡心上》）作注時說，“物，謂禽獸、草木。愛，謂取之有時，用之有節”，同樣表達出人與萬物和諧一體的思想。到了康有為時更是認為到未來的“太平世眾生如一，故兼愛物”。（《孟子微》）這樣就把動物提高到與人類平等的地位。

佛教基于緣起論奉行尊重異類、普渡眾生、悉有佛性、皆能成佛的眾生平等觀念，從根本上承認他類生命的生存權利和生命價值，反對濫殺異類，倡導素食、放生等行為，認為放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如果濫殺生命，必遭天譴，死后進地獄，來生變犬馬。佛教禁止殺生而提倡吃素，認為凡是生物都有貪生怕死、趨利避害之心，就如同人類不愿意被動物所害，動物也理所當然不甘心成為我們的盤中餐。佛教認為，吃素可以讓你在此生 “無債一身輕”，沒有負罪感和愧疚心。當你想到不會有動物因你而死，來生不會變牛變馬，自然會心安得多。不僅如此，佛教還強調要愛護動物，尊重生命。佛經中就記載佛祖“割肉喂鷹”、“舍生飼虎”的傳說。這些都表明，佛家對他類生命關愛和同情，把它當作得道成佛、羽化升天的重要標準和內在要求。同樣，道家認為人“在天地之間猶如小石塊只大山也”（《莊子·秋水》），人只是宇宙有機整體的一小部分，與萬物完全是一種平等的關系，根本不是主宰天地萬物的主人。《老子》中說過：“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人類只不過是這個“先天地生”的“道”的意志的產物，幻想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傲然凌駕于自然之上，的企圖主宰自然，完全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幼稚的狂妄。人類是自然的一個部分，而不是自然的主宰，所以人類不是要去安排自然的和諧，而是應該去遵從自然的和諧。道家認為“以道觀之，物無貴賤”（《莊子·齊物論》），世間萬物本無貴賤之分，都有同樣的生存權利。既然萬物都有不同的功能與特性，各有其存在的價值，處于不同的生態位置，人就應該以平等的眼光尊重其不可抹殺的獨立性和合理性，人類應該順應自然，“依德而行，循道而趨”（《莊子·天道》），使天地萬物都處于不受外力干涉的自然和諧狀態。

據此，我們可以看出，古往今來，對于保護和尊重動物，盡管有過不同聲音，但尊重和關愛呼聲始終占據著主流地位，代表著歷史發展的主要趨勢。在當下中國，由于人們的短視和貪利，盡管政府三令五申，獵殺野生動物的行為依然屢禁不止。SARS的橫空出世，給人們上了生動難忘的一課，盡管為此我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關愛動物就是關愛自己，遠離野味就是遠離瘟疫。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能意識到這一點，并積極行動，則動物幸甚，人類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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