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愈深,是栽油菜的時節了。一個人待在鄉村的父親,又該蹲在地里埋頭栽油菜了。為了看望父親,同時感受一下鄉村秋色,我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老家。
到家了,屋門是關著的,我很快便搜尋到正在菜園旁的坡地里栽油菜的父親。見到我,父親一臉驚喜,我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他面前,很少。
我問:栽油菜?
是啊,還要栽兩天才能結束,零零碎碎的地方都不能浪費了,都要栽上的。
別的植物都快凍死了,為什么油菜這個時候才栽啊。
油菜就是耐寒的,經過霜打雪奪,籽兒炸出來的油才香啊。
父親拾掇著要準備飯菜,我突然回家讓他有點著慌。我說什么也不用準備,我就想吃家里長的韭菜,炒青椒,下飯。
我蹲下割了幾把韭菜,彎腰摘了兩個辣椒,父親拿去沖洗了。我便仔仔細細地端詳起我家的菜園來。每次回家,這菜園,我必在第一時間來看的。春夏季的菜園是豐盛而熱鬧的,次第生長著花生、玉米、毛豆、蠶豆、番茄、黃瓜、南瓜、絲瓜、茄子等等。而這三秋時節的菜園,依然如此令人喜愛。久居城市,對這久違的綠色,這樸實憨厚得如農人般的菜蔬,有著難以言喻的深情。菜園被父親精細地劃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蓬蓬勃勃地生長著小蔥、香菜、蘿卜、青蒜、韭菜、青椒,其間還夾雜著一棵柿子樹,滿樹的柿子已經成熟,紅紅的臉蛋害羞的接受秋風的撫摸。以前菜園里還有幾株桃樹的,但父親嫌影響蔬菜生長,砍掉了,為此,每到陽春三月桃花盛開的時候,我便對那些桃樹莫名的相思。要是我家有足夠的園子,那么我們可以一半種蔬菜,一半種果子,我不止一次癡癡地對父親說。
農人是不需要買蔬菜的,地里的蔬菜,摘了洗了馬上下鍋。父親雖一人在家,但菜園依然收拾得井井有條。也許,這菜蔬和莊稼,是父親一輩子的精神皈依,就像我皈依自然和書本,父親也是,他是土地的教徒。菜園邊池塘里曾經翠綠的荷葉已經盡數枯萎,但這些蔬菜卻依然碧綠、溫潤,讓人有一種回歸的幸福和感動。
中午的韭菜特別香,我很少能吃一碗飯,但今天吃了。因為自家長的蔬菜,因為難得和父親在一起吃個飯。也許是人到中年的緣故,越來越思念故土,越來越眷戀親人。沉穩,睿智,但又身不由己,背負沉沉重擔,但卻越發安靜,不怕滄海桑田,只想能夠永遠溫柔似水。許多的疲憊之后,便想著生我養我的老家,想著有一顆菩薩心腸的父親,想著他一人在家伺弄六畝地的堅韌。回到家,我的心便落到了實處,變得無比安詳平和,可以重新回到城市,可以從容面對紛繁人事。
村外的田野,是無論如何要去走一趟的,
看,這便是自然的大手筆。成片成片的稻田在秋風的吹拂下,泛起層層金色的漣漪,在秋日午后的陽光里,那金色的光澤訴說著的不是夢幻,而是成熟,是收獲,是鎮靜,是豐饒。這廣袤的金色原野,這沉甸甸的,越是成熟越是謙遜地彎下腰的谷穗,是你,讓我的心靈變得寬闊而豐盈,使我的心的原野芳草鮮美,水草豐茂。
頭頂的藍天空靈而高遠,偶爾有飛鳥從天際滑過。碧空下的原野無比的廣闊,卻又無比的安靜,聲聲入耳的是遠處的鳥鳴和近處的蟲啾,那稻谷散發出的彌漫整個時空的清香,一如愛人的氣息,讓我心醉神迷。
愛人,你常常疑惑,疑惑我如何能一直保持年少的眼神,清純如初?如果你跟我到秋天的原野來,那么你會找到答案的。因為,我是吮吸著樸實的稻谷的香氣長大的,這是一輩子改變不了的本色。
哦,這溫文爾雅,豁達樂觀的秋呀,是不想張揚不事張揚也掩飾不住的富足豐沛,就那么慢條斯理地把時光搓成了香香的谷粒,滋養著你我的生命。
走了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風景,而家鄉的菜園,家鄉的田野,家鄉的秋天,才是最美的。
愛人,給我一方安靜和溫潤的幸福,一如這深秋時節。
此刻,我的內心深處,有音樂在流淌,鐘鼓聲聲,輕挑慢捻,那是屬于秋天的音樂,屬于成熟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