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4年4月30日,在巴黎的“工業大廈”展出了美國畫家約翰#8226;辛格#8226;薩金特一幅肖像,畫中人是巴黎著名交際花戈特雷奧夫人,畫中她肩膀上鑲鉆石的吊肩帶,一邊滑到她的臂上。這條如今看來無傷大雅的滑落肩帶不被當時的中產階級接受,薩金特因此不得不修改了原畫,將吊帶歸位,而且將畫名改為《X夫人》(Madame X)。
起始

美國畫家約翰#8226;辛格#8226;薩金特(John Singer Sargent)擅長繪畫肖像,他1883-1884年在法國創作的《X夫人》(Madame X)今天已被公認是最著名的肖像畫,并在2006年10月在名為“美國人在巴黎1860-1900”的展覽上大出風頭。但這幅畫初展時還曾引發過一場轟動一時的大新聞。
實際這幅畫上的X夫人是弗吉尼#8226;艾美莉#8226;艾夫諾#8226;戈特雷奧(Vieginie Amelie Avegno Gautreau),當時巴黎的交際花。原畫中,戈特雷奧夫人站在一張小桌子旁,右手撐在桌面邊上,左手抓住裙子,肩膀上鑲鉆石吊肩帶滑到她臂上。滑落的肩帶不被當時中產階級接受,初次展覽后被認作是巴黎人的恥辱,薩金特因此不得不修改了原畫,將吊帶歸位,而且隱去了畫中人的名字,以X夫人代替。
此畫的作者約翰#8226;薩金特是當時巴黎著名的肖像畫家,他12歲就開始學習繪畫,先在當地臨摹一些名畫;18歲那年由父親陪同去巴黎,找到了上流社會肖像畫畫家夏爾-埃米爾-奧古斯特#8226;卡羅呂-迪朗,跟隨他學畫,他的繪畫技巧吸收了當時印象派的風格。
1877年他為芳妮#8226;瓦茨畫了一幅半身像,獲得了成功,還上了巴黎的世界博覽會。一年后,他又為17歲的羅西娜#8226;費拉拉創作了一幅優美的肖像畫;隨后又為詩人和劇作家愛德華#8226;佩勒隆的妻子和女兒創作畫像。
從此直至1886年,被稱為薩金特“巴黎沙龍時期”。由于薩金特的天才,眾多女性肖像畫的原型人物,如后來嫁給美國畫家喬治#8226;巴斯的羅西娜#8226;費拉拉(Rosina Ferrara)、詩人和劇作家愛德華#8226;佩勒隆的夫人和女兒、藝術收藏家約翰#8226;加德納的夫人伊莎貝拉#8226;斯圖爾特#8226;加德納(Isabelle Stewart Gardner)等,都因薩金特為她們創作的畫一直展示在世界各大著名藝術博物館,而獲得不朽。
但薩金特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位理想的模特兒,使他能夠借此創作出一幅讓全巴黎都震驚的肖像畫。
1881年6月的一天,薩金特在沙龍見到戈特雷奧,她雕像似的輪廓和側影,立刻吸引住薩金特。他馬上給他童年時代的好友本#8226;德#8226;卡斯蒂洛寫信,請他設法讓她做他的模特,并說“我極其渴望要畫她的肖像,且有理由認為她會應允并期待著有人希望對她的美表達敬意。如果你‘bien avec elle’(與她友善),你可以告訴她,我是一個天賦非凡的人。” 薩金特這樣計劃是因為卡斯蒂洛是艾夫諾家的遠親,希望他能對戈特雷奧夫人施加影響。
巴黎的美國女郎
戈特雷奧生于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的新奧爾良,父親在南北戰爭中著名的夏洛戰役負傷而死后,寡母攜帶戈特雷奧和她姐姐朱麗遠渡法國。
花都巴黎是漂亮女子云集的城市,而當時,巴黎最著名的美女卻不是法國人,而是戈特雷奧。她五官勻稱,下頦突出,前額的發線很高,嘴唇薄而適中,略帶暗銅色的頭發柔軟且有光澤。她成年后,很快成為巴黎社交圈的明星,在舞廳,在歌劇院,甚至在公園的馬車里見到她時,本來在林蔭道上散步或在長椅子上閑坐的人都會發狂似的沖過去,一睹“La Belle Gautreau”(美女戈特雷奧)的姿容,甚至一度引起交通堵塞。
《紐約先驅報》記者加布里埃爾#8226;路易斯#8226;普林格前往法國采訪后,在1880年3月30日的該報上發表了一篇題為《漂亮的美國女子:一顆沐浴在巴黎社交海洋中的美麗新星》的文章,說那個時候,巴黎的女子流行卷曲的高發型,她們都隆胸、穿寬松的服裝、鼓脹的衣袖,整天被絆在家中的扶手椅和腳凳上。但艾美莉跟她們不同。普林格描繪說她第一次在社交圈亮相時,“就像一尊古希臘時代的雕像”:紅褐色的頭發向后挽成希臘式的發髻,反射出金色的光澤;前額驕傲地突出,一張令人贊賞的臉,“絕對勻稱,沒有絲毫的缺陷”;細長的脖子完美地連接在她圓潤的肩上,皮膚幾乎是透明的,緊貼著她“極佳的”身軀。

這樣一個美人,誰不喜愛?她成了共和派政治家萊昂#8226;甘必大的密友,還長期與著名的法國婦科醫生薩米埃爾#8226;讓#8226;德#8226;波齊有曖昧關系。傳記作家斯坦利#8226;奧爾松在他1986年出版的《薩金特傳》(Stanley Olson: John Singer Sargent His Portrait)中記錄了這么一則“聳人聽聞的傳言”。
其中說,艾夫諾小姐厭惡夫妻之間的關系,她連續多次粗暴拒絕了富有銀行家彼埃爾#8226;“彼得洛”#8226;戈特雷奧的求婚。但戈特雷奧被她的美貌所迷惑,竟然表示說,只要艾夫諾小姐肯跟他結婚,他愿意不提他作為丈夫方面的任何權利。他甘愿住在居所的另一處,只要求與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以去看看她,享有作為她純潔丈夫的一切簡樸的愉悅就滿足了。這似乎是可以忍受的約定,于是她同意嫁給他。婚后,她一度開始顯示出妊娠的體征。戈特雷奧狂怒了,他自然不信她的聲明,說她沒有跟人睡過覺。她呢,確實也沒有騙他。她去找婦科醫生——經檢查,她真的沒有懷孕。在這之后,丈夫和妻子開始了滿意的夫妻關系,并有一個后來于1914年去世的女兒。
挑戰“裸露”的底線
薩金特的努力開始有了成效。1883年2月28日,他在巴黎給阿洛爾-儒昂夫人寫信說:“終于開始為戈特雷奧夫人畫像了。(她)比我原來相信的還要漂亮,我再次感謝你。我希望你能來與她一起就餐,在我畫室過一個下午。”
薩金特善于把握模特的著裝是很有名的。戈特雷奧夫人有十多套不同式樣的晚禮服,報紙社會專欄作家們曾詳細描述過她豐富多彩的服裝柜。1883年4月18日《事件報》報道說,一次,她穿了一套橙紅色的天鵝絨禮服;另一次穿的是精工制作的督政府時代風格的白緞子服裝,鑲滿鉆石和水晶珠,十分華麗。1883年4月8日的《費加羅報》還熱烈談論過她帶珠網的紅色天鵝絨服裝。
最后,薩金特決定讓她穿最有光澤、最裸露的黑色晚禮服,好讓黑色顯示出她容貌的美和神秘性。而這套由著名服裝設計師費利克斯#8226;普桑納設計的禮服,不同于當時流行的鳥籠式禮服,線條流暢,顯得更為雅致。
從1883年3月開始,薩金特希望花三個月的時間完成畫作。麻煩的是他這個理想模特對于擺姿勢根本沒有耐心,許多社交事務也分散她的心。
她年輕而任性,喜歡得到媒體和公眾的關注,不理會繪畫的要求;派對、音樂會和舞會等社交活動更使她無法靜下心來。拖到炎熱的夏天,不得不更換場地,薩金特隨她到她鄉間的“橡樹別墅”去繼續工作。但戈特雷奧夫人仍是疏懶,不論擺什么姿勢都支持不久。薩金特在給他一位朋友的信中曾談到她“難以企及的美麗和毫無希望的疏懶”。于是,他只好盡快畫素描,包括她的臥姿、坐姿和頭部、臉型的十多幅特寫。
“最后,”2003年11月號《古物雜志》作者德博拉#8226;戴維斯和伊麗莎白#8226;烏斯季諾夫撰寫的“封面故事”《X夫人的訴說》寫道,“薩金特確定最好的姿勢是,戈特雷奧夫人站在一張小桌子旁,右手撐在桌面邊上,左手抓住她的裙子,握成一個結。她身體面對觀眾,頭部轉向一邊,露出精致的側面輪廓。她肩膀上鑲鉆石的吊肩帶一邊仍在原位,另一邊已滑到臂上,眼看就要使胸部露出來。”他著重描繪戈特雷奧夫人的自傲、魅力,并通過她禮服右肩滑落的吊帶表現她大膽的風格。

薩金特的畫就在由中產階級一統天下的沙龍中抖露出了上流社會的秘密—— “X夫人”身穿黑色連衣裙、細細的吊帶、曼妙的站姿、裸露的皮膚上淡淡的粉色,無不帶有暗示性的氣氛。
吊肩帶的紛爭
沙龍是當時中產階級惟一可以接觸到藝術品的地方,1884年4月30日,嘉賓在專做預展的“工業大廈”排起了隊。每一個人進入到第31廳,唯一目的就是“要看‘戈特雷奧’”。
所有藝術家同行都贊賞這幅肖像,但肖像上那“下垂的吊帶”不為1884年的大眾接受。這副畫中裸露的肩膀顛覆了公眾關于“裸露”的底線;服飾、站姿,甚至皮膚上的粉色則顛覆了當時在沙龍中處于主導地位的中產階級口味:在他們眼中,“美”是高大美麗的女人穿著綴滿了花邊的華麗巴黎時裝。
“沙龍亂作一團。”作家霍恩#8226;查特里斯在薩金特去世后兩年由本杰明#8226;布洛姆出版的《薩金特傳》中說:“這場攻勢是戈特雷奧夫人的親屬引起的,要求必須將這幅畫撤下。……如果這幅畫不撤下,他們會等下去,直到沙龍閉幕,把畫交出,然后用墨水將它涂成看不清的東西。”
有關此畫展覽時引發的風波,戴維斯和烏斯季諾夫文章中的一段描述可作補充:“大眾的反映強烈、迅速又明確,觀賞者對這幅肖像感到厭惡:‘使人討厭!’‘令人厭煩!’‘道德敗壞!’就是他們的一些評論。立即,各報也充滿對薩金特的譴責,并把他畫像的情況畫成漫畫。《藝術愛好者》的批評家直接說:‘這幅肖像畫因其粗野的丑陋和對各項藝術規律的違背簡直令人討厭。’有些批評家,比如朱迪絲#8226;戈蒂埃,說是發現此畫具有鼓動性甚至革命性。但它唯一所達到的成功便是造成一樁丑聞。”
這些竟發生在以風氣開放著稱的巴黎,使薩金特過去堅信的“只有巴黎才是唯一選擇”有所改變,于1886年1月遷居倫敦。但由于戈特雷奧夫人的要求,他只好重畫肩部,“扶正”那滑落的吊肩帶,并隱去畫中人物的真實姓名,易名為《X夫人》,但他仍保留了原作的照片。
來到英倫后,薩金特一直把《X夫人》安放于畫室中,肖像畫簡潔的曲線表現著畫家的敏感,以及感覺主義者的天賦。“她”的“特殊氣息”讓他所有的畫作都帶上了相似的味道。1916年他將這幅油畫賣給大都會博物館時,曾評論說:“我猜這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一件事。”《X夫人》后來成為喬亞#8226;迪利貝托小說《我是X夫人》的靈感來源。此畫如今被認定是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榮譽之一。
(作者系浙江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