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Thomas Heberer 辛 琦
只有打擊地方政府的腐敗,只有地方干部的所思所行能以農民的需求為準則,政府的執政才有合法性。
中國“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宏偉規劃不僅旨在提高生產效率,推進農業市場化運作,還意在提高農民生活水平,縮小城鄉生活差距,減緩農村人口向沿海發達城市的流動,防止一些村莊出現“空心化”現象。
去年和今年,我在四川某縣考察時發現,一些村子里只剩下了老人、小孩和婦女,他們無力耕地,以至土地撂荒。人口流動造成了嚴重的后果,不僅影響農業生產,也破壞了原本的村莊和家庭結構,讓農民失去歸屬感。但近年來的趨勢也顯示,年輕一代農民自愿離開農村,以逃避微薄且繁重的農業勞動和生活。2009年9月,我在農村地區考察時發現,在農村,就連找臨時工干農活都很困難。
長期以來,農村和農民被國家忽視了。國家對城鄉居民的不公平對待顯示在,1978年,國家財政為1.7億萬城市居民支付的社會保障金額為51億元,而為7.9億萬農民僅支付了2.3億元。上世紀80年代,這一比例繼續惡化,從1:22降為1984年的1:63,越來越不利于農民。2000年以前,這一情況沒有大的改觀。占國土70%的農村地區當年只享有全國20%的醫療衛生設施,而80%的衛生設施位于城市。
為縮小城鄉差距,穩定農村發展,中國政府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目標,為農民建立社會保障體系。計劃在2009—2011年三年間,撥款8500億元(約合870億歐元)投入到衛生保障體系中去,特別是要建設城鄉衛生保障體系,其中,4000億元將投入到醫療保障中去。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制度規定,中央政府、省市和縣政府以及參保農民每年各向保險基金交納一定費用。通過這一方式,農民能夠報銷一部分治療費,平均為40%。我采訪的大部分農民都對我說,畢竟這已走出了第一步,而且國家還宣布,這一報銷比率將逐年上升。
中國政府認識到,一個行之有效的社會保障體系是不可或缺的,因為在經濟危機時期,特別是當失業率上升時,社會保障可緩和潛在矛盾;其次,隨著農業經濟向非農經濟過渡,失地農民應通過新的社會保障方式得到補償;第三,社會保障體系可以減少農民對“養兒防老”的依賴,有利于計劃生育政策更好地實施;另外,可以減少對城市居民的政策偏向和對農民的不公正待遇。
建立城鄉社會保障體系有助于緩解農民群眾的潛在不滿情緒。在一些地區,農民和地方政府間矛盾升級。特別是在過去幾年,就土地所有權歸屬的沖突不斷激化。中國法律規定村里的土地為“集體所有”。可誰能代表村集體?事實上,村干部擁有土地的支配權。他們拍賣土地,拿到的賣地錢有時不直接分給農民,而是交給村委會存起來,再將利息定期分給農民。據說這是為了避免農民不將賣地錢用于再生產,而是胡亂花光。盡管這種家長式的管理方法有一定道理,但卻很容易導致村干部侵吞公款的現象,而失地農民卻根本拿不到或是只拿到很少的補償。
在一些貧困地區,土地被美其名曰以“經濟開發”為名非法征用,農民憤而反抗,不時會發生地區性暴力反抗事件。受害農民不得不遠赴省城或北京上訪,希望有關政府部門能受理案件。在互聯網上,不斷有農民批評地方政府暴力征地,驅趕農民或是強征動遷。一位農民寫信給《人民日報》說,“土地是我們的全部,當我們老了,沒有地該怎么活?”中國國土資源部部長解釋說,這種強行征地的做法是嚴令禁止的。必須更好地保護土地和農民。
農民工的失業問題還可以通過其他辦法解決。今年我在江西農村考察時了解到,打工農民返鄉問題在一些縣得到了很好的解決。對于那些返鄉農民工較多的縣,中央政府要求:第一,縣里干部要在短時間內引進企業落戶,創造就業崗位。同時既鼓勵那些辦了企業的農民工回到家鄉投資建廠。國家還提供優惠貸款,并在土地和稅收上提供特殊政策和政府補貼。第二,要求地方企業多雇用失業農民工。第三,縣政府組織下崗再就業培訓,幫助農民工在地方企業再就業或是從事個體勞動。這些措施對減少2009年農民工失業返鄉問題起到了很大作用。上文提到的四川某縣,縣政府成立了職業培訓所,讓農民工通過再培訓達到國內和國際勞動市場的要求。并向創業農民提供無息貸款。
在許多縣里采訪時,我明顯感受到,中國農民對中央政府非常信任,但對地方政府極不信任。令農民高興的是,在過去幾年,國家政策更多地向農村和農民傾斜。“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也應促使人思考,如何能讓農民更多地信任地方政府。因為,只有打擊地方政府的腐敗,只有地方干部的所思所行能以農民的需求為準則,政府的執政才有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