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關軍
我現在也是老師了。每當想起教過自己的老師,就別有一番滋味涌上心頭。
小學時代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談老師。他很高大,教我們的時候正值壯年。那時他是民辦教師,后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轉正。他教我們三年級的語文,同時也是我們的班主任。
他的侄女是我們的班長。用現在的眼光來看,談同學成績不是最優秀的,能力也并不出眾。因為和班主任的親密關系,她可隨時向老師告狀,加上比較逞能,所以在同學中沒有什么威信,我們一幫小毛孩對她很不以為然。我們經常想造她的反——策劃著有一天撤換她這個班長,卻苦于沒有勇氣和力量。一是談老師絕對不會聽信我們這幫“笨小孩”的“讒言”,他說風就是雨。二是班上的班干部都是干部,他們的父母不是鄉政府的干部,就是派出所的警察,總之都是大人物。而談班長的爸爸則是我們村的支書。
談老師教我們的時候,還曾經組織我們訂閱報刊。他倒沒有強制大家,也沒有搞硬性攤派,純粹是我們志愿,由他經手操作。我也訂閱了一份報紙,錢交上去之后,就一直處于等待和盼望之中。談老師教我們的一年,沒有把我們訂閱的報刊發下來。我們升級了,談老師不再教我們了,報紙也沒有發下來。我們小學畢業了,報紙還是沒有影兒。談老師幫我們訂報,而報紙竟一直沒到。原因是什么,不敢擅自猜測,但每每想到這里,高大的談老師卻不再高大了。
后來,我當班主任,班干部一律海選,絕不指派。我當班主任,也組織學生訂閱報刊,報刊沒到,我比誰都著急。郵遞過程中倘有丟失,我自己掏腰包,給學生退錢。
楊老師是我三年初中的語文老師。我是他教的第二屆學生。那時的他很年輕,意氣風發。
記得有一次就要放假了,科代表到辦公室交作業本回來后,眉飛色舞地告訴我們一個誰也意想不到的事情。“楊老師也給自己寫了一份成績單!”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于是偷偷摸摸地混進他的辦公室,果然發現桌子上的第一份成績單上寫的就是他的大名。而更讓人奇怪的是,在教師評語一欄,他還給自己下了評語——“該生平時喜歡吃零食,以后要注意改正。”
讀書的時候,我的語文成績是孤獨求敗,但楊老師教我時考砸過一次。那一回,我竟然還差一分才及格。試卷還沒發下來時,消息靈通的同學就向我報告了那個讓人崩潰的消息。后來,楊老師單獨把我喊到了辦公室,指著試卷中的某一題,仔細看了看我前后兩種不同的答案,然后指著我那劃去的正確答案對我說;“這個正確的答案,你劃去了。是劃錯了,是嗎?”說著,他把那紅色的×涂去,改為√,并且重新給我判定了分數——我及格了!不知道為什么,當時我鼻子一酸,竟流下淚來。
我當教師后,沒有給自己寫過“教師評語”,但我會常常寫教學反思。我的學生中也常常有不及格的,一般情況下我會給他們“借”分,雖然明知道他們下次考試不一定可以及格。
讀大學的時候,吳老師是我們的輔導員。他大約四十上下,戴老土的寬邊眼鏡。他的腿有點踩短——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起路來非常滑稽。我們對他都不屑一顧。
第一次和我們這群未來的老師見面,他走上講臺后,不發一言,先仔細把黑板擦得干干凈凈,才開始講課,他沒有站在講臺的正中,要么站在講臺的左側,要么站在講臺的右側。板書的時候,他始終側著身子,目光一直注視著我們。字詞越寫越多,一行行向下延伸,老師就一點點矮下自己的身體,最后他幾乎半蹲著了,但無論蹲得多低,書寫的右臂一直高高地舉過頭頂。他始終側著身子,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我們。他是那么自然,似乎早已經習慣。
而現在我是知道了,站在講臺的左側或者右側,恰好是站在講臺的黃金分割點上。上課前,下課時,我也會把黑板擦得干干凈凈。但每每想側身板書的時候,身子卻很僵硬,于是不由自主地背對著學生板書。當擋住學生的視線,聽到學生竊竊私語的時候,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來。
(作者單位:湖北松滋麻水小學)
責任編輯李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