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一場雪

朱愛珍

下雪了，到處是一片松軟的潔白。藍天，白地，干凈，純潔。空氣清冽，天地素潔。窗外，萬物銀裝素裹，睿智沉默。室內，香茗溫熱，霧氣繚繞。此時此景，我不禁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場雪。

青州一中，高三。青春，反叛，又面臨高考壓力的同學們，大都疲憊、緊張、沉默、焦躁。我們像被什么東西壓抑著，孤獨而又苦悶。人人都是一只離群索居的大雁，獨來獨往，心里滴水成冰。

那天上午的最后一節課是體育。當天，也是下了這么場大雪，而且還在越來越大地下著。以為不會再上體育課了，上課鈴聲響過后，同學們都在教室里埋頭做習題。突然，年輕的體育老師的大嗓門炸響在安靜的教室里：都別在教室里窩著，全都給我出來，去西門看雪景去!

我們排隊跑到范公亭公園門前，解散，自由活動。體育老師把男生們召集到一邊嘀嘀咕咕，我們僅有的10個女生則縮著手，跺著腳，站在博物館的石獅前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談。

突然，幾個雪球打到我們身上。抬頭一看，體育老師正帶領男生們在壞笑著抓雪球打我們。我們先是尖叫著跳起來躲開，但緊接著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雪球毫不客氣地向我們身上、頭上打來，伴著他們開心的大笑。我們愣怔過后很快會意，久泯的童心在剎那間蘇醒，也俯身抓起雪球向他們回擲。不知不覺中，我們男女生分營對壘，笑啊，叫啊，扔啊，內心完全放開了。

扔著扔著，男生們開始“內訌”，開始作弄起他們的“首領”來，我親眼看見幾個高大男生突然捧起足球大的一團雪按進了毫無防范的體育老師的脖領子里，然后歡叫著跑開。體育老師非但不惱，反而大笑著掏出來又往他們懷里塞。我們陣營也大亂，各自為政，互相“為敵”，互相投擲，歡笑聲響成一片。我們邊打邊鬧邊向學校跑，并憑借路上的一切有利地形——冬青樹、雪松、山楂樹、石獅子的掩護，對別人作“游擊式襲擊”。我們女生一改平日的羞澀拘謹，圍住一個男生就捧起雪來往他嘴里、脖領、懷里塞，夠到哪兒塞到哪兒。男生們也毫不客氣，把反擊力小的女生們弄得更慘，我們脖領子里都被雪灌滿了。那時雪仍紛紛揚揚下著，路上車輛稀少，偶有幾個縮手縮腳的路人，也都停下腳步來羨慕地看著瘋鬧的我們。我們這群被學業壓抑很久的少年，像突然一下被喚醒了似的，童心大發。由于興奮和運動，我們都熱得頭上出了汗，個個氣喘吁吁。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汗水，順著我們的頭發、臉上往下淌，我們來不及擦拭，胡亂用手一抹繼續瘋鬧。

當我們一路歡叫著跑到校門口時，體育老師正一身水淋淋地等在那兒，笑著擺手制止我們，并示意我們各自看看自己。我們四下巡視，都樂了——個個汗水滿臉，頭發亂糟糟、水淋淋，衣服上也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濕，鞋子里都灌滿了雪，老師也同我們一樣，全身像被水洗了一般，頭上呼呼地冒著白氣。老師叮囑我們趕緊回宿舍換衣服，趕緊打飯吃飯，另外格外叮囑我們經過校園時別再吵鬧了。于是，我們又排成一排，規規矩矩走到教學樓前解散。但我們一掃出去時的沉悶，個個笑逐顏開。

多日來的抑郁，被風吹沒了，沉積起來的冷漠，被雪“融化”了，宿舍里教室里又響起了我們歡快的笑聲和說話聲。一場雪，一場雪地里的游戲，就這樣不經意地改變了我們。她喚醒了我們的純真天性，掃除了我們的心靈陰霾。一直到畢業，我們都不再壓抑，不再沉悶。我們順利地走過了人生的第一個冬天。每每回憶起那場雪來，我的心都在跳躍著，歡呼著。畢業多年，許多記憶都模糊了，唯有那次體育課清晰如昨。

(東冉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