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波
[摘要]《十全九美》盡管實際上該片并不排斥影片的批判與揭露功能,但是真正居于主流的創作目的卻是剝離了傳統喜劇內核的喜劇形式本身。在文本創作上,將形式訴求推到了首要的地位。無論是電影文本設置的類型化人物性格,還是文本著意凸顯的后現代風格與戲仿手段,包括電影的言語設置,都體現了對形式的追求與強調,這是該影片的突出特點與獨到之處。
[關鍵詞]人物性格;戲仿;后現代風格;語言崇拜
傳統觀點認為,喜劇依靠諷刺、戲謔、嘲弄、夸張、噱頭等藝術表現手段來引發觀眾的笑,同時達到揭露和批判的目的,黑格爾就認為:“喜劇使本來不值什么的、虛偽的、自相矛盾的現象歸于自毀滅。”這就意味著喜劇是在對無意義之物的消解中達到使觀眾發笑的目的,不過這種定義顯然不能涵蓋當下的喜劇范疇。就《十全九美》這部電影而言,盡管實際上該片并不排斥影片的批判與揭露功能,但是真正居于主流的創作目的卻是剝離了傳統喜劇內核的喜劇形式本身。這類喜劇電影成為一種尚未引起學界重視的形式喜劇,在文本創作上。它無意于偉大與崇高,也并不顯得猥瑣或低俗,其目的就是喜劇作用于受眾的直接效果——笑。受眾反應一旦成為目的本身,電影文本設置則就實現了從形式出發,以形式結束的實際效果和表現策略。作為一部典型的形式喜劇電影,該影片在文本層面上有著明顯的獨到之處,這主要體現在幾個方面。
首先,人物性格的穩定形式:電影文本設置了明確定型的人物性格。一般來說,電影的藝術恃性要求劇作者應努力創作出既能反映出一定的社會關系又具備鮮明個性的典型性格。人物性格的成功凸顯不但能夠與電影的場面設置相得益彰,而且也將成為電影敘事的必備元素與動力。《十全九美》中的人物性格相對穩定而明確,這一方面有助于在敘事邏輯并不復雜(就本片而言)的喜劇電影中集中觀眾的注意力,使觀眾不至于迷失在對人物性格發展的把握中,將視線始終如一地鎖定在電影的喜劇元素與人物命運上,最終實現影片欣賞活動中的成功解碼。另一方面,穩定并不意味著貧乏或者單一,《十全九美》中的人物性格實際上仍然具體豐滿,只是這種豐富并不包含過多的流動與變化,它其實在相對穩定的內核支撐下以兩個或多個人物命運之間的碰撞激發出了喜劇性本身。就文本幾位主要人物的性格構成來看,大致情況如下:
太子朱孝天:叛逆、熱情、好學、灑脫;
魯班傳人之女唐小蝶:聰慧、執著、機智、果斷;
南宮傲之女南宮燕:熱情、坦率、真誠、刁蠻任性;
南宮傲:虛榮、貪財、愛女;
烏卡卡:干練、機智、忠心、勢利;
洪蓋天:強烈自尊、迂腐、認真、城府深;
酒保:貪財、機智、奸詐、虛偽;
鳳娘:貪財、見風使舵、勢利。
可以說,在《十全九美》中,這些基本穩定的人物性格決定了整個影片的結構展開與具體的情節進行。如果沒有太子朱孝天的叛逆與醉心于木藝,就不會出現太子微服出宮,巧遇唐小蝶等情節,如果唐小蝶不是機智執著地尋找父親,也就不會一直追到龍門鎮,追到南宮府,同樣地,如果洪蓋天不是強烈自尊與相對迂腐,他也就不會聽到“斗雞眼”就暴跳如雷,打斗之前先擺架勢。受辱之后還尋機報復了。總之,人物相對明確定型的性格,成為該片主要的敘事動力之一,并且收到了較好的喜劇效果,這為喜劇電影的人物設置提供了有益借鑒。
其次,文本設置兼顧了形式上的功能承載:該片并未因為其喜劇類型的原因而遠離中國“影戲傳統”出現以來而伴生的倫理訴求。《十全九美》并非無意義的喜劇元素堆砌,在影片情節上,唐小蝶尋父是恪盡孝道。南宮傲愛女是人倫常理,酒保鳳娘的貪婪奸詐則顯然被作為反面的層面加以展現,而電影始終縈繞的“元問題”:“人如何才能做到十全十美呢?”這些顯然是電影力圖在立足喜劇電影類型要求的前提下所力圖承擔的倫理擔當。
在敘事上,充分地體現了形式化的敘事元素在喜劇電影中的張力:《十全九美》充分地實現了巴赫金的“大眾狂歡”。巴赫金的狂歡化詩學理論內涵豐富,但究其主要理論內核而言,則首先是“狂歡式的世界感受本身”。在喜劇電影欣賞行為中得到的這種感受主要表現的幾個方面:第一,瞬間的觀影快感,這主要由直接的單個喜劇情節或喜劇話語而來。《十全九美》中的老太太坐“搖搖椅”立刻變成小姑娘,江南鶴養著的“師傳鸚鵡”時不時地道破天機并且十分話癆,朱孝天和唐小蝶月下酌酒,魯班的父親突然騎“木雀”飛過;南宮傲剛說女兒心地善良,南宮燕就咬牙切齒地踩扁了一只蟑螂,這些喜劇元素使觀眾在單個觀影瞬間得到快感體驗。第二,經過期待焦慮之后的釋放快感。這主要是指經過對人物命運的關心緊張之后,喜劇電影給出階段性的答案或最終結局,并在答案本身或者答案與開端的對比中生產出笑料。相比前一種,這種釋放更加酣暢,觀影快感也更強烈。比如洪蓋天領命出現時,觀眾就會期待著他執行任務的過程與結果。當洪蓋天一次又一次的鎩羽而歸,觀眾也一次又一次的開心大笑。隨著洪蓋天最終詮釋了“崩潰”的含義,觀眾也在心理期待上實現了對這一線索最終的釋放快感。另外,觀眾在現實生活中的壓力與不安往往會在喜劇電影中得到撫慰,電影敘事的笑料設置能讓其產生深層次的宣泄快感,這也是喜劇電影深層次上的大眾狂歡。《十全九美》能讓觀眾開心的笑,徹底的笑,這正是其深層次上狂歡功能的成功彰顯。
《十全九美》還展現出了十分明顯的后現代敘事風格,這也是在解構中凸顯形式化喜劇風格的刻意彰顯。第一,充分的戲仿,戲仿以互文性為基礎,其戲謔性仿擬的功能性特點讓采用后現代主義進行創作的藝術家們難以割舍。成功的戲仿能夠以新的質料構建新內涵,以此解構原含義,實現藝術效果。《十全九美》中洪蓋天的殺人場面是對昆汀電影中“血漿式殺人”的戲仿;插曲《海盜船長》是對當下流行的RNB流行音樂的戲仿,小人書《阿里波特》是對《哈利波特》的戲仿,“乾柜”是對時下的KTV“錢柜”的戲仿。這些戲仿能夠使觀眾對那些業已習慣也早已麻木的身邊事物重新實現陌生化的審美感知,實現心理距離的再次還原,在新舊范式不斷沖突產生出的審美延宕中獲得持續、新奇的審美體驗。第二,游戲化敘事方式。該片從后現代主義敘事特色出發,以游戲的方式自由拆解電影敘事。這樣造成的結果是弱化了人物性格的發展變化,而與此相伴生的則是人物語言的喜劇化被推向前臺成為電影文本的主要著力點。在游戲化敘事中,后現代的解構與顛覆發揮得淋漓盡致,也突破了在約定俗成的社會習慣下所無法擺脫的限制。第三,言語創造與語言崇拜。索緒爾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將人類的話語區分為語言和言語,前者主要是就整個語言系統而言,后者則指日常生活中散亂的個別言談,是就具體言語而言。在《十全九美》中,類似“崩噔你個崩噔”之類的話語在實際的日常交流中并不存在,而是電影文本刻意創造出來的言語,是一種“偽言語”,但是就電影敘事需要和故事氛圍的營造而言,這種創造是被允許的。因為從整體上看,他們并不與語言系統的規范性相悖。這種合規律性的“主動生產”收到了較好的藝術效果。另外,語言從它創造和使用的那一天起,在某種程度上,它也成為一種神化的存在。人們認為語言具備某種超自然的“靈力”,于是便有了所謂的語言崇拜,電影《大話西游》中至尊寶用以啟動月光寶盒穿越時空的“般若般若蜜”以及電影《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里的“芝麻開門”都有了超越物質的神秘力量。而《十全九美》中在多種語境下使用的“拉嘟木”實際上也是一種較為典型的語言崇拜,它避免了單一的實際目的,在每一次表露在形式層面的使用中都寄托了使用者的意識狂熱。
顯然,《十全九美》的文本敘事是讓位于喜劇元素的彰顯需要的,或者也可以說,后者實際上成為前者存在的意義與目的。這便將喜劇電影的形式邏輯推到了前臺,將各種喜劇元素凸顯放大并使之成為敘事目的的主要承擔者。它并不拋棄敘事,而是統領起敘事,它也并不意味著敘事就此顯得單薄,但卻將敘事的意義攝入喜劇形式本體之中。在敘事向前推進的線條上,喜劇元素建構其中。
實際上,正是《十全九美》對喜劇電影形式的探索與成功造就了該片的意義與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