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癌警察與問題少年

萬　清

2008年11月2日，在全國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工作經(jīng)驗交流會上，南寧鐵路公安局柳州公安處柳州治安大隊民警楊順德，被授予首批“全國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先進工作者”稱號，他是100多名先進工作者中唯一的一名警察。

楊順德，是一名患了鼻咽癌的警察，1999年從辦案第一線退下后，他開始與青少年打交道。8年多來。他先后幫助200多名網(wǎng)癮少年、問題少年戒掉網(wǎng)癮、改掉惡習，重回正常的生活。

“花季少年染上惡習，我必須管!”

1998年底，從警20年的楊順德調(diào)任柳鐵東安火車站派出所所長，這一年他42歲。

東安火車站派出所轄區(qū)地處湘桂邊界，治安狀況復雜，是案件多發(fā)區(qū)。上任后，楊順德決心大干一場。扭轉治安不利局面，他沒日沒夜地撲在工作中。這段時間，他鼻子總是莫名其妙地流血。開始，他以為是工作勞累的原因，沒放在心上。一次，鼻血長流不止，他才不得不去醫(yī)院看看，這才發(fā)現(xiàn)，他患上了鼻咽癌，已是中晚期。

經(jīng)過幾個月的治療，病情雖然有所控制了。但人卻變得極度虛弱。為了照顧他。柳鐵公安局將他安排到在柳州市區(qū)的治安大隊工作。主要負責校園治安。在鐵路民警眼里，這是一份閑職。領導也明確對他說：“你現(xiàn)在主要是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工作能干多少算多少。”

到大隊報到的第二天，他就拖著浮腫的身體。騎著自行車到轄區(qū)內(nèi)的學校了解情況。這一天，楊順德一口氣走訪了4所學校。

柳鐵治安大隊轄區(qū)有10所學校，由于地處城郊接合部，治安環(huán)境十分復雜。楊順德在走訪中發(fā)現(xiàn)。學校周邊存在不少電子游戲室、黃色書刊小攤，甚至有一些無業(yè)青年經(jīng)常在校園門外惹事生非。楊順德將這些情況匯報給大隊，大隊很快采取措施，對校園周邊進行了一次專項整治。

經(jīng)過整治后，校園周邊的情況明顯好轉了。但不久，楊順德又發(fā)現(xiàn)，校園問題遠非這么簡單。一天。一名初一學生的母親對楊順德說，她兒子為玩電子游戲，把家里的自行車、電視機、沙發(fā)等值錢的東西都拿出去賣了，最后連封陽臺的鋁合金也拆了拿去賣掉。

一名男孩從小學六年級就經(jīng)常逃學、泡網(wǎng)吧、打架斗毆，患高血壓的母親幾次氣得昏死過去。父親批評他，他就威脅說，“再嘮叨，就拿刀砍死你們……”

聽到這一個個問題少年的故事。楊順德感到心情沉重。他覺得，作為一名校區(qū)警察，不僅是要管學校治安，也應教育和幫助那些不學好的學生。于是，在巡邏、辦案之余，他試著去找那些被家長“投訴”的學生談話、聊天，勸導他們。一些同事對他的做法不是很認同，說他做的事已超過了警察的職責范圍。是沒事找事。

楊順德說：“看到這些花季少年染上惡習，我必須管!”

9次離家出走的女生變乖了

2001年9月初，學校剛開學，一名13歲的初一女生到學校報到后不久，就回到原來所在的小學，將她的一個“仇敵”暴打了一頓。她估計“仇敵”的家長及學校老師會找她算賬，索性一走了之。一個星期過去了，她一直逃學在外。家長對她不管不問，倒是學校急得四處找人。

一天，楊順德到學校走訪時，聽學校負責人說起這個名叫小珠的女孩，他感到說不出的震驚。一個年僅13歲的女孩，在社會上流浪，多危險!他深深地為女孩擔憂起來，也加入了尋找的行列。

經(jīng)過一個人托一個人地打聽，楊順德最后在離柳州100多公里的宜州市把小珠找了回來。回家的路上，楊順德與小珠聊天，了解到她的父母在她兩歲時就離異了。父親不愿撫養(yǎng)她，而母親沒有固定工作。整天在外為生計奔波，根本沒有精力關心她、管教她。她從小就得不到家庭的溫暖，經(jīng)常在外游蕩，不愿回家。

為了使女孩能感受到家的溫暖，楊順德和妻子、女兒商量，一道去小珠家，邀請她到家中玩，給她做好吃的，叫女兒陪她玩。楊順德還和學校一道，將女孩的父母請到一起做他們的工作，希望他們重視孩子的未來。

此事平息后，小珠安穩(wěn)了一陣子，然而她的心是敏感而脆弱的，稍與母親、與學校、與同學發(fā)生點矛盾，她就離家出走。一年中，小珠竟先后出走9次。每次都是楊順德跑遍大街小巷把她找回來的。

特別是小珠第9次出走——由于她向父親要零花錢時，父女倆發(fā)生爭吵，父親痛恨她不學好，打了她一耳光。這次她像是鐵了心要出走，不告訴別人她的去向，也不與誰聯(lián)系，以致長達半個月都沒有一點音訊。

這段時間里，楊順德屢次犯病，長時間身體浮腫，然而他還是踏上了尋找小珠的路程，不但白天找，晚上也穿行在大街小巷。而晚上，常常是病痛發(fā)作的時候，楊順德只得帶著藥瓶，一邊吃藥，一邊輾轉在女孩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

女孩遲遲不見蹤影，讓楊順德百般焦慮。他不禁寫下了《出走的女孩，你在哪?》，送到報社去刊登。文中這樣寫道：“回來吧，孩子!我已經(jīng)做了你父親的工作，我向你保證他以后再也不打你了；我也說通了你母親回家好好照顧你；學校的老師、同學們還表示，要開個歡迎會迎接你。楊叔叔盼著你回家!”

在一個凌晨，楊順德終于在一間通宵網(wǎng)吧找到了小珠。此時的小珠趴在電腦桌上睡著了。楊順德心疼地背起她，拖著發(fā)腫的腿，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回家。

第二天，小珠得知楊叔叔為她所做的一切時。“咚”地跪在楊叔叔的腳下，“楊叔叔。我對不起你，我一定學好!”

后來，小珠成了學校的三好學生，成了一名共青團員。

患癌的咽喉與200場法制報告

“最近，我學會了用第5個W，你們猜是什么?”

一天，楊順德給學生作法制教育報告，一開場，楊順德這樣說。會場頓時熱鬧起來，猜什么的都有。最后，楊順德說：“你們猜的都不對，這個W是‘哇噻!”全場頓時發(fā)出“轟”的大笑，氣氛也活躍起來。

這場報告，掌聲不斷。最長的一次持續(xù)了20多秒!對這場十分成功的報告。校領導人“點評”說，楊順德的報告，善于用孩子們的語言與他們溝通。他會在報告中結合實際，不時蹦出一句時髦語或英語，將他所要表達的東西通過孩子們樂于接受的語言傳遞出去。

楊順德負責校園治安后，先后當起了7所學校的法制副校長、法制輔導員。給學生們上法制課。就成了他必不可少的事。

其實，楊順德的這種嘴皮子功夫并不是天生就有的。他以前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練就這樣一張嘴皮子，他付出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努力。

法制課不好上，這是楊順德最大的感受。法律講得太多，肯定會十分枯燥，不要說小孩，就是成人聽著也煩。必須要找一種適合孩子們的講課方式。

他成了圖書館的常客，借閱大量法制教育和演講方面的書籍。他隨身帶著一個小本子。在讀書看報時，看到一些精美語句、生動故事和流行詞語，就將它們摘錄下來。為了減少代溝，掌握現(xiàn)代科技知識，他連續(xù)兩個多月利用晚上時間，自費到柳鐵文化宮參加電腦培訓。

至今，楊順德先后收集了300多萬字的資料、卡

片，分為“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網(wǎng)吧、電子游戲和毒品危害”等10大類30多個方面。

楊順德的法制課越來越受學生們歡迎，不僅柳鐵轄區(qū)學校，全自治區(qū)的許多學校都爭相邀請他前去上法制課。8年來，他已作了200多場法制報告。每場法制課下課后，學生們爭相涌到講臺上。要楊叔叔在他們的筆記本上簽個名。那場面，不亞于演唱會明星簽名。

然而，在課堂上談笑風生的楊順德，卻同時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他自患了鼻咽癌后。路走多了腿會腫，話說多了咽喉會痛，工作疲勞了脖子會痙攣。特別是咽喉，已經(jīng)失去了唾液分泌功能，講一兩分鐘咽喉就干癢疼痛，只能不停地喝藥水來維持講課。直到現(xiàn)在，他和妻子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熬制一大罐消炎止痛的中藥，出門時楊順德都要帶上一壺。

“你是我一生一世的朋友”

楊順德有一個不離身的不銹鋼水杯，這是一名叫小柯的少年送的。小柯是楊順德幫教的200多名孩子中最讓楊順德費心的一個，一波三折的幫教過程耗時近4年。

2000年1月的一天，小柯的父母找到楊順德。懇求他救救這個孩子。當時，小柯是柳鐵三小六年級的學生。他先是沉溺于電子游戲，后來又結識了一群輟學少年。經(jīng)常曠課泡游戲機室，四處游蕩、打架。父母勸他，他不僅不聽，還威脅父母：“你們再啰嗦，我就砍死你們!”還真把一把刀放在枕頭邊。

當天下午。楊順德找到小柯的班主任了解情況，隨后找小柯談心。他先跟孩子聊一些他感興趣的東西，慢慢地，小柯覺得這個警察不錯，便將自己的煩惱告訴他。原來，小柯的父母對他管束過嚴，不讓他跟學習成績不好的孩子玩，也不讓他跟單親家庭的孩子玩。放學后跟同學打球也不行。

小柯覺得父母很討厭，不愿回家聽父母嘮叨，漸漸地同社會上的不良青年混在了一起。楊順德問他：“愿不愿意跟我交朋友?”小柯點點頭。于是楊順德跟他約定：3天打一次電話聯(lián)系。

了解到孩子的苦惱后，楊順德又找到了孩子的父母。他問他們：孩子有什么志向你們知道嗎?孩子有哪些興趣你們了解嗎?孩子的朋友你們熟悉嗎?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孩子的父母都懵了頭。在楊順德的開導下。這對夫妻開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

經(jīng)過楊順德兩頭做工作，小柯與父母之間的疙瘩解開了，小柯在家庭享受到了正常待遇，他不再與父母吵架了，也安心呆在家里了。

然而好景不長，小柯放學回家路上，社會上的一些小青年不斷來找他玩，一來二去，他又不回家了。楊順德得知這個情況后，急忙去找他。來來往往幾次。小柯內(nèi)疚了：楊警官又不是我的親戚，這么關心我，我再做壞事實在不應該。于是，他堅決地與那些小青年斷絕了來往。

第二年，小柯上初中了，并成為學校第一批共青團員，小柯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告訴楊叔叔，楊順德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騎上單車直奔學校，當面向小柯表示祝賀。

平靜了一段時間，小柯又犯事了。一天，一個和他十分要好的伙伴找到小柯說：“我被別人打了一巴掌，你要幫我出這口氣。”小柯仗義地拔刀相助，結果反被對方砍傷背脊，住進了醫(yī)院。

楊順德聞訊趕到醫(yī)院。他沒有直接批評小柯，而是說：“我辦公室里有一把長刀，要不要我拿來給你，繼續(xù)去報仇?”一句話，說得小柯羞愧地低下了頭，“楊叔叔，我知道錯了。”

就這樣，4年中，小柯的“毛病”反復出現(xiàn)，楊順德每次都是苦口婆心地勸導他，兩人電話交談就達100多次。2003年11月，小柯從柳州的報紙上看到介紹楊順德事跡的報道后才知道，楊叔叔患了癌癥，咽喉黏膜受到嚴重破壞，話講多了就會口干舌煤，難怪跟他在一起聊天時講幾句就要喝一口水。可楊叔叔卻常常和他一聊就是半天。

于是，小柯省下自己的零用錢。為楊叔叔買了一個不銹鋼保溫杯。送給楊叔叔時。他還附了一張紙條。說：“老楊，你是我一生一世的朋友，你愛護我，我也要愛護你，出門記得帶上這只杯子喲……”

為更多的問題少年解惑

長年的幫教中，楊順德摸索出一套簡潔而有效的幫教思路：“望、問、切、推”。“望”就是觀察學生日常表現(xiàn)，及時發(fā)現(xiàn)問題；“問”就是經(jīng)常與師生交流，準確掌握學生情況：“切”就是選擇幫教切入點，避免學生產(chǎn)生逆反心理：“推”就是有步驟地推動問題學生向身心健康方面發(fā)展。另外還有“情感交流法”、“心理解除法”、“循序漸進法”等具體幫教辦法。

然而對這些方法，楊順德認為它們只是“技術活”，要使幫教得到最好的效果，關鍵就是一條：責任心。

“有了責任心，什么好的辦法都能想出來。”

在幫教問題少年過程中，楊順德也在不斷地思考，如何應用更多、更好的方式開展幫教工作。經(jīng)他提議和籌備。2004年2月，柳鐵治安大隊成立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順德幫教小組”，并開設幫教熱線(0772—3926878)。治安大隊抽調(diào)3位綜合素質(zhì)較高的民警到小組協(xié)助楊順德的工作。

幫教問題少年的形式拓展了。楊順德卻更忙了。一天接幾十個電話是經(jīng)常的事，不僅是柳州本地的，還有全國各地打來的電話，有時下班回到家，電話也跟到家里，他家里的電話也成了幫教熱線。

2005年11月，楊順德接到了一名山東泰安的網(wǎng)癮少年的來信。他說：“4年來，我把自己的存錢用光后，就騙家長要錢，要不到就偷。住校期間又開始泡網(wǎng)吧。家長管教就離家出走，也想過自殺。也許上天可憐我吧，廣西的楊順德幫教小組出現(xiàn)了，對我絕望的父親給幫教小組打了電話。從此我把幫教小組的警官當成了知心朋友。通過交流，我認識到了網(wǎng)絡的虛幻。也改變了對網(wǎng)絡游戲的看法，不管你在網(wǎng)絡游戲里多么厲害，多么‘牛，你總是要回到現(xiàn)實中的……一切都過去了，我要從頭再來，我好高興，好開心，我不再是糊涂的網(wǎng)蟲了。”

看到一個個問題少年變好，一個個網(wǎng)癮少年回歸正常，楊順德也和他們一樣開心。“能多讓一個孩子回歸和諧社會。多一個家庭溫馨幸福，我感到無比的開心和滿足，即使很累，即使有再多的酸甜苦辣，我也無怨無悔!”楊順德在一次英模報告會上說。

2006年4月。由于工作過于勞累，楊順德左耳出現(xiàn)耳鳴。在同事們的一再催促下，他才到廣西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診治。住了18天醫(yī)院。在住院期間，他依然保持和幫教對象的聯(lián)系，一邊打吊針，一邊給幫教對象寫信。出院當天，他家還沒有回，就直接去探望幫教的學生。妻子心痛地問他，自己病痛都不顧。為什么卻不要命地去關照那些身體健康的孩子呢?了解妻子脾氣的楊順德呵呵一笑說：“我已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可孩子是國家的未來啊。”

由于楊順德在幫教問題少年方面的執(zhí)著與卓有成效，經(jīng)公安部特別推薦，2007年8月，有網(wǎng)絡“百家講壇”之稱的新浪網(wǎng)“網(wǎng)上大講堂”邀請他上講堂，向廣大網(wǎng)友作“青少年如何戒除網(wǎng)癮”的專題講座。在這個著名專家、學者、作家、主持人云集的講堂，楊順德成了全國首位民警專家。

責編晉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