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使得比賽的結果最公平地反映出馬匹本身的奔跑速度,孫臏賽馬比賽的規則需要修改,要減少信息不對稱。可以一場定輸贏,這樣雙方都會老實地拿出自己最好的馬進行比賽。
六歲的侄子邦幫纏著我玩“鋤大D”的紙牌游戲。一副牌去了大小王,分成四份,每人抽一份,打完之后再玩剩下的。分好牌,我發現自己牌里夾了個王沒有拿開,問怎么辦。邦幫看了下自己的牌,然后去剩下的一份中抽出張紅桃2給我。我對此非常納悶:鋤大D規則就是以2為最大,他為何會給我張好牌?我的牌已經不錯,加了張2,不費力就贏了這小子。然后,我們取剩余的牌,繼續下一盤。當他把剛才抽了張紅桃2的那份推給我,說:“這是你的”。
我頓時明白了,這小子看前一副牌太差,知道兇多吉少,剛好我缺了張牌,他就從剩下的一份牌中抽了個最大的給我。反正第一盤他知道輸定了,而下一盤贏面卻增加了。他絕沒有讀過田忌賽馬,做法可是和孫臏如出一轍啊。
田忌賽馬常被引用反映以弱勝強的智慧和謀略,借玩游戲講這個典故給邦幫聽的時候,我自己卻起疑了。《史記》言:忌數與齊諸公子馳逐重射。孫子見其馬足不甚相遠,馬有上、中、下輩。于是孫子謂田忌曰:“君弟重射,臣能令君勝。”田忌信然之,與王及諸公子逐射千金。及臨質,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既馳三輩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王千金。
令我起疑的,是“馬有上、中、下輩”這句話的真正意義。它所闡述的,究竟是比賽規則,亦或是馬的本身客觀特點?即是說,這句話意思是“劃分為上中下三個等級進行賽馬”還是“孫臏能看出馬的上中下等級”?
如果是第一種,雙方按照馬的上中下三個等級分別比賽,這種比賽規則需要一個區分馬匹等級的中間評定機構,否則只能建立在雙方的誠信基礎上了。我看過一些給小孩的讀物談到這個比賽,說的是“雙方各自在自己馬匹上做出上中下級別的標記來進行比賽”,如果是這種解讀是正確的,那孫臏其實是教田忌作弊,用自己的下馬冒充上馬進行比賽,在雙方馬匹腳力差別不大的情況下,增加了勝算的幾率。
一個比賽如果要靠誠實來維持,這種比賽的穩定性是值得懷疑的,因為作弊的成本太低。故此田忌賽馬中“馬有上、中、下輩”的更可信解讀,應該是比賽本沒有規定按照怎樣的次序進行,而是孫臏能夠看出來對方哪一匹跑得最快,哪一匹跑得最慢。然后看對方每場比賽出來的是哪個級別,用下對上、上對中、中對下的策略輸一贏二贏得了整場比賽。
和田忌比賽的那一班貴介公子,相馬的本領相比熟悉兵法戰術、也久經沙場的孫臏,當然不可同日而語。由于這種信息不對稱的存在,比賽的性質其實已經發生了變化。田忌賽馬的真正內容,其實是孫臏相馬。
要想使得比賽的結果最公平地反映出馬匹本身的奔跑速度,就要減少信息不對稱。比如可以一場定輸贏,雙方都會老實地拿出自己最好的馬進行比賽;如果要比賽看誰擁有良駒多,也可以選一塊大的場地,讓多匹馬一起競逐,看前三名馬匹誰占有的多,則誰為贏家。市場交易也是一樣的道理,經濟學家認為,信息不對稱導致市場交易雙方的利益失衡,影響公平和公正,有損效率。因為信息本身也是一種租金,擁有信息較多的一方獲勝的月率增大。劍橋大學教授詹姆士·莫里斯就是因為關于信息不對稱的研究貢獻獲得1996年經濟學諾獎的。他在重要論文《最優所得稅理論探討》中,探討的就是政府在面臨信息不完全(按照稅收與收入關聯的原則,富人會隱瞞自己的收入)的情況下,如何設計一個能誘使人們說實話的最優稅收機制。
人們津津樂道“田忌賽馬”的典故,然而我六歲的侄子天然掌握了這一原理,可見謀略本身其實并不反映出什么高深的知識和智力。一個社會如果盛行這樣的謀略,這個社會肯定是低效率與不成熟的。因為這種社會制度會導致人們大量精力耗費在田忌賽馬這般的所謂“謀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