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價排名涉嫌詐騙用戶 深圳律師怒推百度上法庭

2008年的百度注定過得不安生，還沒從三鹿公關以及虛假廣告競價排名的罵聲中緩過勁兒來，客戶又其將其告上法庭。百度現在的狀況，恐怕不是“焦頭爛額”這個詞所能形容的。

正因為積弊太深，競價排名引發的爭議還在出現。

2008年12月16日，深圳的黃維領律師愁眉終于得以舒展。辛苦了大半年，他起訴百度競價排名擅自設定“智能匹配”增加無效點擊率，以詐取費用一案終于有了眉目——深圳市福田區人民法院駁回了百度的異議申請，裁定此案的管轄權屬于深圳福田區人民法院而不是北京海淀區人民法院[百度(中國)有限公司所在轄區法院]，并宣布擇日開庭審理此案。

法律界人士認為，福田區人民法院的上述裁決，阻止了百度避免地方分公司陷入訴訟泥沼的意圖，將為那些被其侵害利益的用戶訴訟打開新的局面，而深層次的意義還在于，在李彥宏表達了堅持不放棄競價排名業務之后，更多的訴訟或會引起業界對這一富有爭議的業務模式的更多思考。

被百度忽悠

黃維領是安徽合肥人，35歲，畢業于安徽大學法律系，1996年進入司法界，現為深圳國暉律師事務所(以下簡稱“國暉”)的一名律師。

為了拓展業務，黃維領于2005年9月通過百度深圳分公司選購了其競價排名廣告服務。雙方當時協定，黃維領預交百度競價排名首次“推廣費”3000元后，只要在百度搜索頁面中輸入關鍵詞“深圳律師”，就可以在搜索結果的前三位找到其個人法律服務網站，百度按照網民的點擊量進行收費，有效推廣的時間段是每天的8：44-24：00。

黃維領向《IT時代周刊》回憶說，每次點擊時百度具體的收費數額因具體的關鍵詞和被點擊的時間不同而有高低之分，它們有詳細的價格收費表。據其介紹，他選定的“深圳律師”這個關鍵詞比較貴，在普通時間，網民每在搜索頁面上點擊一次其個人站點，百度向其收費約為5—8元，而在比較好的時段，比如14:00-11:00和15:44-16:00，收費高達10-12元。

如此這般，直到3000塊錢的預付費用完了為止，之后黃每次需要繼續預交至少1440塊錢的預付費。3年來，他在百度競價排名業務上先后投入了六七萬元。

“雖然每天的消費都在84-100元之間，但剛開始的時候效果不錯，每天可以接到很多客戶的咨詢電話。”黃告訴《IT時代周刊》，從今年年初開始，情況開始變化了，咨詢的電話越來越少，百度的收費卻越來越高。“以前每天能接四五個咨詢電話，后來平均每周只能接到一兩個。百度的收費也從原來每天80-100元提高到每天120-200元。與此同時，有效推廣的時間段也減少了一大半，變成了9:00-15:00(中午還暫停2小時)。”

“我開始對網站點擊率的真實性產生了質疑。”黃維領說，他為了查找真相，花了近2000多元買回一套點擊監控軟件，研究了一個多月后才發現，自己所監控到的個人法律服務網站點擊數和百度提供的數據存在很大差距，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百度利用“智能匹配”擅自改了他的關鍵詞。

所謂“智能匹配”，黃的解釋是，自己設置的關鍵詞是“深圳律師”，但“智能匹配”后任何包含“深圳”字樣的搜索都會出現他的廣告。只要他的網站被點擊，就會產生費用。

“如2008年6月23日，百度的消費記錄顯示‘深圳市律師’一詞被點擊了14次，但是軟件顯示根本沒有‘深圳市律師’一詞被點擊的記錄。相反，我竟為從未設置的關鍵詞‘香港專利收費標準’、‘深圳教育局網站’和‘深圳健美操企業’等詞付了費。”黃律師憤憤地說，“我懷疑競價排名存在注水，多次要求對方公布消費明細，具體到每個點擊產生的時間、訪客IP地址、訪客序號等。并要求對方解釋‘智能匹配’與統計數字、消費金額之間的關系，均遭到百度的拒絕。”

一氣之下，2008年8月5日，黃維領將百度(中國)有限公司及其深圳分公司分別列為第一、第二被告，向深圳福田區人民法院控告其為獲取非法利益，擅自設定“智能匹配”，使任何包含“深圳”的搜索都出現他的廣告，所產生的無效點擊仍向他收費。黃維領要求百度公開自己的消費明細，并賠償各項損失約合4萬元。

面對黃維領的起訴，百度對該案的管轄權提出了異議，堅持本案應歸北京海淀區人民法院審理，2008年9月9日的庭審因此被迫取消。12月16日，深圳福田區人民法院駁回了百度的異議申請。

競價排名是否合法

在這個案子中，黃維領除了對百度的收費模式提出質疑，他還提出了另一個觀點：百度推出的競價排名業務是未經許可的非法行為!

黃維領認為，百度的競價排名實質就是一種網絡廣告，百度的業務員、網站介紹都把“競價排名”作為網絡廣告進行宣傳，而一些參加“競價排名”的客戶，包括百度自己也認為這是正常的網絡廣告銷售。他雖然得到了百度的“競價排名”廣告服務，但對方一直沒能出示“廣告經營許可證”。

2008年11月3日，黃維領分別給深圳市福田區工商管理局／物價局、深圳市南山區工商管理局／物價局、深圳市工商管理局，物價局、上海市工商管理局，物價局提出行政訴狀，請求四家工商管理局／物價局依法對百度的“競價排名”業務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的行為進行查處，并希望得到書面告知查處情況。

不久之后，黃維領接到了上海市工商局的電話答復：首先，因為www.baidu.com網站的備案號為京ICP證030173號，該號的登記人為北京百度網訊科技有限公司，建議黃同時向北京市工商局進行投訴；其次，確認“百度(中國)有限公司”不具備廣告經營資格。

“既然是廣告活動，就應該依照我國《廣告法》的有關規定，具備相應的資質，收費標準應該接受監督，工商局作為法定的主管部門應該履行監督、檢查的職能。但百度并不具備廣告經營資格，其所制定的廣告收費標準并未經過有關部門的批準、備案，百度一直在以‘競價排名合同’的形式規避廣告活動的實質。”黃維領如是說。

就此，本刊記者以客戶的名義向百度深圳分公司競價排名的客服人員電話咨詢，對方肯定地稱“競價排名”屬于廣告業務，百度有經營廣告的資格，只是從來沒有客戶要求公司提供廣告經營許可證。聲稱“廣告經營許可證在公司總部那邊，分公司的員工無法看到”。記者向百度總部咨詢，也遲遲未得到答復，至今，百度總部也仍未提供其具有廣告銷售資格的任何證明。

根據1995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第三章第24條：廣告主自行或者委托他人設計、制作、發布廣告，應當具有或者提供真實、合法、有效的下列證明文件，包括營業執照、其他經營資格證、質量檢驗機構對廣告中有關商品質量內容出具的證明文件，以及能確認廣告內容真實性的其他證明文件等。北京市鑄成律師事務所律師姚克楓認為，百度的競價排名具備廣告特點，符合《廣告法》的定義，但經營這種廣告需要有工商局所頒發的廣告經營許可證，否則就是違法操作。中國互聯網協會互聯網政策與資源工作委員會學術專家胡鋼也表示，搜索引擎的“推廣方式”或“贊助商鏈接”在本質上依然屬于廣告。但由于目前搜索引擎尚是我國廣告法的監管盲區，這使得搜索引擎服務商得以明目張膽地大打“擦邊球”。

此外，百度在競價排名的細節上還打著煙霧彈。同是參加競價排名的另一位客戶——全民醫藥網的相關負責人指出，百度在競價排名收費中給客戶開具的發票明細是“技術服務費”。

對此，一位業內人士認為這對百度起碼有兩個好處：一是可以脫離廣告法的監管；二是在稅收上獲得優惠，技術服務費比廣告費要上繳的稅收更少。

據了解，全民醫藥網曾經是百度競價排名業務的客戶，但后來因為沒有繼續上繳百度競價排名業務的“推廣費”遭百度長期屏蔽。目前，該網站已經委托北京邦道律師事務所的李長青律師向法院對百度提起訴訟。搜索市場亟需立法

現在，在百度上以“深圳律師”為關鍵詞進行搜索，首頁的10個搜索結果已經變為其他購買競價排名的律師，在他們的網頁鏈接地址右下方全部出現了“推廣”字樣。前三名均是別的深圳律師，而要翻到10頁以后才可以找到黃維領的網站。這就是黃維領沒再向百度續費后的結果。

黃維領認為，百度搜索頁面中“出現‘推廣’字樣則表示這個網站是百度競價排名的客戶，也就是給百度投放廣告的客戶。如果出現‘百度快照’字樣，說明這是沒做競價廣告的網站”。

而至于黃先生遭遇的“智能匹配”陷阱，一位計算機行業人士告訴記者“在技術上是小菜一碟，搜索結果都可以人工修改，更別說競價排名了”。此外，本刊記者獲得的可靠消息稱，百度曾在北京市海淀區丹棱街18號的創富大廈4層召集了500多名銷售人員，專門點擊競價排名客戶的網站，客戶投放的幾千元幾天內就被點完的現象并不鮮見。

相比較上文所說的全民醫藥網，黃維領的遭遇還不算太慘，因為他至少還沒有被百度屏蔽。而有網站站長透露，為了取得業績，百度銷售員工經常進行“勒索式營銷”，不參加競價排名的網站就會被惡意屏蔽。由于百度目前在國內搜索市場的份額占70％以上，大多數人對此敢怒不敢言。

一個寧波的老客戶在近期道出了自己的遭遇。在參加百度的降價排名業務三年以后，他被一位百度離職客服小趙告知：百度競價排名的客服或者營銷人員為了爭奪業績，會做些小動作把手頭管理的幾家客戶“燃燒”。具體的做法就是，通過設置“智能匹配”，只要關鍵字、標題、描述等有匹配到的，就會點擊你的廣告，產生費用，盡量地讓你多消耗錢，提高你的點擊率(大多為無效)，盡快讓你續費，然后又燒你的錢，形成惡性循環操作，以此來謀取高額利潤。

面對百度的種種霸道行徑，盡管國內對其競價排名等業務詬病頗多，但國內搜索引擎市場的立法還是一片空白，讓人找不到制裁百度的法律依據。而國外早已存在這方面的立法。

2001年7月，美國俄勒岡州的消費者團體向聯邦交易委員會提出申訴，控訴一些搜索引擎廠商沒有將“廣告”信息與普通搜索結果明確區分開，涉嫌違反“禁止虛假商業行為”的聯邦法。次年6月，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發布了有關“明示搜索引擎廣告信息”的文件，要求各搜索引擎服務提供商采取必要的措施標明搜索排序中的付費鏈接，以便用戶辨明哪些搜索結果是廣告。

對此，Google的做法是將廣告和自然搜索嚴格分開，依照點擊人氣、質量等因素對搜索結果進行綜合排列。對廣告采取自動競標法，堅持將其放在右側以示區別，并將廣告鏈接數限制在三條以內，全部加上“贊助商鏈接”的標志。而另一搜索巨頭雅虎也在搜索結果中將商業結果用不同的顏色予以標注。

“除了中國，目前國際上絕大多數的搜索引擎都已嚴格地將廣告和內容區分開來。”中國電子商務協會政策法律委員會副主任阿拉木斯說，百度惹出來的一系列官司表明，目前我國在搜索引擎市場存在法律缺失，需要加快相關法律的制定。

據悉，北京律師李長青和張新維等人日前已經組成律師團，向國務院有關部門提交了《互聯網搜索引擎立法建議書》，建議國務院盡快制定行政法規以規范搜索引擎的運營，授權國家工商行政管理機關依照《廣告法》、《反不正當競爭法》等相關法律負起監管之責。

黃維領最后告訴《IT時代周刊》，如果3個月之內上海工商局等有關部門不對百度中國公司作出相應的懲罰，他將起訴這些部門“不作為”。因為在他看來，百度競價排名業務的過失部分原因是這些部門的監管不力或不監管。

日前，黃維領向《IT時代周刊》發來郵件，表示百度方面又對深圳市福田區人民法院對于管轄地的裁決表示不服，再次向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那么，為何百度反復在案件管轄地上糾纏不休呢?黃的解釋是，“可能是因為百度在海淀區人民法院那邊有關系，這一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沒說出來而已。”而事實上，之前很多狀告百度的案子都是在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審理的，結果也基本上都是百度勝訴。百度惟一敗訴的案子，是北京律師張新維狀告百度侵犯其名譽權的案子。而這也是張新維律師跟百度打的三個官司中好不容易勝出的一個。

百度的二次上訴暫時無果，但黃維領自信它仍將無效。至于案情將如何進展，百度究竟將面臨怎樣的宣判，本刊將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