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娟
摘要:張愛玲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優秀作家,也是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女作家。她的小說,以獨特的視角展現了亂世之中都市人的生活。 其作品彌漫著濃郁的悲情色彩,形成了獨特的蒼涼悲愴的審美風格,在四十年代的中國文壇獨樹一幟。本文試圖結合她的身世背景來探討她文學創作風格的形成。
關鍵詞:蒼涼;落寞;張愛玲;文學創作;風格
上世紀40年代,中國內外交困,“時代在破壞中”。在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下,主流文學普遍關注階級斗爭、民族矛盾等社會大方面。而身處淪陷區的張愛玲卻站在潮流之外,不去描寫抗日氣氛,不去反映民族情緒。而脫離主流,津津樂道于大時代背景下平庸的男女故事,從日常生活和婚姻家庭關系角度審視人生百態,透析人性,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創作風格。她的創作風格的形成,與她的身世和經歷密不可分。在她的代表作《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以及《金鎖記》中,我們可一窺端倪。
一、悲觀的人生態度,悲劇性的審美意識
夏志清在《中國現代小說史》中曾評價“張愛玲是個徹底的悲觀主義者,可是又是一個活潑的諷刺作家,記錄近代中國都市生活的一個忠誠又寬厚的歷史家。”縱觀張愛玲的身世經歷,本身就是一部蒼涼哀婉的女性傳奇:她是名門之后,清末著名的“清流派”代表張佩倫為其祖父,而李鴻章則為其曾外祖父。其父為封建遺少,母親是新派女性,兩次赴歐留學,后與丈夫離異。張愛玲的童年就是在這樣一個封建化和西洋化畸形交織的家庭度過的。而家庭對她來說影響是巨大的:殘破的家庭、冷漠的親情形成了張愛玲孤僻、冷傲、內向的性格。這對其創作心態的形成產生了直接影響。安意如對此曾做過這樣精辟的詮釋:"愛玲所以蒼涼,是因為她站在親情的廢墟上,而她骨子里難以排解的憂傷又不時讓她惘然。”
幼年失落于家庭,又與家庭一起失落于時代的失落感,形成了張愛玲深刻的悲劇意識,也形成了其獨特的悲情藝術審美感和創作觀。在她的作品中,藝術氛圍是蒼涼的,人物的心境也是蒼涼的,她營造的藝術世界 “仿佛華美紛壇的人間悲劇在廢墟上上演,沒有燈光,只有慘白的月光,沒有熱鬧的音樂,只有一支幽咽的短笛吹奏,等到劇終人散,留下的仍是曠古的荒涼。”“蒼涼”是張愛玲文學創作的基調,其作品時時處處滲透的是作者令人徹骨冰涼的悲觀,衰頹時代所獨有的悲哀和深刻的蒼涼感,在她的作品中淋漓盡致的表現了出來。
在其筆下,情愛的虛假、無愛的婚姻、生命的殘酷與脆弱觸目皆是:代表作《金鎖記》中,因為七巧的橫加阻撓,長安不得不放棄上學,張愛玲描述她的犧牲是“一個美麗的、蒼涼的手勢”;《傾城之戀》中“胡琴在萬盞燈的夜晚咿咿呀呀拉過來拉過去,拉著‘說不完的、蒼涼的故事”……張愛玲通過這樣不厭其煩地描述人們在現實面前的一次次失敗,欲望的一次次破滅來宣示她的悲劇的人生觀。而悲劇性的生命意識使得她筆下的世界充滿了悲劇感、蒼涼感、荒誕和畸形,這樣的寫作風格。使得她的文字滿目瘡痍卻充滿奇異。
二、既大雅又大俗,既傳統又現代是張愛玲文學創作的又一風格。
有人把張愛玲大雅大俗的文學創作風格解釋為“古典小說的根底”和“市井小說的色彩”,非常貼切。一方面,張愛玲的小說創作與中國傳統文學,特別是傳統章回白話小說之間有著很深的淵源關系,她繼承了傳統古典小說的創作手法和韻味;另一方面,受鴛鴦蝴蝶派代表人物張恨水和新文學實力派代表老舍創作“通俗化”的影響,她的作品又體現出世俗化和通俗化的特點。尤其她在通俗的情調中加入了西方的文化元素,這使得她的作品又具有了現代的氣息,“舊小說情調”與“現代趣味”巧妙融合,創造出了獨特的新舊交織、雅俗共賞的“張氏”文學風格。
張愛玲既雅且俗、亦中亦洋的創作風格的形成與她早年的家庭氛圍和所受教育也不無關系:她所生活的那個由“鴉片和西洋古典音樂”交織的特殊環境,使她同時受到中西兩種文化的熏陶和浸染:張愛玲的父親作為一個風雅能文的封建遺少,給了她古典文學的啟蒙。張愛玲自述三歲背古詩,七歲寫小說,八歲看《紅樓夢》,十四歲便發表了“行文運用卻如出自‘紅樓一家”的章回小說《摩登紅樓夢》,足見她受中國傳統文學的浸潤之深。幼時的熏陶,使她鐘情于中國古典小說的神韻情趣, 自覺地將《紅樓夢》的藝術手法融匯在自己的創作中。四十年代,她的代表作《金鎖記》表現出的“《紅樓夢》風” 最為鮮明,而她的《花凋》則被看作是“現代《葬花詞》”,她筆下最具代表性的女性群體形象、女性意識以及繁復華麗的意象,也全部是建立在傳統文學基礎上的。可以說,張愛玲的文學成就是建立在其深厚的古典文學修養和對舊式生活習俗的熟稔基礎之上的。
在張愛玲的創作中,還沉淀著濃郁的現代人生體驗。幼時母親西方化的的生活情趣及藝術品味對她的影響,就讀教會學校和在香港大學所接受的西方文化的熏陶,以及身處的上海大都市現代文明的浸染,這一切都和傳統的積淀一起融匯到她的文學創作當中,在她構建的文學世界當中:輪船、火車、汽車、電車、銀行、酒吧、舞廳、摩登女郎、高樓大廈等現代時髦的東西和二胡,月琴,琵琶、梵阿鈴共存,封建遺老遺少和現代摩登女郎共存,“新”和“舊”、“傳統”和“現代”不斷交織碰撞,活脫脫的演繹出舊時代“十里洋場”的一幕又一幕人間悲喜劇。
張愛玲就是這樣巧妙的將傳統和現代、東方和西方的文化糅合在一起,在延續了中國古典文學的創作生命的同時,又接受了現代文化的改造,創造了獨屬于自己的華洋錯雜、古今融合、雅俗并舉的藝術風格。
三、專注于男女情感的抒寫,并擅長以此挖掘人性中的“惡”
兩性關系是張愛玲文學創作的切入點和主要視角。她認為:男女之情乃人之大欲,作為生命過程的重大現象,負載著深刻的人性內容,揭示著人生的真諦。在張愛玲的作品中,兩性關系和婚迎嫁娶是中心題材。她熱衷于表現飲食男女、日常生活,而這種表現因作者悲劇性的創作意識而涂抹上了蒼涼慘烈的色彩:她筆下的人物大多蒼白、渺小,沒有高尚的情操,沒有善良的心,也沒有質樸、憨厚的性格,只有在物欲、情欲、性欲的傾軋下,呈現出來的孤獨、冷漠、猥瑣、屈服、沉淪甚至自甘墮落。她的言情中散發的多是濃烈的人生苦澀。
“生在這個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張愛玲的獨特心靈造就了她獨特的文學創作:童年所目睹的父母的不幸婚姻,在不幸婚姻的家庭中成長的不幸經歷,以至自己成年后親歷的那段不幸婚姻,都使得她對婚姻、家庭以及女性的命運有著悲哀的深刻的洞見。在她的筆下,從沒有出現過愛情的理想主義者,婚姻僅僅成為女性擺脫生存尷尬的“賣身契”,變質為買賣; 而糾纏在這個情感世界的男性則虛偽、自私和怯懦,欲望幽靈的恣肆和金錢枷鎖的無情成為這個情感世界的主題。她的作品充滿了在古老腐朽文化、物欲、情欲壓抑下的人性的扭曲、畸形、變態。
《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為擺脫生存尷尬,以婚姻作為謀生之道,成為情場上的賭徒和高級調情者;《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本是一個新女性,卻 不愿意過自食其力的生活,把上學當作嫁入豪門的資本,最終成為了一個“家養的妓女”,為了金錢和享樂而背棄了傳統道德;而《金鎖記》中的曹七巧為了金錢,甘愿賣身一個殘廢男子,在沉重的黃金枷鎖的壓迫下心理畸形、變態,從一個充滿青春溫情回憶的曹大姑娘變成了陰鷙、兇狠、殘酷的近乎精神分裂的惡魔;《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振保,這個表面事業成功,提拔兄弟,辦公認真,熱心待友,侍奉母親,“整個地是這樣一個最合理想的中國現代人物”,在“大好人”的面紗之下,卻自私好色、靈肉分離、表里不一、冷酷變態;在張愛玲勾勒的情感世界里,我們看到了一個由沒落的家族、冷漠的親情、卑劣的心理、變態的人格組成的病態社會,男歡女愛之下,人性的自私、卑瑣、冷漠、虛偽、扭曲、變態一覽無遺。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縱觀張愛玲的文學創作,我們不難發現,對悲劇性生活的認知是她小說藝術魅力的核心。這種滲透著個人身世之感的悲劇意識,使她的“說不盡的滄涼故事”,最終都成了 “沒有多少亮色的無望的徹頭徹尾的悲劇”。張愛玲以其獨特的“蒼涼”意味,在二十世紀上半葉的中國文學史上昭示了她不可忽略的存在。
參考文獻:
[1]《論張愛玲的小說》,傅雷《萬象》雜志, 1944年5月版。
[2]《浮世的悲哀·張愛玲傳》 ,宋明煒,臺灣業強出版社1996年版。
[3]論張愛玲的小說[M]. 夏志清,香港友聯出版有限公司,1979:83. 1。
[4]《張愛玲文集》,安徽文藝出版社,金宏達、于青編 1991年3月。
[5]《淺議張愛玲的悲劇意識》,溫玉霞,《遼寧經濟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4年0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