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的是歷史，戴的是神話

肖育文

“花腰”婦女身上，穿的是歷史，戴的是神話。在其多彩多姿的服飾上，處處洋溢著美的色彩，顯示著豐富的個性和迷人的特色。服飾的各部配件，幾乎都有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或喻指開天辟地，或暗示祖先遷徙，或記述征戰拓疆，或表白某種崇尚。一套完整的“花腰”服飾，由七十二（虛指，意為多）樣配件組成，每樣配件皆隱含一個或幾個有關其民族的傳說或故事：

云南石屏縣彝族（俗稱花腰彝，自稱聶蘇）婦女的服飾上，以領口上的齒牙形太陽圓圈紋為中心，從肩峰、袖口到下擺，全織著火紅的火焰紋圖案，猶如太陽噴發的烈焰。她們把這火焰紋圖案稱為“火心”。坎肩背部飾有用五條色布縫綴的五色“彩虹”，這條彩虹飾帶上織滿各種花紋圖案，似乎在描繪太陽普照、萬物生機勃勃的興盛景象。整套服飾從頭到腳，用紅色極多，真可謂紅光耀眼，光彩奪目。它們都是領口太陽噴射的熱焰和光輝，是太陽的衍生和變奏。它照耀著那些織在帽巾、衣袖、后擺、襟邊、褲腳等處的馬櫻花、 山茶花、 杜鵑花、芍藥、牡丹、鳳凰、鴛鴦、蝴蝶等，萬物因有陽光而生機勃勃。

據研究，這種服飾可能與太陽崇拜的神話有關。彝文創世神話史詩《柏妥梅尼—蘇頗》說，造太陽的男神添旨造出來的太陽不會發光，是太陽女神拉梅和達梅用綠紅二色洗鍍太陽，太陽才發出光芒。在同類神話史詩《梅葛》里，黑虎化生萬物，虎的左眼變太陽，右眼變月亮，而川滇彝族以太陽為女性，居左；月亮為男性，居右。有的研究者認為女子在坎肩或外衣的領口上織飾太陽紋，既反映了先民太陽崇拜遺跡，又表現了太陽女性化的宇宙觀。彝族歷來將占有時空的宇宙萬物，按其形狀大小分為雌雄（大雌小雄）。太陽養育萬物，女性創造生命，以太陽配飾女性，或將太陽女性化，都有許多可能源自神話源自原始崇拜的文化傳統。

“花腰”是彝族聶蘇支系的一部分, 其人口四萬左右，聚居于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石屏縣北部山區和散居峨山縣，生活在海拔2000至2400米的高寒山區。長期以來，生活在這里的彝族聶蘇“花腰”人用他們的勤勞智慧，創造了輝煌燦爛、五彩繽紛、別具一格又自成體系的彝族聶蘇“花腰”服飾。

花腰彝族婦女的盛裝彩服, 是由古代箭服、鎧甲服演變而來, 至今還稱“ 鎧甲服” 。從服飾外觀看, 除顯現出濃郁的古風遺貌外，最突出的特點是一個“花” 字。婦女們全身繡有各種花紋圖案，工藝精湛，五彩繽紛, 給人以美的享受。

從服飾工藝看, 一套花腰彝族青年婦女的盛裝, 一般由巾帽、帶襟緊袖長衫、肚兜、寬腿褲、對襟坎肩、圍腰、裙口、花巾、針線包等大小十余種配件組成。頭部多以巾、帽、大股彩色絨線或銀泡為飾；衣褲喜用對比強烈的兩種以上色布拼接而成。全身以紅色為主，紅黑相間, 雜以綠、藍、白等色，鮮艷悅目。她們的帽巾、衣袖、后擺、坎肩的衽邊、背部和褲腳等顯眼部位, 分別有馬櫻花、杜鵑花、山茶花、芍藥、牡丹、鳳凰、鴛鴦、蝴蝶、日月星辰等變形圖素并鑲嵌銀泡, 配上玻璃電光珠和電光片，光彩奪目, 美不勝收。在帽檐和肩峰處, 還扎有銀、銅、鋼絲為柄的花纓, 走動時顫悠悠搖晃, 如彩蝶飛舞、婀娜多姿。在長衫尾片和袖間、肩峰還配有用紅白粗線繡成的火焰圖案，加上銀泡和電光珠，光芒四射，表示彝族是火的民族。花腰彝族婦女不論大人還是小孩的坎肩領口，都配有牙齒形圓圈太陽圖案，背部飾有采用五色條布合成并繡上各種花紋圖案的彩虹帶, 表示太陽普照四方, 映在肩峰銀泡組成的露珠上，折射到背部的彩虹帶上, 實為一幅壯麗的自然景觀。

工 藝

花腰女人的手工藝主要是剪紙（碧魯飾嫩）、刺繡（碧魯飾蕩）。剪紙又叫刻花，山上人叫剪花種（碧魯飾嫩），它主要是用剪刀（剪子），輔助于刻刀在紙上和布上剪、刻出來的手工藝品。剪紙藝術健康樸實、單純明快、題材豐富，是花腰人的民間藝術，深受山上人的喜愛。

剪花種，有花卉圖案、鳥類圖案、動物圖案。花卉圖案有：山茶花、杜鵑花、桃花、梨花、百合花、石榴花、雞冠花、牡丹花、牽牛花、馬櫻花、荷花、大果果葉花、水白菜花、水葫蘆花、火焰花等。 鳥類圖案有：鴛鴦、孔雀、鳳凰、山雞、白鷴等。 動物圖案有：小狗、小貓、龍、魚、老虎、小兔、青蛙、蜻蜓、蝴蝶等。

刺繡，花腰刺繡包括“繡花”、“挑花”、“刺”（琉梳）、“扎花”等。

繡花：是指把剪好的紙花圖案用糨糊貼在布料上，而后用各種顏色的真絲按花卉圖案繡成各種花朵。挑花：是指按布料的經緯線用十字法挑出各種花草紋和幾何連續圖案。刺：也稱琉梳或者叫滾花邊，繡較大的花卉圖案時，用一條較粗的線做底，沿圖案邊滾繡，使花繡好后具有立體感。扎花：指把一束絲一分為二，一頭用絲線黑白相間扎成花把，另一頭呈花蕊形狀，扎成后像掃帚，故稱笤帚花或者花蕊花。

花腰民間工藝，無論剪花種，或是刺繡，都是精湛的手工藝技術，它是隨著秀麗獨特的花腰服飾產生而產生、發展而發展的。今天的花腰服飾帶有許多現代氣息，具有高雅精美、色彩艷麗、精致絕倫的特點，殊榮巧奪天工的美稱。

花腰彝族婦女服飾不同年齡以不同的色彩相配, 以區別其心理特征。女嬰以頭飾和各色背囊為主, 帽子精繡花紋圖案并配銀飾和花纓，背囊外層繡滿鮮艷奪目的花朵，由慈母背著, 表示把嬰兒置于花叢中，希望她茁壯成長，像鮮花一樣美麗。女童裝加配白色腰帶, 腰帶顯露于腰間背部，帶頭繡有紅、黃、綠、白諸色組成的幾何圖案，并墜掛紅白兩色花纓，懸于臀部兩側, 突出表現美好的童真。青年婦女講究艷裝, 以紅飾為主, 象征如山花一樣艷美的風韻。中年婦女的服飾各種花色與粉藍相間,粉飾為主,表示成熟莊重。老年婦女衣料以深色絲綢為主, 并配上銀飾品，表示晚年幸福。

首飾

花腰女人除了五彩斑斕、光彩奪目的服飾外，還有白銀首飾。從她們出生到離開人間，都是伴隨一生的。當然隨著經濟發展，生活水平的提高，這些首飾很不時興了，當今時興的是金首飾、手表、手機、玉石等。過去的一些首飾，如今找不到了。其主要的首飾有:手鐲（誄胙）、耳環（額詹）、項圈（崍丹）、腳鐲（哏挽）、手巾鏈、銀板（圖盆）、耳柱果（艾稗）、乳房果（阿努朵）、銀腰片（荼蘋庫）等。這些首飾由純白銀打造。以上這些首飾佩戴，經過六十年代前后的三年困難時期、動亂年代，有的被迫賣光吃光，有的被四舊橫掃，基本被掃光，如今很難找到了，有一點已成稀世珍品了。

服 飾

說服飾，是人體包裝的表現形式。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都有自己奇特的服飾，有的體現大自然的風光；有的體現天地和諧；有的體現本民族英勇、強悍。各個民族因自然條件、氣候因素、地理條件的不同，使服飾各有差異，但都反映五彩斑斕的神奇世界。

花腰彝族的婦女由于生活在四季開滿鮮花的山區,常年與鮮花相伴相舞,她們的服飾理所當然體現花腰女人與鮮花相媲美，反映花腰女人愛花、護花，體現花腰女人與大自然的和諧。同時反映花腰女人心地善良、說話做事像鮮花一樣受人們呵護。更能說明花腰女人心靈手巧，把大自然的美，巧妙地顯現于自己身上。因此有人說花腰女人遠看一棵花，近看千朵花。總之，花腰女人的服飾是由上百上千朵花卉、小鳥圖案組成，它真實體現了花腰紅女的心靈手巧,反映了山里婦女熱愛生活、呵護大自然、愛花愛美的心態。

從審美心理看, 花腰彝族婦女特別愛美, 并且有其獨特的審美心理。不僅在服飾上充分表現出大自然五彩繽紛的色彩, 而且其服飾滿身皆花。這是因為花腰彝族世居青山綠水、四時花艷之地，山花對婦女有著特殊的感染力, 她們總想把自己打扮得像山花那樣美麗, 從而形成與花媲美的審美心理。由于她們的服飾滿身皆花，因而繡花便成為婦女們的重大課題。

“花腰彝”婦女擅長刺繡，所穿的衣帽全由自己靠手工精制而成。花腰彝把一個女人會不會刺繡，作為有沒有出息的重要標準。當姑娘長到八九歲時，母親就會指導她學習刺繡，到十四五歲時就能獨立制作，到青年時期已技藝精湛。為了制作一套可以和別人媲美的服飾, 她們往往要花數年心血。制作時，姑娘們首先用紙剪出花樣，把花樣粘貼在紅、白、藍等顏色的布料上，然后用彩色絲線沿花樣或根據自己的喜愛選擇花卉圖案進行刺繡，然后把數十種不同紋式和圖案的刺繡品拼湊起來，就縫制成了一套精美的服飾。

有意思的是，這些紙樣都沒有專門圖案和固定的模式，所有的樣子都在姑娘們的心里，她們隨心而剪，隨手而剪，圖案自然各不相同。服飾中的每一個花樣圖案往往都記載著一個神話、傳說或民間故事。可以說，一套服飾就記載了“花腰彝”的發展歷史。比如有的服飾上有火焰的圖案，就反映了花腰彝對火的崇拜。一套服裝由數十種配件組成, 共需要一公斤左右絲線, 得一針一線繡成各種花紋圖案。所施展的技法，有刺繡、挑花、散花、按花、扣花、穿花、堆花、貼布、勾邊等等，可以說是一項十分精細而浩繁的“工程” 。在制作過程中, 婦女們互相學習, 互相指導, 互相比賽。人人施展巧奪天工的絕技, 使服飾成為精美的藝術品。每逢傳統節日、迎賓待客、走親趕集、男女青年約會或其他社交活動, 婦女們都要穿戴上自己巧手制作的盛裝, 風姿綽約如群芳競艷, 使彝鄉大增美色。

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石屏縣彝族聶蘇“花腰”人不僅創造了悠久的歷史，也創造了豐富的彝族聶蘇“花腰”服飾文化。這些色彩鮮明、圖案精美的服飾藝術反映了彝族聶蘇“花腰”人崇虎、崇龍、敬火的審美指向，體現出自身民族歷史和傳統文化的發展過程，給人一種天真樸素、粗獷奔放、回歸自然的感覺，蘊含了格調高雅的文化內涵和審美價值以及開發利用價值，時至今日還保留了自己完整的服飾語言，這不能不說是一筆最大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