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染著草原獨特的顏色

關鍵詞：唐加勒克 草原底色 詩歌意象 審美形式

摘 要：唐加勒克·卓勒德是現代著名的哈薩克族詩人,他的詩歌以濃郁的草原底色、獨特的審美意象和生動的語言形式傳達著詩人對草原的一片真情與熱愛，因而具有深刻的思想內涵和獨特的審美意蘊。

20世紀初期正是現代中國發生歷史和文化巨變的時代，哈薩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之一，現代著名的進步詩人唐加勒克就出生在這時局動蕩之際，他短暫的一生雖歷經磨難，飽受黑暗勢力的壓迫和摧殘，但他依然以熾熱的激情歌唱了對祖國、對民族、對自然、對故鄉的無比熱愛，表達了一片赤子之心，正是這一片真情，構成了唐加勒克詩篇最豐富而濃郁的情感，也使他的詩成為愛與美的樂章。

1903年,唐加勒克生于新疆伊犁新源縣的哈木斯特鄉。他的父親卓勒德是一位詼諧幽默、出口成章的人。天資聰慧的唐加勒克十四五歲就創作了許多熱情奔放、充滿青春氣息的詩歌。并背誦了許多哈薩克民間文學作品，如《阿勒帕米斯》、《闊布蘭德》、《闊孜情朗和巴彥美人》等英雄史詩和愛情敘事長詩。這期間他跟著俄國來的塔塔爾人阿不德力·買吉提學習了許多新知識。后來又進入霍城縣庫熱學堂學習國語、數學、心理學、歷史、地理等課程。1922年冬，唐加勒克還赴蘇聯學習三年，掌握了俄語并閱讀了大量俄羅斯及世界各民族的文學經典,開闊了視野。1925年唐加勒克帶著大量書籍回到祖國，開始從事宣傳教育工作，宣傳正義、真理、自由、平等的新思想。“從此確立了新的人生追求方向，逐步走上了一條現代民族民主革命詩人的創作道路。”①這一時期，他的詩歌創作也由歌頌草原、歌頌故鄉轉向民族解放、爭取自由的主題，更加強化了詩歌的人民性。后因反對當權政府，唐加勒克被逮捕，并押往烏魯木齊監獄。1944年，盛世才下臺，唐加勒克出獄，但不久又被逮捕，直到1946年才獲釋。1947年6月，唐加勒克不幸因肺炎耽誤醫治而去世。在他短促的一生中，卻給后人留下了大量的作品。近年新疆成立了唐加勒克研究會，出版了哈文版的《唐加勒克全集》、漢文版的《唐加勒克詩選》、漢文版和哈文版的《唐加勒克研究論文集》，拍攝了5集電視連續劇《唐加勒克》。哈文版的《唐加勒克全集》共收入唐加勒克短詩100多首，敘事長詩12首，阿肯彈唱6首，歌曲13首，共計25858行。有學者評價唐加勒克是“走向現代的哈薩克歌手”②。

一、濃郁的草原底色

我國的哈薩克族，主要分布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天山以北的廣大草原地區，主要聚居地是新疆天山腹地的諸多草原，阿勒泰草原和巴里坤草原，這種復雜的山地草原不僅為居住在那里的哈薩克民族提供了獨特的生存環境，也為這個民族形成自己獨特的文化提供了自然生態與文化生態的基本格局。

哈薩克當代著名詩人夏侃·沃阿勒拜在他的《草原之歌》中寫道：“草原呀，你總是這樣風姿綽約！”“無論景色再怎樣變幻，都染著草原獨特的顏色”③，這與其說是對草原的描寫，倒不如說是對草原詩人唐加勒克詩歌的贊譽。

唐加勒克是一個善于從草原生活來開掘、提煉詩情畫意的詩人。他以獨特的審美感受和豐富的審美情思表達了對草原、對故鄉、對民族的熱愛，這是唐加勒克詩篇最豐富而濃郁的情感色彩。

打開唐加勒克的詩集，最令人激動、最優美的詩篇是獻給草原的。詩人是草原之子，他創作的源泉和激情都來自于草原。在《山之景》中，詩人這樣寫道：“東方、翠綠的山峰云霧繚繞，就像帝王隱約的宮殿。”“啄木鳥留下清脆悅耳的聲音，/清澈的流水、涼爽的空氣、碧綠的牧草，/將芬芳噴向湛藍的天空。/一排排聳立的嫩楊綠柳，恰似美人醉心的眉毛，/片片樹葉貼著臉頰、竊竊私語，仿佛情人悄悄地傾訴心曲。/山豆和黑醋栗鮮嫩晶瑩，猶如美人的耳環丁當作響。/啊，瞧不夠這醉人的美景，好像身處天堂，/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如飲甘露。/假如能和這美麗的山景相伴一生，/該是多么美好、多么幸福！”④詩人以樸素、自然的描寫把我們帶入了一個美的意境，這美好的景色仿佛是從詩人心里流淌出來的。在《夏日印象》中他又寫道：“夏日的原野上一片旺盛之景，/茂密的牧草在微風中抖動。/草原好像鋪上了綠茸茸的花氈。”草原在唐加勒克筆下被描繪得搖曳多姿，栩栩如生。人們常常會羨慕“可汗”的財富和地位，但可汗也有遺憾:“啊，哪怕身居金帳的可汗，/夏日逝去了，也會遺憾萬分!”⑤是草原養育了唐加勒克，帶給他活力與生機，草原既是他賴于棲息的園地，也滋養了他如草原般廣闊、美好的情感。“四月里、明朗舒適的日子開始了，/春光給牧區帶來了無限的歡欣。/河水沿著草場蜿蜒流過，/雪水滋潤著牧草和山林。/春天的花像孩子剛剛從夢中蘇醒，/霎時間開放得姹紫嫣紅。”⑥唐加勒克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幅多姿多彩、生動瑰麗的草原風光圖，將伊犁草原絢麗的景色如畫卷一般展現出來，而且情溢詞外，不是簡單地狀寫著草原世界的表象，而是充滿著真切的熱愛與激情，使讀之者無不涌起向往之情。

唐加勒克還用飽蘸情愫的筆為阿吾勒（牧村）勾畫了一幅幅清新、純樸、富有生活情趣的草原風俗畫，表達了對故鄉赤誠的愛和思戀。他在《夏日印象》中這樣寫道: “當東方顯露出黎明的晨光，/灰白的氈房一頂頂呈現，/牛群羊群鳴叫聲喧。/當晨光射進了氈房的頂圈，/氈房外洗漱壺具丁當作響，/婦女的長裙已飄過了山岡。”“花園般秀美似錦的草原啊！/人間最美的詞句也難描述和形容。”⑦只有深愛草原、深愛家鄉的人，才能發現她的美，才能塑造她的美。唐加勒克以藝術的力量和真正的熱情傾吐著對草原的愛、再現著草原民族真實的生活畫卷，使詩人對故鄉草原的一片真情與草原的美麗永久地融為一體。

廣闊的草原承載著哈薩克民族的歷史變遷和深厚底蘊，草原文化孕育和滋養了詩人的情感，草原也成為詩人不竭的創作源泉。唐加勒克以他真摯的情感和激情歌頌草原、贊美草原，并“將自己短暫的一生和詩歌藝術無私地奉獻給了祖國和人民”⑧，他的詩不僅是哈薩克族人民一筆豐厚的精神遺產，而且是中國現代文學的有機組成部分。

二、獨特的詩歌意象

所謂意象，就是客觀物象與作者內在情感和心理的融合，作家在對物象進行描寫時，往往暗含了自我的主觀感受和審美趣味，也滲透著作品中人物的心理體驗。對唐加勒克來說，美麗草原不僅是一方生存生活的有限的草地水土，更是一片無垠的精神家園，它左右著詩人對世界的認識。草原的地理環境和逐水草而居的生存生活方式，使詩人與草原有一種天然的親近關系。“草原像頭天就打扮起來的新娘，/大地用露水把容顏洗得格外光鮮。/百花綴飾在胸前、遍體馨香，/森林是綠色的發辮，披垂在頸間。”⑨是草原孕育了詩人的精神情感，草原意象是詩人愛的源泉、情的凝聚、美的象征。

唐加勒克還擅長捕捉哈薩克美麗草原上的草地，雪水，山花、蒼鷹、駿馬等各種審美意象，來傳達詩人獨特的心理感受和深刻的思想內涵，具有獨特的審美意義。在《努力帕的哀傷》中他描述雄鷹的意象：“阿勒泰金山上的雄鷹，/沖破天空自由翱翔。”他還在其他的詩中這樣寫道：“雄性勃發直沖云霄，/恰似天山展翅的雄鷹”、“雄鷹直沖高聳的冰峰，/鳴叫聲劃破遼遠的天空。”⑩在唐加勒克的詩歌中，這高飛云端的雄鷹是勇猛的象征，是英雄的化身，而翅膀意味著某種飛翔和超越的自由。這種勇猛、力量、飛翔和超越，表達了詩人內心的渴望、向往和寄托，同時也使人感受到雄鷹就是哈薩克民族的象征——不畏艱險，勇往直前。

馬也是唐加勒克詩歌中經常出現的意象，他在許多詩里都描寫了駿馬奔馳的雄姿、速度和力量，表達了對馬的熱愛、鐘情和贊美。如：“日上竿頭,騎上淺灰駿馬,/徑直去把葉斯木的馬隊追尋。/他們踏著青草綠地上了路,/兩匹駿馬像石彈一般疾飛。”{11}“奔馳的駿馬，胸脯貼著地面，/像低飛的鳥一樣。”{12}在唐加勒克的詩歌里，馬和英雄一樣，幾乎成為民族特有的不可分割的秉性和取向,“成為民族永存的精神支柱。”{13}所以哈薩克諺語說：“歌和馬是哈薩克人的兩只翅膀”，伊犁至今還有“天馬”的故鄉之稱。

唐加勒克的詩歌以其獨特的感受和視角,創造了極其鮮明的意象系列,呈現出獨特的文化精神和美學意義。

三、生動的審美形式

唐加勒克詩歌獨特的藝術魅力還在于他真摯的情感、深邃的思想和優美語言的完美結合，表現出嫻熟的藝術才能、獨特的藝術想象和藝術才華。他善于把生活中獲得的有意義的素材，轉化為富有感染力的詩的語言。他的詩大多是直抒胸臆的，看似隨手拈來，讀罷卻格外真切樸實，給人以極強的感染力。如他在《春之印象》中這樣寫道：“四月里，明朗舒適的日子開始了，春光給牧場帶來了無限的歡欣。啊，河水沿著草場蜿蜒流過，雪水滋潤著牧草和山林。”欣賞著這樣的詩句，我們就仿佛生活在伊犁河畔的大草原上，聽著詩人娓娓道來。同時，他善用新鮮貼切的比喻，使語言表達更為準確形象，更富于表現力。如“火紅的太陽微笑著升起，/好像一頂美麗的花帽綴在天邊”，“草原好像鋪上了綠茸茸的花氈”，“山豆和黑醋栗鮮嫩晶瑩，/猶如美人的耳環叮咚作響”{14}。這里詩人不僅從視覺來描摹，而且喚起了人們的聽覺感受，使詩具有了豐富的聯想意義和強烈的民族特征，從而使比喻更有力量，也增添了詩的魅力，

唐加勒克還善于通過豐富的比喻使普通的事物和景色更加鮮活生動，如:“像駱駝脖子一樣彎曲的是山隘，/山下的河流仿佛袒露著胸懷”，“一排排聳立的嫩楊綠柳，/恰似美人醉心的眉毛，”“山是金，林是銅，石是銀，/水像羯羊的肉湯一樣富有養分”，“草莓、覆盆子、飄香的野果，/果梗串起，像金紐扣一樣閃亮”{15}。這字里行間無不寓含著唐加勒克內心對草原的熱愛、對民族的關愛以及對美好人生的摯愛，使他能夠在如此多舛的命運中始終保持著內心的熾熱，在坎坷的人生中依然傳遞著愛的真情。

唐加勒克用他勤奮的筆采擷著草原生活的美;用他深情的筆贊美草原的遼闊和美麗。他是一位民族的歌者，人民的詩人。他的詩歌已超越了民族，超越了時代，成為寶貴的精神文化財富。唐加勒克又是一位承上啟下的詩人，他不僅汲取了哈薩克民間文學豐富的養分，而且充分融入了現代詩歌比喻、象征和意象化的手法，為哈薩克詩歌從民間文學向現代詩歌過渡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當之無愧地成為我國哈薩克新文學的旗手和重要奠基人之一”{16}。

（責任編輯：趙紅玉）

作者簡介：吳曉棠，文藝學碩士，新疆伊犁師范學院人文學院副教授。

①②③{16} 趙嘉麒主編：《哈薩克文化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④⑤⑥⑦⑨⑩{11}{12}{14}{15} 烏拉贊拜主編：《唐加勒克詩選》，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⑧ 烏拉贊拜主編：《唐加勒克詩選·序》，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13} 蘇北海：《哈薩克族文化史》，新疆大學出版社，1989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