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 盧 芳 吳 明
[摘要]語言是寄寓著政治的文化權力,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通過強大的政治、經濟與文化力量對全球新聞傳播的主導與控制,也表現為英文英語對大眾傳媒的獨霸。那么,傳媒中英文夾雜現象應如何認識、處理?需要我們進行探討。
[關鍵詞]傳媒中英文夾雜現象
對于新聞傳媒用語的探討,近年有俞香順的《傳媒·語言·社會》(新華出版社2005年版)等專著。不過。對傳媒用語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傳媒用語的暴力、粗鄙化與情色傾向上,基本為時評性的短論,且多持寬容甚至肯定立場。如慕毅飛《禁了“粉絲”“PK”“沙發”“GDP”怎么辦》文反對上海市禁止網絡語言。以為“語言需要規范,也允許與時俱進”。語言是寄寓著政治的文化權力,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通過強大的政治、經濟與文化力量對全球新聞傳播的主導與控制,也表現為英文英語對大眾傳媒的獨霸。那么,對傳媒中英文夾雜現象應如何認識、處理?值得探討。
本文所說的我國新聞傳媒,指的是由中國入主辦、發行范圍基本在中國內地的漢語言新聞傳媒,不包括北京的《中國日報》、《北京周報》等外國語言文字的傳媒與維吾爾文《新疆日報》等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的傳媒。
一、傳媒用語中英文夾雜的主要特點
一是非常普遍。中英文夾雜用語數量多、頻率密的領域是科技、經濟、體育與國際。就語言層面看,主要存在于詞匯、文字的區域,但也涉及到了語音甚至語法。
二是與網絡用語相結合。互聯網上的網民出于便捷交流或個性化的需要,使用了一些簡潔但又難為非網民所理解的符號。有的是阿拉伯數字,如7456,表示“氣死我了”,有的是漢語拼音的聲母,如“BB真真表示“寶貝”、“DD”表示“弟弟”;有的是英文詞匯的縮寫,如“GF”表示“女朋友”、“KPM”表示“肯德雞、比薩餅與麥當勞”。新聞傳媒也出現了網絡語言化的中英文夾雜用語。
二、傳媒用語中英文夾雜的形成原因
我國傳媒近年來大量涌現的中英文夾雜用語現象有著復雜的社會因素。
一是我國實行的改革開放政策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蓬勃發展。改革開放政策推動中國與世界全方位交流,而市場經濟的發展則漸次形成并推動世界各國與中國之間的相互需要、依存,大量的域外信息因而涌入并首先展現在新聞傳媒這個大平臺上。沒有改革開放政策,就沒有新聞傳媒用語的中英文夾雜現象:沒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蓬勃發展,傳媒用語的中英文夾雜就不會出現如此繁密并越來越嚴重。
二是中國與世界發達國家在社會發展上的巨大差距導致中西信息交流的不對稱。中國是發展中大國,經濟、科技等領域的發展水平與創新能力較為落后、薄弱,而控制著世界經濟乃至于文化基本秩序的力量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西方發達國家經濟總量巨大,科技創新多,首創互聯網等一系列高科技的發明發現并在這些領域長期處于世界領先水平。大量的新事物、新概念、新命題源自以英語為母語的美英等世界強國。在此基礎上形成的中西信息交流的不對稱,造成英語圍剿、剝蝕漢語,促使大量的英文表述直接或間接地出現在我國的中文大眾傳媒之中。
三是我國語言政策的重大調整。外因只有通過內因才能真正起作用,我國新聞傳媒用語中英文夾雜問題的關鍵是國家的文化決策。共和國成立不久。國家實施的語言政策是交際與純潔并重。1951年6月6日《人民日報》發表代表黨中央聲音的社論《正確地使用祖國的語言,為語言的純潔和健康而斗爭》,明確漢語言運用的純潔化政策,反對公開使用帶有殖民文化色彩的洋涇浜語言。經過1955年10月在北京召開的全國文字改革會議和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漢語言運用的純潔化工作深入展開,中文內夾用尤其是濫用英文現象在當時我國的報紙中基本絕跡。但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我國的語言政策開始調整。1986年全國語言文字工作會議不再將簡化漢字列為一項任務,而是將現代漢語規范化與推廣普通話列入國家語言工作任務,突出“順乎自然,因勢利導,做促進工作”的語言工作原則。2001年1月1日開始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問世的。國家語言文字政策的轉變,使社會失去了剛性約束。
四是我國民眾日常生活的多樣化與英語受教育水平的持續提升。改革開放以來的30年間,國外發達國家的商品、觀念、生活方式漸次深入我國城鄉,在豐富人民群眾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同時,也影響著我國民眾的觀念與生活方式,并與時尚、高質量的生活認知出現對接。英語早已進入我國國民教育與各項人事提升考核之內:小學生要學習英語,成年人晉職要考英語。英語考試能力成為影響個人命運的重要因素。中國國民英語接觸率的提高,也使英語越來越多地進入我們的工作與生活有了越來越廣泛的社會基礎,并通過作者、編輯外化為新聞傳媒用語的中英文夾雜。
五是語言的無階級論使人們對語言工具性之外的其它作用有所忽視。共和國成立之后,受蘇聯影響,我國確立語言的無階級性主張。斯大林1950年6月20日在《真理報》上發表《馬克思主義和語言學問題》,斥責“語言階級論”。認為“作為人們交際工具的語言的服務作用,不是為一個階級服務,損害另一些階級,而是一視同仁地為整個社會,為社會各階級服務。”相形于直接涉及國家安全的經濟、意識形態,語言似乎無關乎濟世安邦,以致于出現了在中國舉行國際會議反倒禁止漢語為會議語言的咄咄怪事。
三、傳媒用語中英文夾雜濫用的危害性
總的看,我國傳媒夾雜使用中英文沒有什么好處。它所造成的社會危害往往不是直接、即時、物質的,而是間接、長遠與精神的。民族的文化安全是我國傳媒夾雜使用中英文最大的危害對象。
民族語言源遠流長,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載體,與民族精神、生活方式密切相關。日本人甲午戰爭之后占領臺灣,先推行漢日雙語報刊,后杜絕報刊再出現中文而只允許出版日文報刊。“二戰”結束后中國收復臺灣,國民黨當局在臺灣推行的傳媒政策也是先雙語報刊后只允許出版單一文字報刊,區別不過在于后者允許的僅僅是中文。語言不同于科學技術。是人類所創造的最復雜、最精致、最高級的符號體系,雖沒有階級性,卻適應著不同民族的思維習慣,成為民族精神生活、日常生活方式的有機組成部分與維系民族凝聚的重要力量。
語言是抵御文化入侵的天然屏障。所謂全球化,主要是指經濟上的全球化,而不是文化的全球化。如果全世界各個民族均過圣誕節,一律著西裝,統統操英語,那顯然不僅是民族的災難,而且也是人類的禍患。一個世界,多種聲音,文化應該多樣化。在武漢神龍汽車有限公司工作的法國專家,拒絕采用英語與中國同事相互交流。語言也
是種權力。法國作家都德小說《最后一課》說明:武力殖民意在征服身體,文化殖民用以同化人心,語言與洗腦息息相關。立國先立母語,亡國首滅語言。1999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規定每年的2月21日是“世界母語日”。顯而易見,新聞傳媒中英文夾雜現象只出現在中國而不是西方,既關涉民族的尊嚴,又有礙民族文化的自愛、自護。
新聞傳媒中英文夾雜的泛濫已經波及傳媒的溝通功能,有礙國人對紙質傳媒的接觸。比如,《CBD起步項目年內開建,投資逾5億的展覽中心明年亮相》,對“CBD”也沒有任何說明。廣大讀者閱讀這樣的文字。即便連猜帶蒙,也只能夠一知半解,迷迷糊糊,沒有任何閱讀樂趣。綜合性報紙屬于大眾傳媒,語言表達應該就低不就高。中英文夾雜讓廣大讀者受罪,對遏制近年我國國民報紙接觸率一路走低,穩定讀者的報紙接觸率有害無益。
四、治理傳媒中英文夾雜用語的對策
大眾傳媒用語事涉方方面面,治理當全面而系統街之。除了經濟建設,大力提升我國的綜合國力,尤其是國家的軟實力之外,還有如下對策可供參考:
第一,提高認識,重建交際與純潔并重的國家語言政策,強化傳媒文化保護意識。思想支配行為。目前,反對漢語純潔論在我國的專家中還是頗有市場的,如“網絡語言的規范有它自己的要求,總的還是以交際值——交際到位的程度作為規范的唯一標準。”但是,我們既然可以保護端午節、春節這些寄蘊著民族情感、生活方式的民俗等非物質文化遺產,那么,為什么我們不能夠從文化安全的高度,保護好寄托著民族集體意識或集體無意識的母語呢?文化具有滯后性,經濟發達未必文化保護出色。重塑交際與純潔并存的語言國策,強化全社會正確語言觀共識,是治理我國新聞傳媒用語中英文夾雜的前提。
第二,完善我國傳媒用語的法規建設,強化相關法規的可操作性。我國現有法規、政策在傳媒語言上尚欠規范明晰。如《報紙編校質量評比差錯認定細則》第31條云:“中文不宜過濫地夾用外文。必須使用外文時,除了人們比較熱悉的(如CD、DNA)以外,外文在文章中第一次出現時,要有相應的漢譯。”但是,何為“過濫”?“濫用”與“過濫”有什么區別?什么是人們比較熟悉的外文?已收入商務印書館2002年版的《現代漢語詞典》前述“CBD”是否屬于“人們比較熟悉”的范圍呢?此《細則》實在粗得可以。法國在文化自我保護上做得較為出色。如為了抵御金融、電腦、網絡行業英文詞匯的入侵,法國財政部經濟學術委員會公布了一批法文的專業術語名單。COQ我們可以參考法國的做法,在若干單元時間內。由國家的有關權威機構統一制訂、發布有關英文用語的中文規范表述,統一漢譯名稱,并根據形勢發展定期統一調整;嚴格控制可以在中文內直接使用的外文詞匯,并定期公布、調整這些可以直接使用的外文詞匯表。
其次,在傳媒用語法規建設中,要區分大眾傳媒與專業傳媒間的異同。專業傳媒與有關的科學研究關系密切,目標受眾為相關專業人士。對于專業傳媒如中文版《化學通報》等學術性期刊,在傳媒語言規范化建設中可予以一定的寬松。但是,新聞傳媒屬于大眾傳媒,必須嚴格禁止中英文夾雜現象;對于例外,應規定具體使用的條件。
再次,嚴格區分中英文夾雜用語使用的公共生活空間與私人生活空間。對于私人生活中的語言運用,如私人書信、日記的用語問題,國家法規不予干涉。
第三,采取有力措施消滅新聞傳煤用語有法不依現象。對于傳媒用語,中央與有關地方政府已經出臺了一系列規范性文件或行業自律公約。但是,這些規范性文件的執行情況堪憂。比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第11、2條,《報紙編校質量評比差錯認定細則》第31條明確規定,報紙對第一次出現的外文必須采取括注的方法。但長期以來,不少新聞傳媒對此置若罔聞。2004年5月,國家廣電總局下發“凈化熒屏令”,禁止電視用語“中英文夾雜”。2005年9月13日,國家廣電總局下發《中國廣播電視播音員自律公約》,嚴禁使用不必要的外語。2006年3月。《上海市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辦法》實施,禁止在上海市行政區域內的中文大眾傳媒內夾雜濫用PK一類英文、網絡用語。但是,這一系列規范還未能為眾多大眾傳媒所充分貫徹執行,充分暴露出有關執法部門執法不嚴與得過且過。因此,治理新聞傳媒用語中英文夾雜還必須強化執法環節。
第四,調整國家的英語教育政策,是解決我國新聞傳媒中英文夾雜使用現象不可或缺的一環。我國的英語教育與西方發達國家形成鮮明比照。我國長期將英語教育納入國民教育體系。目前。我國的英語教育已經進入小學教育階段,中學每年學習外語已達1000學時。英語在我國中小學教育、高等教育、研究生教育、專業技術人員職稱晉級考試中均扮演重要角色。我國已經形成全民學英語、英語學習投入大卻產出低的局面。而西方國家學生在從小到大的整個學習期間學習外語也不超過1000學時。日本人的英語水平普遍不高,小學生不學外語。日本人了解國外信息主要依靠少數外語精英的翻譯工作來解決。中國目前專業翻譯人才奇缺,譯文水平不升反降。全民學英語卻事倍功半。毫無疑義,我國的現行英語教育勞民傷財,浪費國人生命驚人,對我國的科技創新害大于利。我們必須對此反省。從長遠看,調整我國的英語教育、人才考評制度,可以消弱新聞傳媒用語中英文夾雜的社會基礎,有釜底抽薪之效,值得實施。