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賣炭翁還是農民,他們的心理都是一樣的。就是希望既能豐收,產品價格又貴。不管產出如何,他們都希望價格貴。而在價格確定之前,總是希望多產出。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白居易的《賣炭翁》膾炙人口。賣炭翁明明“衣正單”而仍然“愿天寒”,是希望炭可以賣個好價錢,以換得更多的“身上衣裳口中食”。
中國有句古話說“谷賤傷農”,它常常見于酷好作秀的統治者之口——皇帝新年禱天告地,還要在先農壇裝模作樣地耕種“勸農”,可是如果真的農業(yè)大豐收了,他又要眉頭微鎖,說:“豐收雖好,朕憂谷賤傷農啊。”還真有很多文人學士把這個當做真理寫詩作文。
可是奇怪了,既然谷賤傷農。那人們干嘛還祈禱風調雨順?農戶家貼春聯,從來只見過貼“風調雨順”的,沒見過誰家貼“心憂谷賤愿天災”的。要想豐收很困難,要想歉收還不容易?真怕谷賤傷農,大家都不干活就可以了。
豐收會導致谷賤傷農,這是一個流傳已久的謬誤。簡單地算一筆賬就知道謬誤何在:假定歉收年,一個農民收獲1000斤谷子,賣500斤谷子,換得1兩銀子,以購買油、鹽、農具等必需品。而到了豐收年,他收獲2000斤,此時谷價大跌,要1000斤谷子才能換得1兩銀子。這時,谷賤傷農了嗎?當然沒有!他雖然多付了500斤才換得1兩銀子,可是他家里還剩余10(20斤谷子!而歉收年。他只能剩余500斤谷子。
那么賣炭翁“心憂炭賤愿天寒”,是不是和農民的行為模式不同呢?不是的。其實,無論是賣炭翁還是農民,他們的心理都是一樣的,就是希望既能豐收、產品價格又貴。不管產出如何,他們都希望價格貴,而在價格確定之前,總是希望多產出。賣炭翁一定也是希望自己的窯多出炭而不是相反。
生產者收獲越多越有利,無論是對農夫還是對賣炭翁都是這樣。“愿天寒”非關產出,只是賣炭翁祈禱價格上漲而已。葉圣陶先生寫的《多收了三五斗》,就說豐收傷農。葉圣陶借農民的口說:難得今年天照應,一畝田多收這么三五斗,沒想到價格下降,“希望猶如肥皂泡,一會兒又迸裂了三四個”。在產出既定以后,農民當然會抱怨價格下降。但是,葉圣陶只看到了谷價下降,沒看到農民家里剩余的谷子更多了。一方面,這些剩余的谷子可以讓農民吃得更飽,有底氣去做點兒冒風險的創(chuàng)業(yè)。“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是因為養(yǎng)蠶效率還是低。如果養(yǎng)蠶效率夠高。養(yǎng)蠶人就可以在換得生活,必需品后,有剩余的“羅綺”可穿。
另一方面,由于谷價下降,工廠也因此受惠。由于生活成本更低。工廠可以雇得起更多的工人。工廠生產效率提高,農民購買工業(yè)品的價格也就下降了。同時,農民也因為工作機會增多,可以去做工。任何一個行業(yè)的效率提高,都為其他行業(yè)的發(fā)展準備了基礎,同時這也會反過來為該行業(yè)的進一步繁榮提供條件。也就是說,生產者的效率提高對社會總福利總是有利的。
《多收了三五斗》還把“揭露”的矛頭指向了“外洋”來的米面。短期來看這些“洋米洋面”,確實壓低了農民已經產出的稻谷的價格,但是,由于價格低使大城市的工廠提供的工資可以更容易養(yǎng)活工人,工廠就可以多雇到工人。農民很快就會發(fā)現,他們不用下田種地,改為到工廠去做工,也可以換得跟以前種地一樣多的糧食。
財富的增多總是有利于整個社會的,不管這財富的增長是因為農民的增收,還是因為可以用更低的價格進口外國糧食。無論是通過提高本國效率,還是通過貿易利用他國的比較優(yōu)勢,都是對本國有利的事情。谷價下降不傷農,工業(yè)品價下降也不傷工,文人學士沒必要為價格下降擔憂。政府沒必要“保護”任何一種商品的價格,而只需要保護自由創(chuàng)業(yè)、自由貿易、自由選擇工作的環(huán)境。經濟的發(fā)展總是靠提高效率而來,即使在經濟蕭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