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1946年出生在瑞士;大學畢業后,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報社記者;之后他棄筆從商,34歲時在中國成立了第一家合資企業;49歲時他又成為瑞士駐中國大使;如今他是跨國媒體公司——榮格集團的主席,同時還擔任中國發展銀行的顧問。但他最為聲名顯赫的身份是收藏家。
如果要舉出一個對中國當代藝術影響最大的外國人,業內外人士無疑都會第一個想到烏利·希克(Uli Sigg)。從王廣義、艾未未、張曉剛、方力鈞到張洹、盧吳,希克的藏品幾乎包容了所有中國先鋒藝術家。在國際藝術品市場上,這些人的作品早已變得洛陽紙貴。用購買“原始股”來形容希克當年的收藏行為十分恰當,比如,上世紀80年代耿建翌在北京做展覽時的4張畫,當時僅以每張400元人民幣的價格賣給了朋友,后來這4張畫全被希克以每張2萬美元收購。
粗略統計,希克一共收藏了180多位中國藝術家的近2000件作品。他還創立了“中國當代藝術獎”(CCAA),支持中國更年輕的藝術家走向國際。烏利,希克被稱為“完整收藏了中國當代藝術的人”,西方主流藝術媒體一致將他評為“影響世界藝術100人”之一。
希克收藏的過程,給我們樹立了一個從企業的管理者到收藏家轉變的典范。首先,任何人都是從零開始的,希克也不是生來就懂中國當代藝術,或者是能夠點石成金的人。希克當年的收藏不是都能像今天的方力鈞、岳敏君等人成為當紅藝術家。他收藏的第一件作品是一幅女藝術家的畫。但她在不久之后就從藝術舞臺上消失了。為了尋找好的中國藝術家,可以說耗費了他的很大精力,在收藏的20多年中他走遍各地。拜訪過1000多位藝術家,這也是希克收藏過程中最獨特的一個法寶和優勢。
在去年11月CCAA2008作品展現場,這位說話謹慎、不茍言笑的瑞士收藏家接受了我們的專訪,但話題卻是他并不愿意涉及的藝術品投資和個人收藏的細節。
“收藏得好不如收藏得早”
M 您怎么看經濟危機對于如今中國藝術市場的影響?
U 我對中國當代藝術市場下一階段的表現并不樂觀,相信少數幾個好的藝術家作品會留下來,但大部分的藝術家作品會受到不利影響。在中國,我不知道市場景氣的恢復需要多長時間。在西方,至少得等上好幾年。
您為什么會喜歡收藏?受家庭的影響嗎?
我沒什么特殊的家族背景,我的父親和祖輩們都非常普通。不過我父親對傳統油畫很感興趣,經常在我們家的墻上掛很多畫,在我看來這不能算是收藏。父親的愛好對我影響不大,因為他的興趣是在傳統油畫,而我是當代藝術。這么講吧,我從小就對藝術感興趣,但是當我第一次看到當代藝術的時候,整個人就像被閃電擊中一樣,驚呆了。那個時候我很清醒地告訴自己:這就是我想要的東西。
收藏那么多中國當代藝術品,究竟花費了您多少錢?
不好意思,具體的資金我不能說。我想說的是,我收藏的錢都是自己辛苦賺來的,并不是如外界所猜測的有什么強大的家族背景,人們老說我是瑞士擁有私人湖泊的兩個貴族之一,其實那個湖是我7年前自己買的,并不是家族繼承的。
收藏也好,保存也好都要花費大量的資金,我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做得最好。我無法像大的博物館有足夠的資源來解決上保存的技術難題。比如保存照片,我自己把照片掛在墻上,博物館的朋友看了之后很震驚,他們罵我說你怎么能把這些照片掛在家里,光線又這么亮。但沒有辦法,我只能盡力創造最好的保存條件。
還有一點要強調的是,我很幸運、很早就開始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品,這些年來中國藝術市場變化巨大,當初一件只要幾百美元就能買下來的作品現在要幾千美元,有的甚至要好幾萬。比如何多苓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春風已經蘇醒》,在中國藝術市場未形成時只有500元人民幣的收藏費;夏俊娜在1995年第三屆中國油畫年展的獲獎作品以1萬元人民幣就能被收藏,而隔年就以10倍以上的價錢賣出了。搞收藏在某種意義上就是這樣,收藏得好不如收藏得早。
“僅僅買作品不叫收藏”
您只有在親自接觸過藝術家本人后,才決定是否收藏他的作品嗎?
事實上,我在過去的25年里拜訪過1000多位中國藝術家。我一直認為,只有深入藝術家的生活才能真正了解他們的藝術品。藝術品只是一個表象,隱藏在它背后的是什么?為什么他會做這些作品?只有與藝術家面對面,我才能找到這個答案。收藏作品,僅僅是收藏的一部分。對我來說,與藝術家交往,了解他們的個性,了解他們的創作過程同樣非常重要,這些步驟共同構成了整個收藏過程。
這也是中國的當代藝術界與其他國家的藝術界不同的地方。在西方,觀眾和收藏家們會常常與藝術家的作品見面,但要見到藝術家卻比較困難。但是我發現,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中國,我們不常見到的是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和他們的展覽,反而,直接接觸藝術家相對來說更容易。畢竟,西方與中國這兩個藝術體系的操作模式是不一樣的。可以這么說,在中國,拜訪藝術家是我最感興趣的事之一。
您對中國當代藝術品進行收藏,甄選的標準是什么?
在收藏上我有一個總的原則,就是希望收藏的作品能表現中國當代藝術的總體狀態。這里有兩個標準,首先這個藝術品是屬于當代藝術前沿的,能體現當代藝術演進的過程;其次還包括它記錄著中國的點滴,并不一定表現為“中國的”藝術,而是無論放在何時何地都稱得上是很好的作品。當然這個標準不會是一成不變的,比如現在我試著從一個更宏觀的角度來收集當代藝術品,因為我不可能收集所有的作品,那些有代表性、沖擊力、爆發力的作品才會收藏。
當我意識到國內也好、國外也罷,都沒有任何個人或團體在系統地收藏中國的當代藝術品時,我就著手把當時中國藝術家正在做的、有代表性的作品收集起來,也許這些不一定都是當時最好的作品,但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作品。
收藏對某些人來講,可以跟隨潮流,但是我不能,我有自己的方式。如果我想買進某件作品,我會和那個藝術家討論——他的作品試圖要向世界展示什么——這是我做決定的基本因素。現在一年中我大概收集五六十件作品,盡管有些作品讓我很激動,可是其他人看了卻沒有這種感覺。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也許他們過了幾年之后再來看這件藝術品就會激動了。
作為前瑞士駐華大使,作為“文革”之后第一個在中國做中外合資企業的外國商人,還作為國際著名的藝術品收藏家,三重身份中哪一個最使您感到榮耀?
我做過大使,也一直在做商人,這兩種身份從一些人的角度看起來也許更重要一些,但對我來講,收藏家本身雖然并不是我的職業,但收藏研究完全吸引了我,也是我得到社會最大承認的一種身份。所以,我個人覺得做一個收藏家更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