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神話還是民族神化？

鄭殿輝

[摘要]《大王四神記》是以檀君神話為主要依托改編而成的神話題材劇，藝術地重構了古朝鮮輝煌的強國時代，豐富地演繹了韓民族的開國神話。但通過對其神話譜系及特征的研究，我們能得出以《太王四神記》為代表的韓國神話題材劇，不只是簡單地對種族圖騰崇拜的書寫，而是以此實現對國家、對民族的神化。但該劇不負責任地歪曲丑化別國歷史，借此美化、神化自己的國家和民族。

[關鍵詞]檀君神話；熊圖騰；民族神化

韓國神話題材劇《太王四神記》講述的是古高句麗王國廣開土大王談德跌宕起伏的人生傳奇和伴隨一生的凄美離奇的愛情故事?！短跛纳裼洝纷鳛轫n國有史以來投資最大的電視劇，大量采用電腦技術合成制作，使得場景虛幻縹緲，被稱為“韓版指環王”。收視率也一路攀升并最終登上全年最高收視率的寶座，如此一部被韓國人自認為了不起的曠世奇作。在中國卻吃到了閉門羹，導致遭到禁播的原因就是劇中以韓國檀君神話為背景的情節描寫，想當然地篡改了中國的神話和歷史。本文力圖從檀君神話和熊圖騰的角度來分析解讀《太王四神記》的偏頗，從而論證出韓國神話劇只是對韓國民族的神化。

檀君神話是韓國流傳最久、也最廣為人知的神話故事，被韓國人稱為韓半島的創世神話。據《三國遺事》記載，檀君神話描述的是天帝之子桓雄，為“弘益人間”，串三千隨從下凡人世，在太白山下建立神市，讓風伯、雨師、云師用穀、命、病、刑、善、惡等人間三百六十事教化百姓。有一熊一虎想變成人，就來求助桓雄?；感圩屗鼈冊诤诎档亩粗谐园偃瞻莺退庖孕逕挸扇诵巍＝Y果虎因沒能堅持到底未能成功，熊則變成了女人?；感酆托芘Y合生下一子，就是后來的檀君王儉。檀君建都平壤始稱“朝鮮”?！短跛纳裼洝芬劳刑淳裨捴饕蚣?，藝術性地豐富了神話內容：桓雄帶領隨從建立神市，當時人間很多部族正被虎族兇殘屠殺，桓雄則帶領三方之神“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幫助熊族的熊女抵御虎族的入侵，并最終與熊女生下了檀君王儉。檀君王儉經歷重重磨難，最終統一各部，建立了空前強大的高句麗王國。

圖騰崇拜是一種最原始的宗教形式。檀君神話作為古朝鮮最有影響的神話傳說，鮮明地反映了古朝鮮時期的熊圖騰的崇拜觀念，同時也影響著整個民族的發展?，F在韓國仍有很多以“熊”命名的地方。(比如“熊津”，公元五世紀時是百濟的首都。)關于熊圖騰，著名文化人類學學者葉舒憲曾用“四重證據法”。將熊圖騰與鯀、禹和啟特別是和黃帝神話聯系在一起，重構了一個失傳已久的源遠流長的熊圖騰崇拜的文化模式，同時他還指出“在亞洲大陸北方，熊圖騰在諸多北方民族文化中的表現形式一般與生育的女始祖神話或者被祭拜之動物偶像相關，韓國開國始祖檀君神話和鄂倫春人熊族先的觀念相類似。……韓民族還是與北方阿爾泰語系文化的關系更加直接一些，尤其是北方特獵民族的薩滿教文化。”在葉舒憲的論述中，自然將檀君神話包含在了以中華熊女神神話為核心的東北亞神話模式之中。

但這一觀點遭到了一些韓國學者的激烈反對，韓國航空大學的禹實河認為，黃帝神話是受檀君熊女神神話影響而產生的：“如果紅山文化的熊圖騰與皇帝有熊有關‘父系社會的黃帝族就是較早時期的‘初期父系社會——紅山文化的后裔，在這種情況下，中華民族的始祖——黃帝族就是主導紅山文化的熊族，也就是檀君神話中出現的熊女族的后裔。”從這里我們足可以看出，圍繞熊圖騰，在中韓兩國的神話研究界是存在分歧的。針對韓國一些學者的觀點，神話研究學者楊樸從神話譜系、歷時變形等角度詳細分析了檀君神話與鄂倫春族、鄂溫克族熊女神話的異同，得出檀君神話是“在通古斯民族熊女神話的基礎上派生出來的，是在原型基礎上的生發，置換和變形”，批駁了韓國學者關于“黃帝神話是檀君神話的后裔”的說法，并進一步論證了葉舒憲的黃帝熊圖騰理論。

《太王四神記》不但將檀君神話“忠實”呈現，而且又加入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方之神豐富神話的內容，穿插了兩世輪回的因果情緣，藝術地重構了古朝鮮輝煌的強國時代，豐富地演繹了韓民族的開國神話。然而，透過電視劇本身我們似乎能鮮明地體會到，作品不僅僅是對韓民族神話的表述，而更像是對韓民族的一次“神化”。神話不是信史，神話的產生是與當時的歷史背景和社會背景分不開的。通過考證最早記載檀君神話的《三國遺事》，檀君神話恰恰是產生于高麗國經受蒙古族入侵的時期，這一時期高麗人的民族意識和國家意識空前加強，一個擁有土生土長古老祖先的愿望也就應運而生了。另外，從檀君神話與其他東北亞熊女神神話相比也可以看出其“獨特之處”：與熊女結合的是“天神”而不是人，桓雄與熊女結合產生的是“國家”而不是種族。這足以看出檀君神話并不是簡單地對族源圖騰崇拜的敘事書寫，而是“希圖通過神話的形式使自己歷史源遠流長和不依附于華夏民族的獨立性得到確認”，并最終通過塑造一個“開國神話”實現對民族、對國家的神化。

另外，《太王四神記》再次觸及了“高句麗”這個中韓之間比較敏感的歷史話題。劇中對于高句麗的描述同樣是有失公允，過分夸大高句麗的強大，丑化弱化當時的中國東北部族，這種現象在其他韓國歷史題材劇中也可見一斑，比如《淵蓋蘇文》、《不滅的李舜臣》、《大祚榮》等等。對于這一現象，《大祚榮》導演金鐘善曾辯解說：“歷史劇不是紀錄片，故事情節可能和歷史記載有差距，拍片主要是讓年輕人看了產生自豪感!”民族自尊心和民族自豪感對于一個民族固然重要，但不負責任地歪曲丑化別國歷史，借此美化、神化自己的國家和民族，這和自欺欺人的精神勝利法又有什么兩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